第八百七十六章 封天(完)

  当仙光彻底绽放,当封天阵彻底运转,血水消失了,定魂珠不在了,阵胚终于不再只是阵胚,而是彻底进化为大阵,阵中除了主持阵法的王霸外,也已空无一人!

  轰隆!

  阵法的威力也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增强,远处的天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覆盖,直接摧毁了挡在前面的黑气,将天魔神煞大阵的那些人头鬼物全部碾碎,不可阻挡!

  “休想!!”

  远处的道钧见状,无尽的不甘和嫉妒爆发,一声怒吼之后,磅礴的黑气从他身上如洪水般爆发,又在下一刻全部收回体内。

  只一瞬,道钧就一分为二,一人是光伟正的化身,仙碑宗宗主道钧,另一人则充满阴暗邪恶,乃是妖魔的王上,天泽!

  咻!

  二人的速度超越了时间,周身都有时光碎片在飞舞,眨眼就冲杀到了封天阵之侧,一左一右,夹击阵法!

  砰!

  巨大的炸响传来,仙光一阵荡漾,如海浪般波动,让尚未献祭的众人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待他们回过神,匆忙看去时,才发现天泽和道钧都被一层浓厚的光罩挡在了外面,未能突破封天阵的自主防御!

  “这、这就是天下第一阵法的威力!太强悍了!”

  “他进不来!只要再等一会儿,阵法彻底成型,我们就成功了!”

  人们心有余悸地看着光罩外与封天阵角力的道钧和天泽,庆幸又欣喜。

  “嗯?不对!”

  突然,辛灵惊叫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其他最强一代也纷纷反应过来,全部冲了过去。

  但是,已经迟了!

  “嘿嘿。”

  天泽冷笑,他自然知道,足以阻拦甚至重创仙境强者的封天阵绝非他一人可破,上个纪元末那场灭世之战的结局,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做为道钧,封天阵的创造者,他又深知此阵的弱点所在——眼前这辆“马车”并不完善,本就不稳,只要让其中一个部件出现问题,那么其他部位也会跟着崩溃,最后车毁人亡!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以一人之力摧毁封天阵,而是将目标,瞄准了那两颗蓝如烟魂殇之力所化的定魂珠!

  他同为魂殇之人,对定魂珠的感应最为敏感,也最易击破!

  “开!”

  道钧高吼,一手掐诀,一手做剑,罕见的燃烧精血,释放体力存放的为数不多的仙力,发出两道足以暂时穿透封天阵的斩击!

  锵!!

  金鸣啸天,震得苍穹不断碎裂,无尽的混沌气涌动出来,如瀑布般冲刷着天地,如同末日降临。

  那两道斩击,也艰难突破了封天阵的光罩,虽被层层削弱,但依然不可阻挡,精准地劈向了阵中那两颗定魂珠!

  哐当!

  第一颗,应声而碎,化为魂尘,如烟般消散。

  而当第二道斩击即将击碎第二颗魂珠,甚至道钧的脸上都露出得逞的微笑时,还是那个身影,在关键时刻窜了出来!

  铛!

  先是利器劈在盾物上的刺耳声响起!

  哧……

  紧接着,就是血肉被切开的恐怖声音。

  “你这该死的畜生!”

  道钧瞬间暴怒,看着用龟壳死死护住最后一颗定魂珠的王霸,怒极攻心,面目扭曲,发出一声不合身份的辱骂。

  砰!

  随后,他就被封天阵爆发出的反噬之力直接击飞,两个身影一阵虚幻,最后重叠,化为一人。

  “哇……”

  道钧吐了一大口鲜血,目光通红,似可噬人。

  他本就重伤未愈,实力无法发挥完全,在燃烧精血的情况下,攻击才勉强能够穿透阵法,击碎魂珠,但在那之后,自身必定虚弱,面对封天阵的疯狂反扑,自然被重创。

  “你真该死啊……咳咳……”

  道钧咳血,满头发丝乱舞,死死盯着阵中的王霸。

  “哼……你不让我们舒坦……我也不让你舒……哇……”

  王霸本想像以前一样贱贱的嘲讽,但体内的伤势已经不允许它这样做了,话都没说完,就吐了一大口污血,参杂了破碎的内脏,触目惊心。

  先前偷现在碑时它就被道钧怒而重创,如今又拼死挡下对方的全力一击,原本那坚硬的龟壳已经支离破碎,包裹在里面的血肉也已伤痕累累,真正伤到了本源,危在旦夕。

  “龟爷!”

  莫道等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纵身跳进仙光之中,查看王霸的伤势。

  “啊……别、别动……动不得……”

  王霸被轻轻翻动了一下,身体各处就顿时如破碎的水管,飙射出血液,但它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众人。

  “这!”

  莫道眸光微颤,看着手掌上不断流向王霸,却又无济于事的灵力,心中悲痛。

  这等伤势,哪怕神仙来,都回天乏术了。

  “但老龟我……能抗仙境两击而不立毙……可算牛逼?”

  王霸这时候反而还保持着本性,嘴角一边流血,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众人。

  “牛!太牛了……”

  夏惊仙英气绝美的脸在微笑,眼中却带着泪花,轻轻抚摸着王霸那破碎的外壳。

  “哼哼……”

  王霸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副“夏丫头可算服了吧”的表情,随后轻轻抬手,示意众人散开,小心翼翼挪动着自己那不断淌血的身躯,露出下面那颗的魂珠。

  “唔……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把它保下来了……”王霸脸上倒映着微弱的魂光,庆幸低语。

  其他人轻轻点头,心中也不由后怕起来。

  若非方才不是王霸挺身而出,现在两颗魂珠恐怕都被道钧所毁,那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不就全没了吗?

  咔嚓!

  可就在这个念头刚刚从他们脑海中晃过,王霸身下那颗仅存的魂珠就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碎响,一道裂痕,也肉眼可见的浮现,让众人忍不住颤抖,仿佛碎的不是珠子,而是他们的心!

  轰隆……

  遥远的天边,光幕落下的速度也骤然迟缓,封印之力衰弱,甚至有被黑气反推的迹象!

  “怎、怎么了!”有人急忙四顾,惊慌地问道。

  王霸无言,顾不得伤势了,一爪按住魂珠的裂痕,另一爪贴在阵法之上,微微闭目,开始感应。

  “怎么样了?”片刻后,见王霸睁眼,麒麟子紧张地问道。

  “不太好……二魂珠如两颗螺丝钉,相辅相成,共定法阵……若缺其一,另一颗便要承受全部的压力……就会像现在,无法供给整个阵法……濒临崩溃……”

  王霸的声音低沉无比,听在众人耳中,如同闷雷。

  “还是让那老鬼得逞了!”

  辛灵转头,看着远处的道钧,愤怒不已。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林平稍微冷静,沉声问道。

  “两个办法……”

  王霸顿了顿,缓缓道:“第一……立刻再找一个魂殇之人,行二魂定之事,重嵌大阵……”

  “这怎么可能?”

  夏惊仙下意识的回答,魂殇之人本就千万年难得一见,更何况当下,去哪儿立刻找一个魂殇者出来?

  “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

  王霸抬头看着众人,用莫名的语气,低沉地说道:“那就是赶在这颗魂珠破碎之前……用更强的力量……完成封印!”

  话音落下,现场鸦雀无声。

  众人默默看着脚下渐渐黯淡的仙光,以及天边进度受阻的光幕,目光微微闪烁。

  更强的力量么?

  毫无疑问,就是指他们了。

  “最强一代……汇天地之气运,集宇宙之精华,可以说,是仙域在这个纪元的沉淀和根本……如果用最强一代来进行‘众生祭’的步骤……毫无疑问,贡献给封天阵的力量将远胜那些天玄境,说是以一当百,也不为过……因为,你们是世界的选择!”

  王霸原本虚弱的语气高昂了一些,但紧接着又低落了下去,接着说道:“但也是因此……常老甘前辈他们才不让你们献祭,希望你们能活下来,带着那份强大的潜力,去对抗道钧!只是如今……”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是啊,若他们也献祭了,那数年后,待新的天穹封印崩溃,妖魔再次来袭,又有谁来抵抗道钧?

  但若是他们现在不献祭,那极有可能,连眼前这封天阵都保不住。

  所有人都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但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轰隆!

  天边再次传来巨响,这一次,还伴随着吭吭哧哧的咀嚼声,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不用亲眼看,众人都能想象出一副万千魔头疯狂啃噬着封天阵光幕的场景!

  “封天阵之力正在衰弱……我需全身心投入大阵中,方可维持阵法不溃……汝等……自行决定吧……就此别过……”

  王霸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有不舍,有怀念,有告别,有祝福。

  最后,它缓缓闭上了双眼,四肢放平,头颅低下,彻底沉入仙光之中。

  “龟爷……”

  莫道握紧了拳头,两行热泪滚滚流淌。

  在又一个至亲之人离去的情况下,这位修行多年的佛者,也终于忍不住了。

  七情六欲,难以割舍,羁绊已成,怎能斩断?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夏惊仙低头轻语,众人只见过她英姿飒爽的样子,却从没见过她这般有些无助的模样。

  “没有选择。”

  林平一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伴随着脚步的动作,一步步迈入仙光之中。

  谁又知道,他那副常年厌世的脸下,藏着怎样一颗热爱世界的心?

  “没错,只是未能杀尽贼人,我心有憾。”

  麒麟子唰的一声,收了雪天矛,本想将其背在背上,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取了下来,灌注灵力后,猛地朝天边投掷了出去,带着破空声,飞向远方。

  “呜……我还没找到姓陆的如意郎君呢!可恶!”

  夏惊仙哭丧着脸,哀嚎了两声,脚下的动作却不慢,踩进仙光氤氲的阵中,如美人入浴。

  辛灵无言,默默看了眼东方,之前荒城被破,圣山异动,她身为高端战力,必须马不停蹄地赶来天州,可母亲孙香,是否安好?

  随后,她又抬头看了眼天穹那个通向域外的小洞,哥哥徐越,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不知不觉间,她也来到了大阵中央,被仙光所包裹。

  “看来诸位,和我想的一样。”

  见此状,莫道将脸上的泪痕拭去,露出了笑容,道:“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若青山都不在了,我们这些薪柴,又燃什么?若世界都没了……吾等又有何用。”

  莫道来到四人身边,众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了笑容。

  曾几何时,仙绝榜横立诸天,照耀世间,榜上三十三人,皆为当世人杰,何等的风光和荣耀,让世人神往!

  可如今,仅剩五人了。

  但就算只剩五个人,他们仍心意相通,志同道合,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幸运,值得欣慰?

  “喂,你们说,按照徐越的说法,我们这样算不算偷工啊?”当仙光渐渐淹没了上来,夏惊仙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

  “哼,偷工?最多算是偷懒!”林平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只是……要苦了后来者啊。”麒麟子一叹,少有的悲天悯人。

  “各代人有各代人的使命,我们的使命,就是为后来者,争取这数年光阴。”辛灵低语,这一刻,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常老和甘清一天到晚都在念叨的话。

  “嗯……”

  莫道点头,他头颅以下已经没了知觉,但还是在努力环顾四周,观赏这片天地。

  舍不得啊。

  “愿我人族……不再受难……愿我仙域……万古长青……”

  嗡!

  仙光澎湃,大阵爆鸣,众生祭再一次开始了,这一次,是最强一代!

  咔嚓!

  那颗仅剩的魂珠也猛地出现一道裂痕,雄浑而精纯的力量不断从里面溢出来,流向大阵,魂珠的破碎进程被强行加快了,与之换来的,就是封天阵像是添了一把猛火,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轰!!

  巨大的能量爆发了,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宣泄了出来,那标志性的排斥之力终于出现,摧毁着一切,驱逐着一切!

  “不……不!”

  道钧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无论他再怎么定住己身,甚至动用仙力,依旧无法抵抗那股无与伦比的世界之力,在被迅速推向天边,世界之外!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因为上一次,天泽就是这样被他用封天阵赶出了仙域,但这一次,却是他自己!

  “待日后封天阵破,定屠尽汝等凡躯!”

  转瞬间,道钧就被挤出了天州,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道饱含着无尽怨毒的诅咒,回响在残破的三十三重山上空。

  轰隆……

  与此同时,天边四方的光罩终于罩下,绚烂繁杂的阵纹疯狂闪烁,消融着那些天魔神煞大阵幻化出来的魔物,清朗乾坤。

  这等威力,确实比之前天玄境强者们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强大得多,毕竟最强一代代表的,可是世界的底蕴!

  但始终,还是差那么一丝!

  不知为何,封天阵的力量明明已经足够,却无法完全成阵,就像是被某些东西卡住了,不能彻底“封盖”!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沉入仙光中的王霸,再度浮了出来,缓缓睁开双眼。

  它并没有死,之前只是为了精细操纵濒临崩溃的封天阵,暂时和阵法融为了一体。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和阵法的完全接触,让王霸明白了一些事。

  它看向旁边闪烁着古朴光芒的现在碑和过去碑,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老龟我是奇怪,为何我看你俩,总像是看亲生哥们儿,为何我又轻易驼得动你们两尊外人无法接近的古碑,又为何,我天生神力,防御无双,却又一点也记不得之前发生的种种……”

  王霸木木地盯着两块碑,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恍然和顿悟,喃喃道:“石龟驼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未来碑的碑座!”

  王霸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它本不是生物,只是当初仙碑宗铸造未来碑时,所用的一块龟形碑座,被投入天晴之海海底后,日夜吸收海眼不断涌出的精纯灵力,又受未来碑的影响,竟渐渐通灵,不过始终处于沉睡的状态。

  直到某日,被误闯海眼的徐越唤醒,从此脱离海眼,行走世间。

  所以,它才会丝毫不受海眼那诡异力量的影响。

  所以,它才对封天阵和三生碑这些古物如此熟悉。

  所以,它才会全知,却又无知。

  “所以,我如今在这里,亦是那所谓的宿命吗?”

  王霸苦笑,但周围已经没有人能回答它了,只有两块古碑,嗡嗡作响,似在一边说话,一边不断为封天阵提供着动力。

  “呵……催什么催……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王霸不再自问自答,而是抬头,看着天空。

  它知道,封天阵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头顶的苍穹,被强行开了一个洞,导致封盖大阵有缺,力量不断流失,所以才“封盖”不能完全。

  而那个洞,就是道钧从域外入侵仙域时走的通道。

  也是徐越战败后,被运走的地方。

  “是啊……按照原定的剧本,所有的强者都已经祭了,连最强一代都损失殆尽,仙域已经没什么资本再抵抗妖魔……但是为什么,大家,包括我,总觉得还有希望呢?”

  王霸微笑着低语,随后缓缓闭眼,身体迅速发亮,所有的血肉,神魂,灵力,都在消失,融进他的龟壳之中。

  “因为,有你这个变数。”

  咻!

  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王霸的龟壳似是穿梭到了未来,以超越时间的速度,一头扎进了天空那个小洞,冲到了域外,转瞬间,又如天隙般归来。

  只是回来时,龟壳中多了一个人。

  伤痕累累,重伤昏迷的徐越。

  由于道钧携妖魔大举入侵,域外空无一人,所以,徐越就这样被王霸抢回来了。

  “徐哥……不知道你醒来时,会经历怎样的打击和悲痛,但一个人……要加油啊!”

  王霸笑了笑,深深看了眼熟睡般的徐越,随后意识渐渐消失,整个龟壳也被仙光所包裹,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龟,随之出现。

  轰!

  紧接着,石龟也如现在碑和过去碑一样,闪烁着古朴又神秘的光芒,补全了“三碑立”的最后一部分,为封天大阵提供着至关重要的动力!

  虽然只是碑座,要比做马车之马的话,也只是驽马。

  但毕竟是马!

  三匹马相比两匹马,动力也完全不同!

  轰隆一声巨响,天地剧变。

  穹顶的破洞,被完全覆盖了。

  天边四周的光罩,也终于彻底落下。

  北海的天,暗了下来。

  天晴之海的海水,不再流动。

  人们绝望的发现,遥远的南方,有一道“门”,关上了。

  他们,是在门外,是被遗弃的子民。

  悲恸的哭喊声震响海天,但很快,就被从东西两方窜来的魔物所淹没。

  天魔神煞大阵在发现无法入侵天州后,便退而求其次,吞噬了那片美丽的海洋。

  “唉……”

  某座无名小岛上,程莫元轻轻一叹,接受了现实,在他旁边,独眼长老夏厚惇,庞卓林倚等人皆在。

  唯有一个红衣女子,依然孤零零站在海边,面向南边,无视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魔物,目光眺望着那可望不可及的光幕,双手合十,缓缓跪拜,微闭的睫毛上,滴落下两滴热泪。

  “龟爷……你也走了么……师叔祖……可还安好……蕴儿不孝……先去陪刘洋了……”

  一念之后,天晴不再。

  封天,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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