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十国
赵匡义逃跑的那叫一个利索,与身旁这些年栽培的亲信藏在了溃兵之中。
此时此刻整个契丹也只有耶律休哥还在苦战。
“大帅,撤吧!”
金英俊来到了耶律休哥的身旁,他一脸血污,左肩膀还有一道伤口,草草用布条包扎,勉强止住了血。
耶律休哥抿着嘴,焦虑地看着四周,望着败如山倒的同僚,不甘心地道:“此时撤退,我大辽将再无生机。”
以他才智过人,如何看不出来,此时此刻,无力回天。
但是他不敢退……
没有人比耶律休哥更清楚此次大败意味着什么。
面对中原的三路大军,他们契丹几乎倾尽举国之力应对。
重兵驻扎于大定府,其余兵力分别安排在了平壤城和辽阳府。
平壤城已经让林仁肇攻破,城中精锐十不存一。
辽阳府现在面对两路大军的袭击,就算耶律贤适沉稳老辣,凭借辽阳府的坚固,抵挡住了潘美、林仁肇的进攻,却也没有办法回援上京。
他们这一路兵马经过轮番失利,已经折损严重,这八万人几乎就是他们契丹最后的精锐。一旦折在这里,将会导致国中再无精锐。
虽说他们契丹全民皆兵,强征百姓入伍,还是能凑出一支可观的兵马。但是面对现在的大虞禁军,新招募的百姓,拿什么与之对抗?
他此刻依旧死战,并不是认为还有机会,而是想着凭借一己之力拖延一些时间,多让一些契丹败卒能够安全退出战场。
整合残部,老卒带新兵,利用上京天高地远环境复杂的特点,才有最后一线生机。
金英俊急道:“大帅,就现在这局势,继续强撑,于送死有何区别?”
耶律休哥突然灵光一动,高举着长枪,高呼道:“我耶律休哥曾言,要领着你们成就一番事业。今日怕是要食言了……心念妻儿家人的跟着金部将撤退,愿意与我一同赴死的,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锋!”
他说着用长枪一指,却是他们撤退相反的方向。
他并没有多说,而是直接对着他长枪所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耶律休哥的亲卫队没有一点的迟疑,跟着他一并向南方突击。
金英俊呆傻了片刻,脑中浮现自己归顺之后的点点滴滴,自己一高丽降将,却有今日成就,不正是因为这个坚毅果敢的大帅?
娘的,豁出去了。
金英俊咆孝道:“大帅对我们恩重如山,生也好,死也罢,我这辈子跟定他了。心有顾虑的自行退去,不惧生死跟着大帅走上这最后一遭。”
他说着紧随耶律休哥的身后,向南方疾驰。
耶律休哥一马当先,鲜血飞溅中,挑翻了阻挡在面前的兵士逆风而行,杀出了一条血路。
御营司的骑兵都在追杀北逃的敌人,突然有一支部队逆向而行往南突围,反而有着奇效。
耶律休哥突出重围以后,毫不停歇,直向记忆中的一处高坡飞奔而去。同时,还对身旁的亲卫说道:“举起我们大辽的旌旗,让中原人看看我们契丹勇士大无畏的胆气!”
这位这时代最出色的将帅在这生死存亡之境,并没有失去理性,反而想出了应对之法。
擒贼擒王。
与耶律沙的冒险殊死一击不同,耶律休哥此次出击却有着极大的把握。
此次大战,不管赵匡义指挥如此,但之前的一连串的算计,确实成功削弱了中原的兵力。
耶律休哥相信以罗幼度的胆气,一定不会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在自己的身旁部署太多的兵力。
他笃定罗幼度身边无多余的兵马,正是可乘之机。
至于罗幼度所在的位置,耶律休哥也只能赌上一把。
自此战开始,杨业在漠南来去自如。耶律屋质就已经怀疑中原有一种能看很远的神器,能够处处察觉他们的动向,从而做出相应的举措。
耶律休哥在跟曹彬交手的这些时间进一步验证了耶律屋质的猜测。
只是他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神物,能够如传奇故事里的千里眼一样,看到数里外的东西。
但可以肯定一点,再神奇的东西,也逃不了自然规律。
如晚上,再如山丘或丘陵的背面。
这些都是耶律休哥在与曹彬的对战中察觉的。
借此设想,神物无法透视穿过丘陵,自然也无法穿过人群。
想要总揽全局,除了拥有神物以外,还有一个条件,必须站在高处,站得高,看得远。利用高度,辅助神物,方能将战况看在眼里。
耶律休哥这种名将自是懂得地利的重要,周边的地形地势早已深入脑海,在高怀德的后方,地势最高,视线最好的就是他的目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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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韩微突然惊呼一声,指着西北方向道:“耶律休哥向我们这里杀来了!”
正在享受胜利喜悦的罗幼度突然听到这则消息,赶忙寻声望去,果然在视线所及之处,一支一千五百余人的骑兵队伍正向自己这边飞速杀来。
他们旌旗招展,声势尤为浩大。
罗幼度皱起了眉头,他身旁只有三十余人,还包括了卢多逊、韩微这类的文士。
要让耶律休哥摸到近处,真有给他擒拿斩首的可能。
只是对方旌旗林立,可没有任何偃旗息鼓的意思。
难道?
罗幼度反应过来,对方想必意识到自己这里有千里镜,不可能神出鬼没的靠近。
他们久战师疲,自己养精蓄锐,要跑不可能追上。
他这般行为是做给曹彬、高怀德看的,他是想让两人知道他们的皇帝有危险了,需要支援。
以此来削弱追击力量,减少契丹不必要的损失。
试问谁能无视皇帝遇险?
“好一个耶律休哥!”
罗幼度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位契丹第一名将当真是名不虚传。
了不起!
卢多逊慌张地道:“陛下撤吧!”他不是没有看出问题,只是他这样的文人,向来抱有君子不立危墙的念头,不管耶律休哥存着什么念头,都不愿冒险,更不愿与罗幼度一同冒险。
罗幼度看着向自己这边快速奔驰而来的耶律休哥,轻轻一笑:“为了这个家伙,朕觉得可以试着冒一冒险!”
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开始下达命令:“放射进攻响炮,告诉曹彬、高怀德他们,继续进攻,尽可能的杀伤敌人!”
“秦翰,你领着十人,掩护卢参军、韩枢密承旨撤退,沿途你们会遇上我们的部队,让他往七金山方向支援……”
说着,对着符彦卿笑道:“岳丈当年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却不知逃跑的本事如何?”
符彦卿轻撵着胡须,打趣说道:“老夫能够活着见陛下建立大虞,驱逐契丹,直捣临潢,靠的就是这一身的逃跑功夫。”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罗幼度也不再多言,而是看着向他们这边飞驰而来的耶律休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若将大宋双壁,大辽双壁皆收入囊中,那天下还有谁是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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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哈河北岸。
耶律必摄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四周兵将茫然无神的目光,一嘴的苦涩。
想着自己亲征时的盛况,旌旗遮天蔽日,十数万大军前赴后继。
再想着现在的落魄,也不知十万大军能够有多少回到临潢府。
“陛下,监军使回来了!”
耶律必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中涌现一股怒意,他还好意思回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狼狈过,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赵匡义,如果不是对方拍着胸口保证能够取胜,他早已采纳耶律休哥的计策,也许此刻早已安全退回临潢府了。何至于受此大败,落入今日境地?
萧讨古直接骂道:“此贼安敢归来?”
身为左翼军统帅,他是亲自感受到那股无力的感觉。手中的兵力明明多于对手,但就因为指挥系统的崩坏混乱,导致的全军溃败。
耶律必摄见义愤填膺的萧讨古,心中却是一动,此次战败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赵匡义无疑是平息众怒的最佳选择。
“陛下!”
赵匡义一声悲呼,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耶律必摄面前,说道:“臣能见陛下无恙,死而无憾也。”
耶律必摄长叹一声,并不说话。
萧讨古怒道:“我观你是南朝细作,胡乱指挥,葬送我八万大军。”
赵匡义气急败坏地道:“萧统军使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若非耶律休哥存有异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号令,导致全军溃败,指不定此刻我们已经夺回了大定府。”
赵匡义此话一出顿时惹了众怒,耶律休哥本人有君子之风,对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礼,人缘极佳。
赵匡义将锅甩给耶律休哥,让原本对他不满之人,更加愤慨。
萧讨古亦是如此,耶律休哥跟他关系不深,但耶律休哥的父亲耶律绾思是他的老上司,骂道:“你这鼠辈贪生怕死地逃到了此处,却不知你诋毁之人,尚在死战,为我等拖延时间……”
赵匡义给指着鼻子骂,也来了火气道:“萧统军使比某逃的更快吧?在下是鼠辈,你又是什么?”
萧讨古抽出宝剑。
赵匡义也毫不退让,拔出了佩剑。
剑拔弩张。
但两人皆不敢在耶律必摄面前动手。
“够了!”耶律必摄怒喝道:“你们眼中还有朕?”他怒视着赵匡义道:“赵监军有些话不能乱说!”
赵匡义这些日子的表现远胜耶律休哥,他对于赵匡义的器重超过了耶律休哥,可是在信任方面,赵匡义这个汉人是远远比不过耶律休哥的。
赵匡义是何许人物?
在逃跑的时候,已经将推脱之法考虑妥当,他将宝剑弃之于地,跪伏道:“陛下,并非属下虚言,在指挥的时候,属下就觉得奇怪。耶律休哥处处不听指挥,从中捣乱。直到我军溃败,属下才发现耶律休哥竟带着本部兵马高举着旌旗往南而去。陛下……这并非是臣胡言,尤育智队帅也亲眼所见。试问,此时往南去,耶律休哥意欲何为?”
耶律必摄一脸失神,“不可能,不可能!”
他让人将尤育智叫来。
尤育智是耶律奚底的部下,隶属于前军。
耶律休哥南下的时候是从前军侧翼掠过的,见到耶律休哥旌旗招展南下的人不在少数,都是证人。
“耶律休哥,安敢负朕?”
耶律必摄气得大吼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耶律休哥是他一步步提拔出来的,嫡系中的嫡系。所有的好事,耶律必摄最先想到的都是耶律休哥……
好的兵源给他,好的装备给他,立功的机会也给他,甚至于为了提拔他,得罪了好一些老臣。
结果,尽心竭力的培养,却养出了一身反骨?
萧讨古也不敢再言其他,但实在难以相信耶律休哥会反。
“陛下!”耶律海思一脸惶恐,奔行至近处,说道:“恩州发生了兵变,城中长史卫子布听得我军大败,起兵造反,现在恩州城楼上挂着的是南朝的旌旗。”
耶律必摄惨然道:“难不成天亡我大辽?”
恩州是耶律德光建造于乌桓旧地的一座城池,借着地利而建,虽比不上大定府坚固,却也能够抵御中原的骑兵。
此番大败,恩州是唯一能够让他们整编残兵之处。
恩州丢失,意味着方圆百里,他们无地方藏身休整。
便在这时,远处一阵动乱,喊杀声由远及近。
南朝追兵已经到了近处。
“快,断桥,断桥!”
赵匡义反应的最快,这个时候断桥,还能给他们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但此刻还有大批的契丹兵未渡过老哈河,他们见前面有人意图毁桥,无不高声谩骂,箭术好的直接对着河岸射击,将意图毁桥之人统统射杀。
推搡、践踏、自相残杀,再度重演。
耶律必摄慌忙上马,还未跑得百步,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本怒火攻心,一时间竟受不得颠簸,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让坐骑拖行了十余步。
萧讨古见情况不对,一剑斩断了马鞍,这才救了耶律必摄。
耶律必摄疼得冷汗直流,手臂骨折脚踝也扭了,连走路都不行,何况骑马。
便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赵匡义驾着存放帝王仪仗器物的马车飞驰而来,高声道:“快,将陛下扶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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