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汉和大理,其实是一直有联系的,不过彼时双方的关系并不好,还曾因为争夺归乐州和静海军的控制权而大打出手。
不过随着当时统治南诏的大长和国被前蜀王建暴打之后,两家开始选择亲近。
大长和国皇帝郑仁旻还向南汉求婚,南汉高祖刘遂把侄女增城县主嫁给了他。可不久郑仁旻就暴死,双方的联系又告断绝。
但今日,当大理使者董摩诃看到南汉使者之后,心里不禁勐地一跳,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股亲近感。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此前互相较劲的大理和南汉两国,却已经陷入到了同一种危局中。方今天下诸国,还未臣服者,就只剩下了大理与汉国。
董摩诃不是一个蠢蛋,他自然明白大理与大周的实力差距,但正因为聪明,才使得他‘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真相。
那就是如今大周忙于征讨西域和压服契丹余脉,不得不选择拼命压榨蜀地,使得蜀地民不聊生、人心不附。
现在周人在南溪府处处示弱,不让大理人深入蜀中,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蜀地的真相。
这是大理国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周人摆平西域和辽东,那么就会全力来进攻大理。
当然,给董摩诃最大信心的来源,则是源自大理的前身南诏在立国之后与中原朝廷的冲突中,虽然大部分是落在了下风了,但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以大唐的强大,尚且只能羁縻,这新建的大周远不如昔日大唐,董摩诃认为,此时大理国正该以战促和,使之承认自己位于天南听调不听宣的地位。
只是,董摩诃怎么也不会想到,张鉊把他们大理国使团完全监控起来,不许他们接触商贾、百姓的真正目的,不是什么掩饰尚在征讨西域和压服契丹。
恰恰是这两样已经完成,只等解决了王氏高丽就要来解决他们,所以才刻意放出的烟雾弹。
张鉊赶到许昌府,然后就不走了,大理和南汉的使者,也都被要求只能走到许昌府,不放他们去东京开封府以及神都洛阳。
因为这两地方,在张鉊的轻徭薄赋和振兴商路的政策下,已经开始显现出了盛世的一点点景象。
让他们去东京和洛阳,人多眼杂,特别是这两地的百姓好谈政治,张口闭口就是大周雄师又打杀了这个河中蛮夷,征服了那个漠北部落的,搞不好什么时候就露馅了。
张鉊也没快速召见两国使者,他一直等到张烈明来报,在锦衣亲卫的巧妙安排下,两国使者团的副使已经会过面之后,张鉊才召见了董摩诃。
董摩诃眼中的这位大周天子其实年纪并不小了,虽然看起来身体康健,但时不时用一方锦帕堵住嘴巴,轻轻的咳嗽几声。
联想到这位圣人天子马上就要满三十八岁了,董摩诃觉得,周天子也就是还有个十年寿命。
大概率灭了南汉,勉强金瓯无缺之后,就该享乐了,不然这当个一二十年皇帝,岂不是亏得慌。
而促成董摩诃这么想的主要原因,就是历代帝王的寿命都不算长。
后世统计,中国帝王的平均寿命也就是个四十岁上下。
虽然有汉殇帝那样的极端个例,但在此时也要刨除八十九岁的我十全,八十一岁的完颜九妹,七十岁的洪武大帝,六十九岁的麻哥这种长寿帝王。
皇帝这份职业,既要面对时时刻刻闹心费神的政治斗争,同时又要面对全天下最厉害的诱惑。
只要稍稍没什么自制力,每天大鱼大肉喝大酒,每晚都有七八分姿色的美人来个三人行、四人行什么的,能活得长就怪了。
从历史上来说,长寿的帝王中,洪武大帝和麻哥属于那种天赋异禀,精力和某些方面能力远超常人的。
其余我十全属于养生大师,爱好广泛,对女色有极强的抵抗力,加上我大清的后宫质量,懂得都懂。
同时萧和尚笃信佛陀之后,就不怎么亲近女色了。完颜九妹被吓了之后,只因直接就不能用了。武则天干脆就是女的。
很明显,男人要想长寿,某些方面还是要有节制才行!
所以综合来看,董摩诃认为我张圣人能再活十年,勉强达到个五十岁的水平,绝对是非常正常和公允的判断。
这么一想,董摩诃心里就先轻松了大半,他行了叩拜之礼后,就大声说道:
“大理国地处天南,自南诏时起,就是中原藩属,今我主也愿意效彷前朝,奉大周为正朔,圣天子为主。”
要是个土着开国皇帝,听到这些话基本也就熄了继续征伐大理的心思。
此时的段氏大理就跟王氏高丽一样,哪怕就是打下来了,也是个赔钱的地方,还不如收点贡赋,求个面子算了。
但张鉊不是,从后世来的他,深刻明白大理国也就是云南位置的重要性。
我大云南就如同一尊泰山一样,压在了东南亚的头顶,十数条大河从此地奔向东南亚,稍坐修整就能顺流而下,建立一大批小邦国。
虽然现在食之无味,但可以为后世子孙拓展生存空间和夺取请宣称啊!
因此,我张圣人冷哼一声,“汝在这里说的恭敬,但朕听说,那段思良在国内自称皇帝,还给段思平上谥号神圣文武皇帝。
哼!你大理国可知道,天无二日,家无二主的道理?”
董摩诃就知道张鉊会在这个方面不满,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是可以商量的事,只要中央朝廷给的够多或者拳头够大,取消帝号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此时董摩诃想起了让大理国如鲠在喉的南溪府,虽然郭荣觉得他已经很软弱了,但大理与中央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
郭荣在南溪府拿出盐糖布引诱大理的各个部落,大理国为了把他们拉回来,要么也只能硬着头皮也给赏赐,要么就要出兵去打
这对于实力尚未恢复到南诏时期的大理来说,代价是很大的。
于是董摩诃也稍微有些怒气的对张鉊说道:“大周既然是大理国的家长,那为何要在南溪府招揽大理国的阿旁、阿堵、芒布、沙麻等部呢?”
坐在张鉊下首的参知政事赵莹冷冷一笑,“既然大理是家中子侄,那还请使者回去禀告段氏大王,先把昔日南诏时期侵占的越嶲等府州先还回来吧,岂有子侄侵占父辈资产的道理。”
董摩诃的怒气也上来了,越嶲府在大理叫做建昌府,也就是后世的西昌市。
这地方怎么说呢,周围的十几个部落,实际上就是墙头草,一会归附朝廷,一会归附南诏,根本不能严格算就是谁的。
但每当朝廷要修理南诏的时候,就会用越嶲府为借口,几百年下来,把南诏这块的人,搞得都有点神经衰弱了,一听朝廷提到越嶲这个名词,就有一种马上要被打的怒火与无奈。
“赵相公这是在威胁吗?大理虽小,也不是桉板上的鱼肉,若是朝廷愿意以礼相待,我们就还是大朝忠藩。
若是朝廷想要无礼欺压,那大理百万军民也不是泥捏的,我段氏大王祖上就是太和城守将,今大理政通人和,也有王大容之强。”
董摩诃说的这两人,一个是大理段氏的祖先段俭魏,曾随葛逻凤在太和城外击败鲜于仲通率领的八万唐军。
第二个则是南诏曾经的权臣,被南诏王尊称大容的王嵯巅。
此人在唐穆宗长庆年间,率南诏六万大军北伐,破嶲、戎邛等州,一直打到成都攻陷了成都外城。
这是整个南诏国以来,最风光的一战,史载成都以南、越嶲以北,八百里之内人畜皆空。
南诏军队最少掳走了十五到二十万百姓,杀死者更是倍于此,唐穆宗只能赶紧把宰相李德裕调到成都镇守,方才勉强稳住形势。
张鉊就等着这个呢,他闻言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锦帕扔到了地上。
这个动作其实有些娘炮,因为这锦帕轻飘飘的,还在空中飘荡了两下才落到地上,哪有扔其他重物来的气势足,不过张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董摩诃话一出口,才觉得说的有点过了,一看张鉊发怒,还以为要人头不保,大腿都开始颤抖了,却听张鉊厉声大喝道:
“段思良以此狂悖之辈为使,想来也不是真心臣服,来人!将此贼棍棒打出,命锦衣骑士押送回大理交由段氏处置,沿途不准停留。”
董摩诃只觉一阵狂喜,虽然身上挨了好几棍,但是他却觉得已经达成了摸清周国这汉朝虚实的任务。
他说了这样过头的话,周天子却不敢杀了自己,肯定是大军深陷西北与东北,根本没有做好与大理国开战的准备。
自己要赶紧回去将情况禀报陛下,或许可以趁机夺取周人的南溪府,还可以鼓动岭南刘家一同出兵对抗。
要是周人大兵征讨,那也可以用归还南溪府来讨价还价,想来有了台阶下,周人又要打南汉,就可以求得一个南诏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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