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明四年,公元949年,五月初五。
张鉊开始分批遣散他从河陇地区征召起来的三万步骑,其中只有大约六千人,得以进入亲军和禁军,进入憾山都的,则只有二百人。
不过张鉊为他们赐下了大量的赏赐,合计成铜钱的话,至少有七十万贯以上。
并且其中杀敌五人以上,或者斩杀小军官者,都得到了兴复扬武功臣号。
白从信在还是带着草原上的部族首领们,回到了草原之上。
上月,虎广从安西送回来军报,他已经开始率军翻越天山去突袭碎叶了,估计到现在已经拿下。
在这之后,虎广会坚守碎叶城,等待中原大军的支援。
张鉊命白从信返回草原,就是要他在秋高马肥之时,率阻卜万户、耶覩刮万户以及漠西四万户,抽调骑兵三万,绕夷播海往怛罗斯而去,与虎广前后夹击。
同时,漠南、漠北剩余的六个万户,也要在秋季抽调最少两万骑兵,跟随慕容信长进攻王氏高丽。
我张天可汗,可是很清楚这些草原部族的脾性的,既然当上了他们的大汗,就不能太由着他们,该拉出来下苦力的时候,就要把他们拉出来狠狠使唤,当然,该给的好处,也不能少。
使唤的多了,他们才会真把你当大汗。
五月初六,张鉊派次子张贤瑀,女婿赵匡赞,代替他前往沙州敦煌。
原本张圣人承诺的亲自给曹议金扶棺归乡,看来是不能全部实现了,他只能派儿子和女婿去,等曹议金的棺椁到达洛阳后,再亲自扶棺去亳州。
五月初十,张鉊亲自率领步骑一万,抵达了黄河南岸的澶州。
他将队伍中跟随去了塞外,但是又思乡心切的兵马,放回了各自驻地,随后率着愿意继续立功打仗的六千步骑,继续向南抵达曹州。
张鉊并未回东京,因为现在还有些收尾的工作,需要裴远继续充当白脸,他要是回去了,裴远这个白脸就玩不下去了。
于是张鉊干脆在曹州设立了南征行营,征召没有跟随出塞的左右金吾卫,左豹韬卫,禁军瀚海、鹰扬、憾山都内厢都等部队到曹州修整合练。
与此同时,田国公刘再升在张鉊的命令下,率三千步骑顺颍河到达了寿州西北的颍州,开始囤积粮草、辎重等。
五月十五,高怀德率左金吾卫两千骑进入了濠州,接管了符昭序在濠州率领的一万五千大军。
随后前锋南下到清流关一带游弋,尝试切断寿州清淮军退往江宁府的退路,也防止南唐军出清流关来增援寿州。
几乎同时间,镇守江陵的湖北行省平章,陈国公马昭远被任命为西路军统军,率江陵水军两万到达岳阳府。
开始与赵延进麾下的飞虎军合练,准备一得到命令,就会从岳阳府顺水路进攻南唐的鄂州。
寿州的刘仁瞻快急疯了,他以每三天一波使者的速度,向江宁府告急。
先是请求李璟派兵增援,李璟置之不理以后,刘仁瞻又上书,请求放弃寿州,让清淮军退到和州-清流关一线,依靠这里的地势,与庐州保信军节度使互成犄角,建立依靠长江的防御体系。
刘仁瞻已经看出来了,在濠州和泗州丢失之后,寿州孤悬淮南,根本无力抵挡朝廷大军顺水而下,唯有在背靠长江的清流关一带,方能进行有效的防御。
这位历史上以大义灭亲留名,千百年来被视为忠臣典范的南唐名将,对于南唐朝廷的忠心母庸置疑,他练兵、治军以及行军布阵和战场决死的能力也都不错。
但是他缺失了一双具有政治意识,视线长远的眼睛,他只知道自己每一次行动都是抓一切可能的机会,抵抗方案也是最优的。
可他永远也弄不懂李璟此时犹豫的心情,也看不清自张鉊一统北方,光是河陇地区就能拉起数万精锐以后,南方割据诸国就已经注定的命运。
他把张鉊每次只出动几万人,平定天下拖拖拉拉的过程,当成了中原疲敝和张鉊性格上的缺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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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李璟收到刘仁瞻的急报后,直接就被这恐怖的感觉给击倒了。
他又想起了上次淮南之战,张鉊亲率五万精锐步骑,一路从楚州打到和州,将他整个南唐国的精锐,逐个击破,以至于江宁城都快无军守卫的恐怖场景。
五月二十五,身在曹州的张鉊,收到了来自李璟的恳求,李璟先后派孙成、冯延鲁、钟谟三人为使,分三次前来向张鉊哀告。
李璟声称他愿意派王太弟李景遂,长子李弘冀为质子,去南唐国号称南吴国,不用朝廷官名,改为霸府,改丞相为长史。
南唐国勋臣都降一级,废除国内的王爵和公爵,愿意将每年四十万贯的贡赋提高打七十万贯,哀求张鉊能罢兵,不要南征。
张鉊都懒得接见这些南唐臣子,该说的话,他上次已经对韩熙载说过了。
现在我张圣人也一年多没回家,开封都不入就准备南征,心情如此急迫,李璟提的这些条件对他来说,压根就没有任何吸引力,打下了南唐,一切都是我的。
六月初三,张鉊率合练好的两万步骑到达亳州,准备顺涡水南下进入濠州。
此时天气开始酷热,距离大军正式开打,也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张鉊准备再给李璟一个机会。
他命参知政事王溥为使者,前往江宁府诏谕李璟,让他将寿州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拿下,解送到朝廷,并让他过江到南唐东都江都府,听候处置。
李璟收到诏书,人都麻了,刘仁瞻虽然惹了事,但他是南唐抵抗派最后的旗帜了,要是拿下了他,跟投降也没什么区别。
本来就因为跟随张鉊横扫漠北的几十个南唐禁军回到国内后,李璟不能阻止他们宣传朝廷的好处,搞的人心沦丧。
若是还拿了刘仁瞻,那么别看南唐国还有数十州府,五百万百姓,但是恐怕没一个人还愿意抵抗。
至于让他东都江都府去等候处置,这更是万万不能的。
因为李璟很清楚,他恐怕前脚离开江宁府,下一秒就会有人关闭江宁城的大门让他成为丧家之犬。
这两个要求,一个比一个离谱,随便答应哪一个,南唐就要正式宣告结束。
百般无奈之下,李璟多次召集文武商议,但南唐朝中,除了孙成、韩熙载等人,基本都已经丧失了抵抗意志。
而哪怕孙成、韩熙载,也不过是被身上忠臣的光环挟裹,想着既然做不出来投降之举,不如就护着李璟殉了这南唐国,真让他们拿注意,那是一点也拿不出来的。
最后只有给事中唐镐建议李璟可以迁都洪州,唐镐说洪州位于彭蠡湖西南,不仅有长江天险,还有彭蠡湖及其周围的沼泽可以阻挡周军。
同时洪州以东以南,有抚州昭武军节度使,虔州百胜军节度使,建州永安军节度使三处可以屯兵。
这三地远离中国,还有武夷山诸山脉可以依靠,周军很难到达。
李璟很是心动,但是群臣都默不作声,心里更是恨不得给唐镐几个大逼兜。
洪州,也就是南昌,此时根本还没发展起来,本来此地在唐时经历了一波大发展,滕王阁序都说洪都新府来着。
但是唐末以后,江南西道战乱四起,长江被数个国家占据,洪州交通要道的地位下降的很快,加上战乱,连滕王阁都两度毁于战火,及至南唐立国,所建洪州城狭小,还不如江宁府的五分之一。
且洪州紧邻彭蠡湖,也就是鄱阳湖,此时的鄱阳湖可不是后世那个模样,这时候云梦大泽还没有完全消失。
是以彭蠡湖周围沼泽众多,多生蚊虫牛虻,鳄鱼成群结队,交通极度不便,简直就是个大泥潭子。
去了那里,别说对抗周人了,自己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唐镐这个提议,恐怕除了李璟和唐镐两人外,没一个人赞同。
李景达便在此时扑了出来,他拱手对李璟说道:“兄长,自古立国江南者,未闻能一统天下。
历代北朝就算无圣主,南朝强如宋武帝刘寄奴都不能北上一统,陈宣帝太建北伐终也功败垂成。
今兄长治国,不如刘寄奴多矣,就是陈顼也远超兄长。
反观中原,绍明天子圣文神武,不但远超北魏明元帝拓跋嗣,也胜过谋夺外孙家业的隋文帝。
再论我国中诸将,可有能附王镇恶、檀道济、吴明彻尾骥者?刘仁瞻自诩名将,但只配给这三人提鞋。
我江南能以刘仁瞻、姚凤之辈,抗马昭远、慕容白袍、李存惠、杨继业、赵匡胤等将乎?”
李景达的话,把李璟气得脑袋一昏,差点一口气都没上来。
更气人的是,平素他引为心腹的冯延鲁、钟谟、李德明等一众文臣,也争相出言附和李景达。
当然,也有反对的,孙成、韩熙载等人就跟钟谟等大吵了起来,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
眼见情势危急,李景达挽起袖子,一拳就将正在豪言长江天险的孙成打到在地,随后扯住李璟的袖子,苦苦哀求。
“兄长,切勿信孙成、韩熙载辈之言啊!他们貌似忠忱,实乃并无半分忠心。
他们是想以兄长,以我李、徐两族数百口的性命,向天下人展示他们的忠臣之名啊!”
眼看,朝堂上都要开始斗殴了,李璟越发觉得头疼无比,本来他心志就不太坚强,重压之下,竟然甩脱李景达的手,仓皇往内宫退去。
可是进入内宫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抽泣声,只见王后钟氏、王妃凌氏等正聚在一起落泪。
钟氏等深宫夫人,不知道外面情况,还以为朝廷大军又已经攻陷江都府,到了长江北岸,恐惧之下张口就劝李璟不如投降。
李璟终于绷不住了,心态崩溃的他指着钟氏等大骂,“贱婢何知?吾乃大唐之主,宁死不降!不降!就是不降!”
说完,李璟就狂奔而去,凌氏等看着钟氏,钟氏与李璟素来恩爱,平日一句重话都不对她说,今日被如此辱骂,不由得泪水涟涟。
“王上如此,我等深宫妇人就与他一起,殉了这南唐国吧!”
凌氏等人并不是很受宠,也不是王后,自然不愿送死,于是集体哭求钟氏。
“王上此时,不过是在说气话,王后结好圣天子生母慈圣皇太后,何不遣人赍书哀告,请慈圣太后作保,修书劝一劝王上。”
钟氏嘴里虽然说着求死,但心里哪想死,羊做推辞了几下之后,于是点头同意,就在这小亭中,给慈圣皇太后修书一封,命亲弟弟立刻渡江北上,找张鉊生母宋氏求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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