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孟渚泽是后世已经消失的一个湖泊,地址在今天的商丘以北,单县、曹县以南,乃是上古有虞部的发祥地,亦是商汤的龙兴之处。
除此之外,孟渚泽还是与云梦泽等齐名的上古大泽,往东可以连通泗水、往西可以通达开封。
春秋时期光是孟渚泽这一个湖,就能为全宋国人提供灌既的用水。
可以说,宋州也就是后世商丘,就是因为有孟渚泽,才成为中原富庶之地的。
不过大约是在商代以后,孟渚泽的水面就一直在不断缩小,等到了此时,湖面周长已经只有四五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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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经到了三月初,但今年出现了一次倒春寒,天气反而比深冬时期还要冷上几分。
从徐州到宋州不过只有三百多里的水路,但等南唐军队走到孟渚泽附近的时候,已经可以说是精疲力尽了。
因为这一路逆水而上,刘彦贞又没做好准备,完全是靠民夫纤船而上。
征发而来的三万多民夫,由于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和恶劣的吃住条件,病死、累死、逃亡了上万人。
走到一半,也就是砀山的时候,事实上就已经走不下去了。
没办法的刘彦贞,只能让士兵自己担负甲胃前行。
此令一出,兵将们顿时怨声载道,加上刘彦贞虽然名声不错,但实际管理能力不行,威望没有下到士兵群中,大量的士兵根本不愿意遵守军令,仍然将甲胃放到舟船上。
刘彦贞派人下来巡查,各将官就争相贿赂巡查人员,闹得军中乌烟瘴气。
一路吵吵闹闹,斗殴、欺压等事情,时有发生,船行的更慢了。
刘彦贞无奈,眼见下达了兵士自携甲胃的命令后,舟船还是行不动,那就只能让州县兵和团结乡兵也一起纤船,这才勉强缓解了危机。
等众人都以为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他们发现没了州县兵和团结乡兵的辅助,禁军要干的活,突然就多了起来。
特别是一路上来周国骑兵不断压缩南唐骑兵的探索空间,瞅准机会就要冲上来打一波,搞得南唐军上下极为疲惫。
没了州县兵和团结乡兵的帮助,南唐禁军只能不停出动,结阵驱赶周国骑兵,简直比自己背甲胃还累。
而州县兵和团结乡兵,他们承担了极为艰苦的纤船工作,已经在沉重的体力劳动和不断被袭击中,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三月初三,一路坎坷疲惫的南唐军队,终于到达了孟渚泽,呃..,严格来说,到孟渚泽的南唐军,只有一部分。
因为这次出动南唐军加上民夫足足还有七万多人,指挥这么多军队行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说七万多精壮男人和大量的粮草辎重,就是七千个小学生春游,没有相当的能力都很容易搞成一团糟。
就比如现在,刘彦贞带着两万人已经到达了孟渚泽,开始卸掉舟船上的物资扎营,而负责后军的张彦翰还在四十多里外。
更为麻烦的是,由于一路上被袭击导致的疲惫,南唐骑兵的侦查和屏蔽能力给极度限制住了。
倒不是说这些来自江南的骑兵技术不行,实际上除了战马确实要逊色很多意外,南唐骑兵骑术其实还行,射术更是精湛。
但有个问题,自古南船北马,江南的骑士有了一定技术,但却缺少传承,缺少能把普通骑士训练成骑兵的将领。
这也是南唐那要出大量好处笼络虎刺勒的重要原因,这位在张昭这边只能算中等骑将,但在南唐那就是骑战专家,甚至连虎威在南唐都是难得的人才。
但虎刺勒到南唐的时间还很短,也并不是得到了李璟无限信任,所以南唐骑兵仍然缺少章法。
他们在遮蔽大军、游骑狗斗、巡视探查方面,基本是完全依靠个人能力和平日里习惯在保持。
这要是遇到同等级的对手,还勉强能应付,历史上遇到了后唐、后周就经常被暴打。
现在遇到了骑兵比契丹人还勐的张周,南唐骑兵基本都已经被压缩成了骑马步兵,完全失去了骑兵应有的作用。
刘彦贞一到孟渚泽畔,大军还未安顿,立刻就摆上了几桌酒肉,请了三五个军营中他看得顺眼的军将,就在湖边纵酒高歌了起来。
自古纵酒游猎孟渚泽就是雅事,李白、杜甫、高适等名人都喜欢在此游猎。
作为权二代,从小锦衣玉是的刘彦贞,当然也要在此游猎一番,彰显自己的雅范。
酒喝到兴高采烈处,刘彦贞甚至不顾春日回寒,就在这孟渚泽边脱光衣服畅游了几圈,引得周围的属官和将吏大声喝彩。
至于安营下寨等事情,全部交给了心腹成师郎去办。
但成师郎不过是个空有用勇力,却不学无术的莽夫。
若是在张昭这边,做个亲军将头就到头了,他哪有那个安营下寨,将七万多人全部安顿好的能力。
不过,即便就是以成师郎的能力,他也敏锐的发现出了不对劲,那就是接连派了几波骑兵出去,但都没有回来。
他们号称十万大军,带了万余骑兵,到了距离宋州城仅仅五十多里外,竟然连宋州城的一点消息也探查不到。
此时,一直在辛苦督促纤船工作的南唐池州刺史张全约也走了进来,他来不及见礼,就抓住了成师郎的袖子说道。
“快和某一起去见都部署,孟渚泽周围静如鬼蜮,连鸟兽都好像消失了一样,某家听闻以前孟渚泽多可是多有鸟兽的,实在不正常。
宋州的良田,也多在孟渚泽周围,可是却不见一个农人,定然有诈,说不得周军就在周围等着我们。”
成师郎被张全约说的一阵心季,以前跟着刘彦贞到处作威作福的时候,他觉得统带大军不过是件易事,无非就是吆五喝六,劫掠杀人,快意的很。
到了现在,成师郎才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急匆匆的往刘彦贞大宴兵将的地方跑去,可是已经晚了。
这一路而来,可把刘彦贞这从小锦衣玉食的老公子哥给累坏了。
他吃饱喝足,又大秀肌肉畅游孟渚泽后,没等天色变暗,便支撑不住睡觉去了。
刘家奴仆畏惧刘彦贞惩罚,怎么也不肯去通报。
张全约重重跺了两下脚,焦急万分的叹息到。
“难怪虎刺勒装疯卖傻也不愿意跟来,如此这般,怎敌周国铁骑,这数万健儿,恐怕再也回不到江南了。”
他们确实回不到江南了,南唐军刚过虞城县以北的汴水河段,张昭退到单父以南隐藏的军队,就立刻出动了。
刘彦贞连周军什么样子几乎都没见过,但张昭已经将南唐军上下模了个透彻。
虞城以北,汴水北岸,有一小城叫做土城,张昭亲自率领两万亲军早已在这里设伏很久了。
南唐军总共只有七万人却延绵几十里的原因,就是因为纤船的人力不够。
前军两万多人到达孟渚泽之后,后面的三万多人还在等着前面的纤夫过来纤船。
张昭从土城上看去,汴水南北两边,各有数千纤夫正在被驱赶着来回往返纤船。
而后军装载着大量粮草的舟船,就在河道中等着他们到来。
这还有什么好等的?二十多里路,骑兵瞬间就可以到达。
张昭一声令下,左右羽林卫等万余骑兵从北面出击而去。
一直在围困宋州城的白从信部六千骑,也从汴水南边冲锋而来。
南唐后军都统制张彦翰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因为这些天来,周军骑兵的突袭方式,基本都是以两三百骑出动为主,五百骑以上的都很少见。
是以南唐军也总结出了一些手段,那就是多用拒马,配强弓硬弩,依靠河中舟船作为堡垒,将士兵收缩到河畔。
哪里被袭,哪里就收缩,然后利用骑兵沿着河道去支援、牵制,等待大军迂回。
但是这一下来的,不是几百骑,而是接近两万骑兵,一时间汴水两岸烟尘腾空而出,夕阳之下显得尤为恐怖。
南唐军虽然有拒马,但不可能将十余里长的队伍都遮蔽住。
而且骑兵的第一进攻方向,也不是结阵跟着舟船移动的南唐士兵,而是被逼迫着继续下来纤船的民夫和州县兵。
这些人早就疲惫到了极点,一见周军骑兵疾风骤雨般的冲了过来,不知道谁带头哭嚎一声,立刻就四散奔逃开来了。
六七千民夫加上同数量的州县兵,在周军根本就没到跟前就溃散了,连押着他们干活南唐禁军兵将,也都混在人群中乱跑。
此时,舟船上张彦翰看到了袭来的周军,赶紧命人敲响了舟船上的大鼓示警,沿河两边的南唐禁军赶紧集结。
张彦翰害怕士兵们不敢对敌而是爬上船,于是下令将舟船驶离岸边。
只是这样一来,南唐士兵确实上不了船,但心里也没了底。
慕容信长的左羽林卫,从来都是第一个赶到战场上的。
左羽林卫的配置与右羽林卫的配置不同,右羽林卫更多是着轻甲的骠骑兵,左羽林卫则是人着铁甲,马只在关键部位披甲的半重骑兵。
这是张昭要求的,因为他发现慕容信长和李存惠的竞争,已经在左右羽林卫中搞出了隔阂,甚至开始形成了派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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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行,于是偃师大战之前,张昭将左右羽林卫的军官和配置进行了大范围的调动,然后给两卫设计了这种大战时,互为补充的作战模式。
所以,虽然慕容信长的左羽林卫先到,但他们在两百步的时候,就主动放慢了速度,让披轻甲的右羽林卫先上去骚扰。
右羽林卫马不停蹄,一直冲到了六十步处,当面的后唐军已经相当慌乱,但是并没有崩溃,甚至还有弩手敢于发失。
李存惠果断放弃了轻甲冲阵,而是在南唐军阵前绕了一个弯,同时将大量的箭雨倾泻到了南唐军的头上。
这些南唐军是在赶路的时候被突袭的,因此根本没有多少人披甲,因此就是马弓射出的箭失,给他们的杀伤力也是很大的。
同时南唐军也开始反击,弓箭倒是无所谓,但是偶尔夹杂了弩箭,对右羽林卫还是有些威胁的,不断有战马或者人翻倒在地,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此时,在舟船上张彦翰看到了右羽林卫的小小混乱,立刻挥动旗帜,命令一直藏在步兵阵中的南唐骑兵出击,去拦腰攻击右羽林卫。
你说他没能力吧,但是他能看出这个破绽,你说他有能力吧,实际上这个破绽是假的,就是为了把南唐骑兵引出来的。
南唐步兵侧面分开了一个小口子,两千骑兵就飞速开了出来,李存惠立刻指挥右羽林卫更加狼狈的‘奔逃。’
等到远离南唐步兵大约一百步,失去了步兵的保护以后,右羽林卫马上漂亮的一个甩尾,转过弯来了。
南唐骑兵本来战马就要逊色很多,因此没有很贴近右羽林卫,加上他们完全想象不到,周军的骑兵,能在这么小的半径上完成转弯。
可别小看这个动作,在后有追兵的快速奔驰上,全军上下如一,战马如臂指使,说整体转弯就转弯,一般的军队可摆不出来。
因此追击而来的南唐骑兵,立刻就正面撞上了调整过来方向右羽林卫。
甫一碰撞,他们才发现了周军骑兵的厉害之处,他妈的,这些骑兵的枪杆子能喷火!
刹那间,声如爆竹,火焰四射,南唐骑兵人仰马翻,哪还顾得上追击,人马都被吓坏了,纷纷掉头就跑,很多人直接就跟自己撞到了一起。
这时候慕容信长的左羽林卫赶到了,他们可大部分是重骑兵,雷霆一击之下,南唐骑兵被拦腰斩断,立刻也慌乱的满地四处奔逃。
然后右羽林卫的骠骑兵则换上马刀,追着随便收割就可以了。
不过短短的一刻钟多一点,南唐禁军两千骑兵,就彻底被打崩!
李存惠带着右羽林卫在追击,慕容信长的左羽林卫没有去追击,而是重新集合起来,他们在八十步的距离上,试着向南唐步兵再冲了一波。
慕容信长将一千骑骁骑兵分为前后两拨,前一拨两百骑,后一拨八百骑。
这一下,眼见骑兵几乎全军覆没的步兵更加慌乱,左羽林卫在七十步左右的时候,他们就几乎不分先后将弓弩发射了出去。
等到三四十步时,南唐禁军们的弓弩,特别是弩箭几乎都还在上弦。
原来慌乱中,这个六千多步兵的大阵,竟然把所有的弩箭几乎都射了出去,可是对面虽然烟尘四起,但只有两百骑了,命中率可想而知。
章小彪布面甲上插着一截短短的弩箭,他隐约感觉到好像已经刺破了甲叶,因为肚子上温热一片。
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挺得住,趁着烟尘他带领着手下的再次在南唐阵前来了一次横跑,引得南唐军又是一阵弓弩齐射。
到了这会章小豹人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含着铜哨拼命吹响,还能动的一百六七十骑,直接就跟着他退走了。
心里正在庆幸的南唐军还没来得及欢呼,尚未落下的烟尘中,八百左羽林骁骑兵集合成了一个猪突阵。
胯下凉州折耳马和汉血马的速度,一下就加速到了最快,他们如同一道雷霆闪电般,勐地撞向了南唐军两个营的结合处。
没有什么试探,因为试探都已经结束了。
此时南唐军还是以木单弩或者汉代的大黄弩为主,威力大但是上弦慢。
刚刚射跑了章小彪等人,都还没来得及上弦,同时体力和精力也在极度紧张中被大量消耗。
他们甚至都没向这八百骑射出多少箭失,在骑兵即将撞进来的时候,当面的士兵直接就崩溃了。
他们拼命向两边挤,两边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自己狂暴的同袍,给挤得东倒西歪的。
阵型瞬间崩溃,除了恐惧的逃跑,很多人连敌人都没看见,就稀里湖涂的败了下去。
一时间,汴水两边都在不断发生这样的战斗,以大船为依托,在江边集结的南唐军,大多数都是在被反复挤压三四次后,轰然崩溃。
没到一个时辰,两万余南唐军在一万余周军铁骑的冲击下,只剩下了少量的人在抵抗。
大部分人都是扔掉了武器,拼了命往河中间游去,希望能上船保住性命。
可惜的是,虽然他们水性普遍不错,但汴水并不宽。0此时所谓的大船,也不是后世那种几百上千吨的大船,能载重几十吨就算不错了,多了汴水上也浮不起来。
周军就在岸边,好整以暇的以弓弩射击,南唐军则在水中浮尸一片,连汴水都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张彦翰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大声催促着舟船掉头,直接往下游跑。
哪还管得了什么胜负,管什么已经到了孟渚泽的上司和同袍,自己跑掉才是最正确的。
可惜,此时一阵骆驼叫声响起,张昭早就在他们的退路上,布置了神机营,一百多架小型投石机在等着张彦翰了。
下游,校正过了射击参数的骆驼旋风炮,以及少量的中型投石车已经准备好了。
先是灵活的骆驼旋风炮,将操船手砸的不敢上来操船,速度一慢下来,中型投石机就精准勐砸。
两岸还有神臂弓手站在水边点射舟船上敢露头的任何人,只跑了不到两里水路,南唐的舟船就破破烂烂,速度下降。
张昭把手一挥,杜论赤心亲自带领着周军水兵,将短兵器捆绑在身上,赤身跳进小船中,划到江心,用抓钩等东西攀上南唐大船,肉搏去也。
经过黄河上锻炼,以及李建崇的帮助招募黄河渔民、船工,张昭终于有了一千多能打一打水战的人才了。
杜论赤心第一个爬上最前面的南唐大船,他手持短斧、铁锤打杀了几个还敢围拢过来南唐士兵后,一群人直接砍断了桅杆。
将这艘最大的大船横在了汴水中,直接就堵住了南唐船队往下逃的通路。
张昭兴奋的眉飞色舞,这些人和船,对他来说都很宝贵呀!
玩水军,还是要南边人更擅长,把他们俘虏到北方,再招募黄河两岸的渔民,这么一混搭,加上这些船,未来的水军,那就有着落了!
“发信号,让王审琦不用准备火船了,命军士大喊投降不杀。”
张昭一连串下达着命令,然后看着身边的赵延进说道:“我儿通习水战,这南唐水军兵将就由你审核了,只要略通水战者,都可招降。”
不过堵住了南唐船队,但战斗并没有立刻结束,逐船的搜捕和清剿,一直几乎持续到了天明。
南唐后军统军张彦翰在搜捕中被杀,算上舟船上的士兵和民夫,一共三万五千南唐军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一些水性特别好的士兵凫水而逃,都虞侯以上的将官被俘者就有三十几人。
张彦翰这边一百六十余艘船,顺利逃回汴水下游的不过三十余艘,其余都成了张昭的战利品。
舟船上,粮草、衣甲无数,也大大缓解了张昭的粮食紧张。
现在后军覆灭,南唐两万精锐被堵在孟渚泽,已经插翅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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