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里只妄称皇帝,尧骨狂悖更甚。’
当耶律德光读到这几句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灵盖,狂怒的火焰,烧的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光哥一把就掀翻了胡床上的桉几,桌上文书散落的满地都是。
“张昭!河西儿!吾必杀汝!”
耶律德光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这深深刺痛了我光哥的心。
啜里只是他父亲耶律阿保机的契丹名字,尧骨则是他的名字。
其实耶律阿保机现在应该被称为耶律亿,不过这个名字跟耶律阿保机自身关系不大,因为这是耶律德光给耶律阿保机起的汉名。
呃.....,这大唐五代的孝子就是多,儿子给父亲起名字,离谱。
而耶律德光之所以会这么做,那就是因为他仰慕汉家文化。
这位可是读着尚书、中庸与五经长大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有深深民族自卑感的。
所以他给父亲起名为耶律亿,给自己起名为耶律德光,这样听起来,是不是就不像是个胡人,而像是个唐人了?
而且他不单给父亲起了个汉名,还把契丹后族定为萧姓,更把母亲述律平娘家,这支相对汉化的回鹘人,杜撰为隋炀帝萧皇后留在草原族饶后裔。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杜撰,述律平的家族,一直有这个传来着,但真伪已经不可考,耶律德光为了弥补自己的民族自卑感,于是借机才大肆让人编撰。
以上种种,足以明耶律德光对于自己的民族身份,是有多么的敏福
他当年会答应石敬瑭出兵,除了能得到燕云十六州以外,靠册封中原子把自己与汉文化联系起来,也未尝不是重要的原因。
现在张昭毫不留情的称耶律阿保机为啜里只,耶律德光为尧骨,怎么能不深深刺痛他的内心。
什么样的人是表面兄弟?耶律德格和张昭,啊!不对!他两这样的,表面兄弟都算不上了。
在杀虎口约为兄弟之后,只有前年断腕太后述律平的生辰,凉国派人去恭贺了一下。
那还是张昭要攻打高昌,收服黠戛斯人,害怕契丹横插一杠子,才派遣了使者的。
其后张昭嫡母奉王太后生辰,契丹也就打发了一个从六品的官前来,两国关系就迅速降温。
第二年述律平的生辰,张昭也同样派了个礼部官前去。
现在终于到了极尽挖苦的时候了。
耶律德光在狂吼,但下方的冯道和李崧,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过的,是另一句话。
那就是这句‘自古帝王临御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下也!’
怎么呢,此时的人,看待华夷的态度,跟宋明特别是大明以后,态度是完全不同的。
在宋代以前,汉民族对外的风气,是逐步趋于开放,到大唐达到顶峰的。
这之前,也有胡人南下,但刘渊入了中原要以刘家外孙身份自居,还连蜀汉后主刘禅都要祭祀起来,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宁愿扯着自己的蛋,那也要南下汉化。
汉末五胡乱华,汉人确实遭了殃,但胡茸层过得也就那样,并未高人一等。
掌握了生产资料的番汉大族,他们互相学习,合二为一,才是那个时代的赢家。
这之前的胡人,你他是胡人,他勉强可以忍,你他不是唐儿,那可是要跳起来要跟你拼命的。
所以才会有契必何力、白孝节、尉迟胜、李克用这种狂热的皈依者。
此时人汉人,也对胡人汉化,持一种略偏欢迎态度。
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靖康年帝姬沦为营妓,没经历过崖山十万人被迫蹈海,也没经历过元代的民族压迫,更没有经历过满清的剃发易服。
所以他们对于耶律德光入主中原,有那么一点抗拒,但这个根源大多是源于耶律德光纵容契丹人打草谷引起的,而不是因为耶律德光是契丹人。
在他们看来,不管什么胡人,进了中原,迟早也会被汉化。
而张昭这篇檄文,那是昔年经历过两宋相继被外族灭亡,河西陇右辽东几百年不为汉家所有,汉人一度被视为软弱的懦夫后,发出的振聋发聩呼喊。
不过,也不是用到这里就不合适,虽然有点用力过勐,但是还是能起到当头一棒作用的。
结合这几个月契丹人在中原的所作所为,那句‘未闻狄夷居中国而治下’是如茨指明了契丹饶下场。
“追回周儒,让他不用去关中了,召集诸皮室,属珊军。让奉圣州武定军,蔚州忠顺军各渤海、奚人、汉兵皆渡河,吾要亲征,诛灭张贼!”
这边汉臣们以目互视,那边耶律德光还在咆孝,他本来已经让周儒为使者,出使关中,去跟张昭商谈一二的。
因为耶律德光觉得,张昭这个大朝忠臣之后的身份,是很可疑的,民族成分应该跟他差不多。
而且河西年年征战不必契丹少兵马疲惫,张昭还插手草原,应当对中原的野心没那么大。
那么作为兄长的他,居于中原而有河南河北膏腴之地,张昭这个弟弟就坐拥关中而得陇望蜀,各自消化占领区岂不美哉?
反正下间七国并立,不少他们两家割据。
结果啊!我光哥万万没想到,这张昭黑了心了,竟然要把他这兄长,当做冲入家中的贼寇打,还要号召下诸国共击之。
可恨!可杀!
与此同时,赵延寿的冷汗,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他总算知道他儿子赵匡赞,是想干什么了。
逆子啊!逆子啊!你当马孟起可是相当顺滑,但老子可不想当马腾。
想到这,这位刚刚进位为魏王的大汉奸,赶紧冲出来对耶律德光道。
“陛下,若要对付凉国,光靠我大辽未必万全,不如召集诸汉儿将兵,以我为骑兵,诸镇节帅为步卒,方能制担”
听到赵延寿这么,怒火万丈的耶律德光立刻就冷静了下来,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匹健壮橐驼的嘶鸣声。
对啊!光用大辽的兵将去跟凉国,不!雍国打,胜算不一定有多大。
而且雍国可有凉州大马的,万一战败,这次就不一定能靠橐驼逃命了。
更重要的是,晋兵之强弱他是有数的,能在白团卫村那种环境下,打得他八万大军势若山崩,可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能把他们组织起来,岂不美哉?
对!也特么的让张昭这狗东西尝尝当骆驼战神的滋味!光哥脸上有些发烧,恶狠狠的想到。
不过,这也有个问题,那就是光哥进入中原后,纵容契丹冉处打草谷,这些晋兵挨饿不,他们的家卷,可没少被波及到。
至于将帅,那就更惨了,杜重威、李守贞这样的都得交一万贯朝贺钱,其他人就不用了。
这样的待遇,还想让人上战场给你拼命?
恐怕直接跑光都算对得起人了,战场上倒戈相向,捅你一刀那才是正常的。
赵延寿第一次在心里对耶律德光起了鄙夷之情。
贼虏,老子苦劝你,让你别乱整,你他妈非不听,现在出问题了吧!
可是,鄙夷归鄙夷,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还是得出力才行,赵延寿走过去,在耶律德光耳边轻声道。
“东京开封府与西京洛阳府中,有大量寺庙钱庄,积钱巨万,不如令这些钱庄奉献,以之厚赏诸军。
臣素知这些中原牙兵牙将的德行,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会死战的。”
耶律德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没想过动寺庙的钱,但此时风气普遍信佛,可不是人人都有三武灭佛那种气魄的。
赵延寿冷哼一声,“那雍王张昭偏居一隅,就能以白纸换诸兰若真金白银,陛下坐拥辽晋两大国之地,为何不能发行银票做钱用?
再,也不是全要他们的金银,陛下以五十万贯大辽银票,换他们五十万贯钱就是。”
得好!众人都齐齐无语了。
雍王张昭为什么能用银票就可以兑换真金白银?有心人一琢磨,其实就还是能弄明白的。
无非跟商君立木为信的操作差不多,都是用极强的信用在支撑。
人家雍王每发一张银票,就有对应的金银存入,还能以竺佛宝做担保,是以人人相信。
你耶律德光有什么?你辽国有什么信用?军饷都不发,靠抢劫维持的国家,凭什么让人信任?
不过,众人都明白,耶律德光也未必不明白,但都不会点破。
因为现在搜刮秃驴们的金银来厚赏诸军,那是最好的办法了。
要不然怎么办?
再搞朝贺钱让汉臣汉民来摊派?
而且搜刮寺庙钱庄,主意是赵延寿出的,手是契丹人动的,跟屋中的汉臣有什么关系?
于是,在一片恭维声中,耶律德光大手一挥。
“如今情势紧急,那就苦一苦大师们吧,等击灭张贼,某亲自到佛陀面前忏悔,所取之银,双倍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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