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后晋天福八年,公元943年,张昭于六月在近海畔得诸族推戴,没当中原之主,先成为了丰州以西,草原诸部的尹利可汗。
不过在这辉煌荣耀的背后,也不是没有忧虑。
首先随着葛逻禄踏实力和炽俟两部的归顺,张昭原本打算组建一个针对葛逻禄诸部的封锁网,肯定就不能启用了,至少在表面上不能这么做。
于是张昭只能让李若愚来当这个恶人,让他在白水涧道设立检查站。
凡是往西去的铁器,通通征收重税,用价格的方式,限制铁器的流出。
在张昭没有一统中原的时候,不能让葛逻禄获得大量铁器,不然再等张昭回过头来,就不好驱使了他们了。
其次碎叶郭家和怛罗斯李家的仇怨,已经积累到了有些可怕的程度。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双方的独立发展。
在张昭离开安西的这几年里,碎叶和怛罗斯的两家势力都在飞速扩张。
李国守在攻破了白水胡城之后,收揽了大量的乌古斯和说突厥语的部族,现在已经有五万多帐,超过三十万人的规模了。
原本张昭看这李国守并不像是个雄主,所以才放心的扶持他。
结果他现在竟然表现出了不错的能力,靠着不断吸萨曼波斯的血,李国守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连寡居的儿媳妇都要送到张昭床上的小人物了。
因为张昭知道郭玄庆搞鬼之后,特意在焉耆多等了十几天,但一直没等到李国守派来的使者。
看起来,这位是要依仗着天高皇帝远,不鸟我张大可汗了。
但张昭现在又不能用加强碎叶郭家的方式,来对付李国守因为碎叶郭家,也已经膨胀了起来。
整个碎叶周边,有三十万人左右,还卡在了通往乌古斯的商路上,加上郭家的基本盘是景教,势必不能再加强。
那么现在碎叶和怛罗斯,就只先想摆着,等他腾出手来,才能去收拾。
而在萨曼波斯和安远国,埃米尔哈米德和安远国主萨迪德这对兄弟,也已经忘记了,曾被张大可汗支配的恐惧。
萨曼波斯埃米尔哈米德虽然派人来焉耆参加了推举,但是使者的地位很低,只是个宫廷小官,带来的贡品价值连一百贯都没有。
安远国主萨迪德估计是在护闻城过的太爽了,他干脆连使者都没派,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确。
当年张昭收服的三个波斯人,哈米德不说,萨曼波斯是大国,他跟张昭当年也不是上下级,只不过被张昭给坑了而已。
但是安远国主萨迪德可不同,他是张昭从万人坑中救下来的,又把他一手扶持上了安远国主的宝座,现在竟然敢反复,必须要出重拳了。
只有顶着护闻城总督,但驻地在罗烂城的拉希德.萨来曼要好点,乖乖派了使者前来,还进贡了大量的珍宝。
但忠心恐怕也有限的很,他不过是在投资,等着哪一天张昭来惩罚萨迪德的时候,趁机成为安远国主。
至于那位曹延绵的舅父,被张昭赐名为张秉忠的镇远国主,那就更是重量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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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张昭的三十岁生辰,这位舅父就没派人来,这次推举大汗也一样没来。
听行商回报,他还休了发妻,娶了古格王吉德尼玛衮的妹妹。
这想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两人抱团对付李圣天往高原上的渗透,顺便再堵住从高原上下到天竺之地的路。
天高皇帝远啊!
张昭想过这些地方会脱离控制,但脱离的这么快,这么坚决,这么不给他面子,他还是远远没想到的。
出重拳!必须要出重拳!统一了中原,就去要他们的命!
。
。
八月底,张昭率大军自安西返回凉州。
此一战灭高昌回鹘,得民三十三万,又得到了河套以西草原诸族拥戴,各部族共派质子四百余人,全部被张昭编入了义儿军。
这件事的意义,是十分重大的,代表张昭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也解决了于阗金国和凉国之间的问题。
张昭名义上的领土,往西已经到了夷播海,极端情况下,张昭甚至可以征召数万草原骑兵助战。
此刻的凉国,已经拥有了草原汗国的属性,东起后套的灵州,西到夷播海,幅员数千里,丁口超过六百万,已经是天下间有数的大国了。
不过张昭刚到凉州,让他极为震惊的消息,就传来了。
倒不是石重贵的晋军除了问题,反而如同历史上一样,耶律德光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个让他震惊的消息,是后晋在今年遭遇了极为恐怖的蝗灾、旱灾和水灾。
今年,本来该是万物生长的春夏季节,河北的恒州、定州、深州、冀州、贝州、邢州,河南的滑州、澶州、孟州赤地千里,一连三个月几乎滴雨不下。
而在本来该下雪的去年冬春之交,河北、河南诸州却没有下雪,而是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雨。
西京河南府以及孟州、怀州、汝州爆发了大规模洪水,几个州县的田地被淹接近三分之一。
光是河南府死于这次水灾的就高达数千人,后晋西京河南府官吏统计,光是被冲毁家园沦为逃户的流民,就有五千三百八十七户。
这可是只是官府统计的数量,以后晋官吏的贪腐横行,实际上无家可归的民户,起码是他们统计的五倍以上。
而河南河北的水旱灾害没有结束,陕州保义军节度使,河中护国军节度使,华州镇国军节度使和同州匡国军节度使四处辖地,又爆发了恐怖的蝗灾。
蝗虫铺天盖地,将庄稼几乎啃食一空,往北的蝗虫,甚至到达了凉国的银州之南。
这一场蝗灾,让光是华州和陕州两个军州,就饿死了民众两万多人,一万七千多户居民被迫逃离。
可以说,整个后晋的核心统治区,已经几乎全境遭遇了这种恐怖天灾的冲击,张昭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小冰河时期的威力。
原来他以为小冰河时期也不过就是冷一点而已,但他现在才明白。
小冰河时期不单单是冷,还有因各种极端气候引起的灾害。
在这恐怖天灾的冲击下,回到凉州的张昭,只来得及过去看了看曹延禧等,连儿子女儿都没抱一抱,就被张希崇和范质等人,给扯着袖子就拉走了。
张希崇满脸痛苦的把一份奏疏递给了张昭,心情沉痛的对张昭说道。
“这是后晋朝廷的条报,去年冬天至今,河南河北河东三地二十七州,光是饿死的饥民数量,就达四十七万余。
这还是后晋条报承认的,实际上远远不止如此。
锦衣使者和琼林院综合各路行商的统计,连受灾最轻的关中,就因冻饿以及山洪爆发丧命者三万五千人,整个中原的话,不会少于七十万人。”
条报就是后世的邸报,这玩意的准确性,从古至今懂得都懂,张希崇说不会少于七十万人,但应该都还是有些保守了。
饿殍遍野,人相食,赤地千里等等词汇,张昭在各类史书上见的多了。
但当他真的身处这个时代,才感觉得到,这区区几个字,是如此的沉重。
只有九个月的时间,一年都不到,活活饿死了接近一百万人。
他张昭的这个凉国,如果除开安西、碎叶、宁远等地,只算河西陇右的话,也不过就二百多万人。
这是一次性,饿死了相当于河西陇右接近一半的人。
沉默中,张昭艰难的抬起头来,沉声问道:“晋国朝廷呢?石重贵呢?他们就没有安排赈济吗?”
范质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他们要不赈济还好,或许还死不了这么多人。
晋廷命各州开仓放粟,但各州官吏都推说仓中无粟,于是桑维翰下令命不许民间存粮。
谁家有粮,就必须借给官府,由官府拿去赈济饥民,然后明年丰收后再还。
进廷还派了六十七人分至各州县督促,并责令地方,冬日恐契丹再次南下,秋税绝不可免。”
“桑维翰,这是要逼死人啊!吾若入中原,必杀此人!”
张昭心底一阵阵发冷,后晋朝廷这哪是在赈灾,说是搜刮都是轻的,完全是在抢劫。
要知道,桑维翰借富户粮救灾民的策略,看着是不错,但实际上可操作性非常低。
哪怕就是在共和国时期,都要谨慎操作。
因为各级官吏的道德底线,甚至是人的道德底线,在集体没达到一个相当高度的时候,是没法操弄这件事的。
可以预见的是,后晋官吏肯定动不了那些手握军权和政权的实力派,遭殃的只是那些没有多少背景的富农和小地主。
而且这些官吏去‘借’粮食的时候,肯定不会只借他多余的粮食,恐怕能给被‘借’粮的农夫留个三五天存粮,就算是发善心了。
而这些‘借’来的粮食,除了上缴一部分给朝廷以外,其余会落到谁的手里去,那就不言而喻了。
这是要把尚能自保的民户都往死里逼,饥民则彻底放生,以保证朝廷的运转啊!
张昭猜得没错,后晋朝廷命令一下,各级官吏立刻掀起了大狂欢。
良心尚存不愿意祸害百姓的官员,又被督办催逼的没法,挂印而去的达五十多人,他们一走之后,世道更加黑暗。
瘟侯杜重威再次展现了他重量级的实力,他治下的恒州受灾最重,本来被后晋朝廷允许不参与此次‘借粮’。
但杜重威主动要求参与,仅仅在恒州就得百万石,他只上报三十万,其余皆入私囊,又令人借民粮百万石。
这么一来,杜重威一个人就搜刮了两百万石粮食,进而造成恒州四野无粮,连地主大户都快要食不果腹。
于是杜重威等到恒州全境饥荒的时候,以超高价卖出,一次性就搜刮民间奇珍异宝和金银,多达四十几万贯,整个恒州被他祸害的如同的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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