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边很热闹嘛,看来你们聊得不错啊。”
远处,传来一道成熟男人的声响,众人举目看去,是贺盼山打球回来了。
他的身后除了跟着两个球童,还有另一个中年发福,一脸笑容的男人与他同行,想必那位就是方才王妈口中的“余总”,也就是天平湖集团的老板,余闹秋的父亲。
“爸~”
余闹秋站了起来,欢快地跑到那位中年男人的身边,亲密地挽起他的胳膊。
而见到父亲的到来,贺元冲也当即站了起来。
“爸,余叔,你们这场球怎么打得这么快啊?”
贺盼山拍了拍这个小儿子的肩,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众人对面坐下。
“刚才余老哥远远见到他闺女来了,迫不及待给我露了一手,在最后一个球洞的时候直接打了个信天翁,我当时是惊为天人,可惜你没在,要是在场,你非得跳起来不可。”
天平湖高尔夫的场地都是标准的18洞72杆球场,简单来说就是要在平均4杆的进球率下,打完18个洞,而所谓的“信天翁”就是指比该洞设定的标准杆少三杆的数量打完一洞,如果球手要在标准5杆的球道上打出一记“信天翁”,这个用篮球来比喻的话,就是直接在最远端的观众席上投出一记超远三分,然后在此基础上难度乘以2。
难怪贺盼山来时神情那么兴奋,就连不怎么懂高尔夫的曹艾青在听到一旁贺天然的解释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也闪过惊讶之色。
“你个老小子还说我呢,还不是你提醒我说有人过来了,让我打快点的?今儿真是难得,让我看看你那个养在深闺的大儿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能把贺盼山戏称成“老小子”的人非常少,这位真名为余耀祖老男人算是一个,他比贺盼山虚长两岁,算起来当年贺盼山创办山海科技,这位老大哥也扶过贺盼山一手,尽管如今山海不断发展壮大,股权早已经过不断的洗牌与稀释,董事会里贺盼山一家独大,但至今余耀祖身上仍留有山海集团5%的股权。
不过这点股分在贺盼山面前,相当于是没有任何实权的,所以公司的决策余耀祖从不干预,充其量就是每年召开股东大会时露一面,等着分红。
贺天然在小时候见过这位叔叔几面,但自搬出家门之后,今天再次见着也有将近十年了,所以当这位老叔叔自来熟般向他走来时,贺天然还显得有几分拘谨。
“贺!天!然!好小子,今天终于算是见着真人了,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怕你爸,那时我还劝过他,让他别老是凶你,这要是长大了成了个怕事儿的爷们就得不偿失了,没想到啊,现在你不光开了公司,还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导演,闹闹经常在我耳边提起你,说你又拍个什么什么电视剧,很好看,叔叔虽然看了几集不太懂,但想着你既然能吸引到你们这辈年轻人的喜欢,那肯定就是有大能耐的,所以现在想想,真是发觉后生可畏啊。”
“没有没有,余叔过奖了,如果没我父亲的帮衬,我也做不了这些。”
贺天然感受到与对方相握的手加紧了几分力道,就听对方继续夸赞道:
“欸,话不能这么说,作为生意场上的过来人,叔叔太知道有很多事儿,不是你花了钱就一定能办成的,你小子现在三十岁不到,就已经成功操作了一例过亿的项目,这要换哥几个当年,也没那么大本事啊,不信你问你爸,他是几岁有那么大能耐的?”
一旁的贺盼山心情极好,完全不在意现在儿子抢了自己的风头,他笑道:
“我?有他这样的机会,那是在我37岁的时候。”
余耀祖感叹道:“听见没,你爸37岁,你叔叔我,到了42岁才真正有了这种经验,最后还被我搞砸了,所以啊……啧啧啧,英雄出少年,咱们这些老疙瘩,不服老不行啊。”
诚然,像贺盼山跟余耀祖这些人,不会去深究一部影片的好与坏,但对于实际的收益与付出的成本,他们可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而他们判断一个人的能力和价值,说穿了,无非就两点——
赚钱和花钱。
就拿贺天然所处的影视行业来说,很多人都拿一部电影的票房来判断这部作品在商业上的成败与否,因为在短期之内,这就是一个很直观的数字,但是往前推导一下,也不用懂得什么经济原理,只要稍微敏感一点的人,就会下意识去思考这部影片它花了多少成本去做。
而“成本”这个词,才是一个商业导演博取投资人信任最好的招牌。
做一个比喻,如果一个新人导演拉到一百万的投资,最后赚了一千万;跟一个知名大导演,有人投了一个亿,最后就赚了两,三个亿,如果各位现在是投资人,手头正好有一个亿的话,你们会投给谁?
相信很多人都会说,我有一个亿我就存银行了吃利息了,还投资?
所以你瞧,不是每个人都有花钱的勇气,对于平凡人而言,落袋为安就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比起赚钱,普通人对于“花钱”这一能力的训练机会是少之又少的,更遑论拿自己的钱去让别人花,这不要自己老命了么?
可对余耀祖和贺盼山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永远都会钟情于后面这样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大导演年年都出烂片,但从不缺投资;为什么很多小导演,分明剧本、专业、思想都远超前者却很难出头,关键,就出在他所能操纵的“成本”上。
因为你赚一个亿,跟你要花一个亿,这个两码事儿。
人都不傻,特别是有钱人,与其投一个亿给一个只拍过一百万成本的小导演去赌一个商业奇迹,还如不将这一个亿交给一个亿万导演求个一本万利来的踏实。
这种事例,放之各行各业皆准。
所以余耀祖此刻说出的这些感慨与赞赏,绝不是什么浮于表面的客套话,因为即便是贺天然现在立马跟贺盼山断绝父子关系,就算《心中野》没有那么成功,光是他有了操作这种资金规模的项目经验,也必定会有大把投资人来找到他合作下一部影片,而且投资的金额肯定不会小。
“余叔不用那么说,时代不一样了,抓住机会可能是我们的本事,但帮我们创造这样的机会的人,才更加了不起,我们也是沾了你们这些长辈的光啊。”
别说,这种带着点客观真实的马屁由一个后起之秀说出来,效果无比拔群,两个老男人乐得合不拢嘴,余耀祖握着贺天然的手没放,另一只手不住晃动,竖起的食指对着这个后辈虚点了几下,然后化指成掌,在他肩头连连一拍,笑道:
“行行行,我们爷俩就别相互客气了,那个……闹闹,我女儿,你们已经认识了吧?”
“认识的余叔,刚我们就是一起过来的。”
“哎呀,你们这些后辈之间就应该多接触接触,以前你小时候,我去你家,你们俩还一起玩过家家呢,她叫你一声老公,你当时还羞了一大红脸,往你妈怀里一钻就不敢出来了,这事儿你小子还记得么?”
“……”
“爸——!别人女朋友在这儿呢,你别开这种玩笑。”
不用贺天然开口,余闹秋当即就羞愧开声打断了这番老父亲的戏谑。
“哎哟,怪我怪我,欸,这时间一转呐,还真是快,感觉上一秒你们都是小孩子,可这眨眼之间,你们就真正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可能是余叔你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我幼时吧。”
小时候的事儿,贺天然哪里还有记忆,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
如果按照贺天然人生的正常轨迹来说,只要他不与家里人闹翻,那么他就总会在生命的各种时期,遇到他本该遇见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异性,高中时的姜惜兮、谢妍妍,大学时的姚青桃,工作后的拜玲耶与现在余闹秋,且不说一定要与她们发生出什么样情感瓜葛,但起码这种相遇缘分,似是已经注定好了的。
然而,这样的缘分虽是不分轻重,但却逃不过出现的早晚,贺天然最初就选择了曹艾青,抛开一些怎么都说不完的浓稠爱意,更多的,还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这种白月光的杀伤力不是一般人能够去撼动的,以至于后来的人用各式各样的方式粉墨登场,却再也不能贺天然的心里讨要到一丁点的戏份。
“小白,好久不见啊。”
“余大哥,好久不见。”
见到久违的老友,白闻玉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缕笑容,像是余耀祖这种当初见证了贺盼山发迹的老伙计,与白闻玉自然是交情匪浅,两人打了声招呼,余耀祖脸上欲言又止,但又忍住坐到贺盼山身边,两人这才慢慢叙起旧来。
按理说,这三位老友重逢,即便是时过境迁,聊的话题也应该更开阔些,但眼下很多事碍于陶微在场,所以还是有所收敛,不过比起贺盼山的装聋作哑,余耀祖的左右为难,白闻玉就显得更加干脆与直接了一些,在经过几句短暂的寒暄后,她道:
“余大哥,我本来还想着最近约着你见一面,没想到这次赶巧了。”
“是吗?知道你跟盼山赏脸来这里玩儿,我又怎么会不过来呢,找我什么事儿啊?”
余耀祖面露好奇,他确实是先前收到了贺盼山的发来的消息,说今天三人聚一聚,不过这是在陶微来之前就定好了的,所以他真不算是贺盼山为这次修罗场搬来的救兵。
白闻玉开门见山:
“南脂岛,这个地方余大哥应该听过吧?最近政府想要把一些旅游资源开发的重心从市区周边调往到周边的几个海岛上,对外宣传的口号是要打造出什么‘海上丽江’,相关的批文已经下来了,目前进入到一个招商引资的阶段,余大哥你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就是想跟你取取经,如果有可能的话,在一些项目上,我们也可以深入合作一番啊。”
一旁的贺天然听着一愣,心想老妈最近拉着曹艾青往那边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这种事情问余耀祖算是问对人了,港城的历史在前文已经陆续说明过几次,最近十年间,港城对文旅产业的大力开发是有目共睹的,因为没有人文底蕴,所以才有积极创造人文底蕴,珠光巷,就是港城扶持本土的影视行业后的有力成果,而余耀祖的天平湖假景区,也是其中的成果之一。
“上头的‘海岛计划’我也听说过,但要说什么赶超丽江,大理之类的,可这口号还是喊得太大了,没个十几二十来年的积累,怕是很难出效果,主要还是这几个地方孤悬海外,过去只能乘船,如果交通问题解决不了,旅游自然就无从谈起。
我前几天还跟几个老朋友吃饭,其中一个就说起这事儿,说要怎么给那些海岛聚点人气儿,他就说了一个想法,现在不是每个城市都喜欢办马拉松嘛,他就拿前不久的港马举例,这次港马吸引了十三万人报名,但最终的名额只有三万个,嘿,你说稀不稀奇,现在跑个步都得摇号了,像南脂岛这样的海岛想要打出名堂,它就需要有类似这种吸引人的特色活动在才行,因为你总不能让游客到了那地儿就吃顿海鲜就算了吧?
可是呢,就算那边活动能办,氛围能起来,但基建不行啊,人一多,住的地方都没有,回来也不方便,如果咱们要在这个时候入局,前景真的不算特别明朗,所以小白,我的建议呢,这事儿先不急,等找个时间咱们再详细聊一聊。”
看得出,余耀祖对此事还是抱有很大兴趣的,只是这个话题要是展开了,就不是两三个小时能聊得完的。
提到这个,一旁的贺元冲忍不住插了句嘴:
“余叔,我那几块地,你有什么建议没啊?”
余耀祖笑了一下,“元冲,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嘛,海港区那一块,你就搞高档小区,那边地界好,建起来就是海景房,我都眼馋,再过几年等配套的设施完工了,真说不定又是另一个南山甲地了,至于其他的几块地,你现在不知道怎么打算就先留着,做这一行,地儿虽然摆在那里不变,但行业风向两三年一换,就像我跟你白姨,现在是天时地利,有得聊,而你那边,再等等吧,瞅准时机再行动。”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对于自家那几块地,贺元冲一筹莫展,虽然贺盼山口头上全权交给他来打理,可地产行业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的领域,真操作起来,肯定比贺天然拍部影视剧的投入还要高,可是他不敢啊……
好在贺盼山也并没完全做一个甩手掌柜,这次余耀祖整个高尔夫球场的投建,贺元冲之所以能进到股东团里,完全就是贺盼山搭的线,为的就是拉余耀祖入伙,让他这个小儿子以后在操作那几块地的时候有靠山可依。
这么看下来,其实贺盼山作为一个父亲,两个儿子在各自不同的行业,他都给了同等的机会,只是目前看来,在同样的风险面前,一个是势如破竹,而另一个,似乎是有些畏首畏尾了。
当然,这两个行业的周期不同,所以贺盼山也并没有太过介意小儿子现在停滞不前的处境,只是这小子接下来的一句抱怨,让贺盼山蹙起了眉头。
“也就海港区那一片金贵些,其他几片荒地我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离城区又远又偏,上次我妈跟我去见了,回来都直摇头,等港城真能开发到那边去,估计都等到猴年马月了……”
地,固然分个三六九等,换平时,这话在家人面前说出来权当是发泄小情绪,本是无可厚非,但错就错在贺元冲似乎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下讲话太过随意了,起码余家父女还在场呢。
这话听完后贺天然后也是一愣,贺元冲尽管为人张扬,但在父母面前,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的,特别是对贺盼山,这下子祸从口出,他难道就没意识到吗?
果然,坐在他身边的陶微当即是拍打了一下贺元冲的大腿,狠狠瞪了这个儿子一眼,然而,不等贺元冲回过味,贺盼山那颇具压迫感的质问声就响了起来:
“你很急吗?有人催你了?要是有人催你的话,你还有时间来这里打高尔夫?”
贺元冲随即是一窘,脸色涨红,尴尬到不行,整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种情况贺天然真的再熟悉不过了,曾几何时,父亲这幅严厉的面孔就是他的梦魇,自己以前被父亲训斥的时候只能受着,哪怕是有余耀祖这样的外人在场,贺盼山仍旧是该发脾气发脾气,没有一点情面可言。
如今风水轮流转,今朝轮到了贺元冲身上,可贺天然并没有幸灾乐祸,因为他这个弟弟始终跟他不一样,因为别人还有个知道维护着儿子的妈。
“可以了贺盼山,教训两句就得了,有些话你一定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吗?”
陶微面有愠色,如果是在家里发生这种事儿,贺盼山估计也懒得跟女人掰扯,话题就此打住,可现在不同啊,谁是外人?余耀祖父女?还是谁……别的谁?
见到贺盼山的脾气就要偃旗息鼓,白闻玉轻笑了一下,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侧过头,云淡风轻地问了贺天然一句:
“天然,以前你们家里管教孩子是怎么做来着?”
“……”
女人的战争总是来的那么悄然无声,但真正发动的那一刻便会所有人的心头一紧,对于这个问题,贺天然唯有沉默以对。
“小白……”
贺盼山正要发声,陶微的一句冷嘲热讽便飘然而至:
“以前怎么管的不重要,何况都是老黄历了,想说明什么呢?天然这孩子性格很独立我知道,但我跟盼山年纪都大了,为今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留在身边,说是求个含饴弄孙还太早,但起码每天吃饭孩子在身边陪着,懂得个嘘寒问暖什么的就足够了,你说呢,王妈?”
“……是,是,小天然他……还三不五时跟我问好什么的,这孩子虽然不常见着,但还是很孝顺的……元冲,就更不说了,这孩子很乖,比较恋家。”
家里新老两个女主人交锋,王招娣这个管家一时也没法劝,贺天然从高中开始就搬出家住,家里人都能看出来他除了对这位管家婆婆孝敬之外,对他们这些亲人都很凉薄。
陶微话里话外对贺天然含沙射影,就是驳斥了刚才白闻玉话里的“管教”二字,言下之意便是不要觉得你白闻玉跟贺盼山的以前管教方式很好,贺天然对你们无非就是个堂前尽孝,屋后都不相往来,真正感情都比不上一个管家,这都没点数还大谈管教?
白闻玉自知,作为一个母亲,她并不合格,如果把话题一直纠结在孩子身上,那么她就只能处于下风,不过她是谁啊,很快就抓住陶微话里的暴露出的信息,话锋一转,便加倍回击道:
“我倒是没陶微你想的那么……焦虑,养儿防老这种事儿对我来说就很……无关紧要,因为我儿子能给我的,我早就给自己赚好了,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所以比起跟孩子吃饭,我认为还是……盯紧自己男人更重要些,别让他一天到晚的上别人家吃饭……对了,现在看来,元冲这孩子确实不错,毕竟南山甲地那地方挺大的,如果只是一个人吃饭的话,确实挺孤单哈。”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都为之凝固了……
贺盼山前不久时不时会往大儿子的住处跑陶微不可能不知道,至于是去看孩子还是去见某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的贺盼山也有话说啊,在南山甲地是跟妻儿一起吃饭,那在另一头不也是跟妻儿一起吃饭嘛?
只是这话贺盼山肯定不会说出口,白闻玉这番话算是把他跟陶微两头都给狠狠揶揄了一下,争强好胜是这个女人身上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这么多年过去一直都没有变。
“这么一想,闻玉你说的还真没错,要不然今天我又怎么会特意过来找盼山呢?闻玉你应该不介意的喔?”
出乎意料的,陶微没有为此去争辩,反而是以退为进,自认弱势的地位让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介意倒是不介意,我跟余老哥还有王姐都认识好多年了,大家本来都知根知底,只是突然来了外人就单纯有点不适应了。”
没有人会去苛责一个爱人在外头私会前任,在家独守空闺的女人,同样,也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女人在海外孤身闯荡多年,回国后跟孩子与前夫的一次团圆是错的。
所以在这场短兵相接里,两个女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这个话题又无法让贺盼山置身之外,他必须为此表态了……
贺天然看见,父亲的目光先是看向陶微,然后又移到自己母亲的脸上顿了几秒,这是作为儿子的贺天然头一次看见以往那个叱咤风云且刚愎自用的父亲,在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挣扎。
对,这就是这个词,让这个男人在儿子悄悄注目的一瞬间,暴露出了一种疲态,然后又迅速的隐藏了起来,随后,他已然有了决断。
“小白,可以了,不要闹了,今天这里没有外人。”
他此时的口吻里,竟是疲软下来了不少。
但白闻玉依旧是得理不饶人,强硬道:
“我没听错吧贺盼山,今天是你叫我来的,现在你叫我不要闹了,到底是谁在闹啊?”
“白闻玉,如果不是你故意问天然我以前怎么管教他,你能跟陶微针锋相对闹起来?你总是这样,故意没事找事儿!”
“我没事儿找事儿?呵,真是可笑,也不知道这堆烂事儿到底是谁闹出来的,何况我问我儿子话,到底是谁着急忙慌跟着搭腔的?”
“那你问这话的意义在哪里呢?还是诚心挑事儿呢嘛!”
很快,贺盼山的怒火再次战胜了理智,他不可能让一个女人指着鼻子刺激自己,哪怕这个女人,也曾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熟悉的场面与熟悉的争吵再次在眼前上演,在场的小辈们都不敢说话,王妈与余耀祖分别劝开了争吵的两人,贺天然埋着头,任由父母被情绪掌控着,他很想说些什么,但灭了这次的火又有什么用呢?
从小他就知道,只要父母之间的感情还存在着一点儿火星,那么这样的争吵熄了一次,还是要死灰复燃的。
就在神情恍惚中,贺天然突然感觉手背一暖。
那是一只柔软温和的手,盖住了自己的手。
他侧目瞧去,是曹艾青。
姑娘对于两位长辈突发的争吵,表情里也带有几分胆怯,但她看向贺天然时,眼中更多的,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担心与爱怜。
这对父母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的争吵会为孩子带来什么样的阴影,似乎他们之间的胜负,要远比如何管教孩子来的重要太多,以至于当孩子长大成人,也认为他们不重要了。
耳边,父母的争吵仍旧持续不断,但曹艾青的眼神,让贺天然的内心平静了不少,就连那些他听厌了的噪音,都成了此刻的背景音。
“呵~”
蓦然间,在这阵争吵声中,贺天然似乎听见了一道几乎细不可闻的讪笑声。
这声笑是如此的不真实,甚至让贺天然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在场的众人里,除了他,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
他看向曹艾青,对方对他的疑惑表情投来询问的目光,他随后看向王妈,此刻这个老管家一脸的焦急,他在看向余家父女,他们对目前的情况同样表现出无奈,最后,贺天然看向坐在一旁的陶微母子,女人面若冰霜,而贺元冲注视着争吵中的二人,面无表情,正将刚才他亲手分给陶微的橘子放进嘴里……
谁,都不像是刚才笑过的样子。
但毫无疑问,在这群人中肯定有一个,在心里对这对旧情人的争吵,发出了一声讥笑,被贺天然敏感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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