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的包间里,惟有锅底沸腾冒出的“咕咕”声持续不断。
大家,都很沉默。
男人抬腕看了看表,那是一块不算多名贵,但他很喜欢的一块手表,西铁城的天空之鹰。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三分,而在一分钟前,他走到包间的门口时,在场众人见到他的到来都是热情洋溢,而当他坐到了某个女人的身边时,那种热情在众人的脸上逐渐就被尴尬所取代……
安排出的座位,让贺天然跟温凉不得不跟坐在一起,锅里冒出的白气,让众人看向两人的面孔,都变得有些云遮雾绕。
男人的视线,还停留在表面上,因为在这一分钟,他不知道看向哪……
而他还不知道的是,在下一分钟开始的九个小时后,他会经历一场“日出时让恋爱终结”的游戏。
……
“我不知道他们会叫你来。”
一旁的温凉凝望着锅中翻滚的红汤,面无表情道。
“没事,我也不知道你会在。”
姑娘闻言,这才缓缓侧目看向身边看表的男人,她略带醉态的眼眸中带着抹过一缕愠色,她道:
“你要是很赶时间可以现在就走,无所谓啊,我ok的。”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听在耳里,面对两人这种情况,他们心下既紧张,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男人则是放下手腕,像没听见一般,他自然地脱下身上的皮夹克,然后弯腰拿起脚边的一瓶啤酒,用牙“啵”地一声咬开瓶盖,给自己倒了个满杯。
“朴哥,嫂子,祝你们订婚快乐啊,然后也很高兴认识大家!”
贺天然抬杯起身,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重新恢复了热情,纷纷举起杯与他相撞,唯有温凉不为所动。
一杯饮尽,贺天然重新坐下,随之再次满杯,这次他转向了温凉,脸上挂起一副礼貌的笑容,说道:
“放心吧,就算我再赶时间,我也不差这一晚上啊。”
温凉盯了他几秒,然后挪开目光,同样是拿起自己的半杯酒,随意与他一撞,两人纷纷饮下。
见着这对男女喝了酒,酒桌上弥漫着的这股子生硬才算融化开来,陆n与朴志坤第一时间就跟贺天然拉起了家常,打算先把气氛炒热了再去深究其他。
而一旁的薛勇算是个明眼人,如果其他人对贺、温两人的关系还算有所准备,那么他就是自打进这道门后就处于震惊之中,现在才缓过来。
这是咋回事啊?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发生了什么故事一样……
好你个贺天然平时看上去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你小子也有叛变的时候!
薛勇心中暗乐,但好歹一世人两兄弟,这出好戏总不能就这么撂地上,他心中活络了一番,当即对着温凉笑道:
“欸温凉,凉姐,你还认识我吗?”
温凉朝他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下。
“……眼熟,你谁啊?”
“我呀~薛勇啊!师父他老人家的爱徒小勇啊!高中时候我还追过你来着!”
说到这儿,温凉算是认出来了,她惊讶地上下打量了薛勇一番,说道:
“啊,是你啊……你……薛勇,你现在怎么胖成这样了?”
“嗐……这不是……生活过得还可以嘛。”
“行啊,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能做啥呀,给我老爸打工呗,来凉姐,咱们走一个。”
两人隔着贺天然就这么聊了起来。
这几年薛勇的变化也挺大,毕业之后想要自己创业,所以通过自家老爸的人脉,干起了外贸生意,不过这牲口属实是没有老一辈人打江山的能力,几年下来是不赚反亏,好在数额不大,他老爸帮他把账给平了之后,这家伙算是彻底认了命,也不折腾了,自觉进到了家里的海产公司里当起了米虫。
这种躺平的生活,想不发胖都难,最后就连贺天然都看不下去了,于是这半个月来自己健身都拉着他一起。
一旁的陆n见缝插针,打趣道:
“哎哟,男人嘛,毕业以后都要经历一遭身体逐渐发福的过程,然后在减肥与摆烂之间不断摇摆,我们呢,就属于摆烂的那一挂,嗯……贺导看上去还行哈?”
贺天然摆摆手,“也胖了,只是我还有力气挣扎一下而已。”
温凉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然后继续对着薛勇道:
“薛勇,我还记得你当初是想考警校来着。”
“欸,凉姐你就戳我痛处呢,别提了,就我这样的还去当警察,这不是祸害广大群众嘛,对了凉姐,最近我们有个高中同学会,贺导跟你说过吧?你有时间来吗?”
薛勇顺势问道,贺天然脸上没动声色,但此刻温凉却瞥眼向他,故意道:
“我有没有时间我可决定不了,我老板就坐这儿呢,你问问他啊。”
薛勇幸灾乐祸,心想原来贺天然一直没约到温凉时间,原来是怕曹艾青跟温凉撞见啊。
薛勇啊薛勇,丫不会说话就闭嘴行吗?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贺天然此刻也是服了这头牲口,不过话题已经引到了他身上,一时就回避不了,只得跟温凉交流起来,他问:
“岚姐那边这个月给你安排的通告多吗?”
如今《心中野》还有两天就能顺利收官,但公司的自制综艺却面临了不小的阻力,主要还是嘉宾那边要考虑的地方很多,哪怕是温凉、苏小桐等自家艺人加盟,但还是有几个艺人一直在拉扯着,没有谈下来。
如果是推进顺利,那节目的第一期都应该快播了才对,可现在靠综艺接档影视剧的想法算是不可能了,为此贺盼山还骂了贺天然一顿,说既然做不到还立什么军令状,但按贺天然的意思,既然接不上了,那就不妨推迟一段时间再好好策划一番,这几天公司的项目组也在一直想着办法推进。
温凉不咸不谈地回答道:
“没有,十一过后我就还有几个商务要拍,除此之外公司就没有安排其他的通告了。”
以温凉现在的人气,若不是白闻玉帮她把关,她的商务能从年头接到年尾都不带休息的,不过她现在既然火了,就要保持一种符合她自身咖位的调性,不管是选代言还是接商务,都必须按照该有的规格走,而且公司的综艺安排还没下来,所以这个月就暂时没给她安排太多的通告。
听完回答,贺天然扭头朝着薛勇平静道:
“那你们两个商量一天吧,到时候通知我就可以。”
薛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温凉也朝他说道:
“薛勇,还是你跟贺导儿商量吧,毕竟我有没有事儿,都是他一句话能决定的,我才是等通知的那个。”
“……”
薛勇一下是被搞麻了,这两个人明明就挨一起坐着呢,为什么偏要拿自己当传声筒啊?有毛病嘛这不是……
他懵了片刻,道:“不是……天然哥,凉姐,你俩是不是不太熟啊?”
温凉:“你问他啊。”
贺天然:“勇哥,你觉得呢?”
“……”
换成一般人,估计真要被这两人神经病的状态给整无语了,但得亏薛勇不是第一次在酒局上碰见这种事儿,他谁啊,他可是社交属性与情商点满的薛勇啊!
只见薛勇当即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着二人道: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对彼此不熟,但我熟啊,我太熟了,有小勇哥我在,就没有熟不了的人哈,嘿嘿,呃……”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是有了破冰的法儿,笑着对众人提议道:
“对了,这里在座好多朋友咱们都是第一次见,看样子大家都是搞艺术的,玩得开,那不妨咱们玩个‘熟人游戏’,活络一下氛围,大家觉得怎么样?”
“什么是‘熟人游戏’啊?”
朴老板的未婚妻好奇问。
陆n本身就是开酒吧的,对这种酒局游戏见多,便解释道:
“就是现在很多男女初次见面增进关系的一种喝酒游戏,比方说你是第一次见到贺导儿,但在‘熟人游戏’里你必须说出一种跟他的关系,诸如‘他是我弟弟’、‘他是我老乡’等等都可以,如果他点头承认,旁人就有权发出一句质疑,说你们既然是姐弟关系,为什么姓氏不一样啊,是老乡的话,为什么口音不同等等,只要他们给出的解释旁人全数通过,那么提出质疑的人就要喝酒,如果没混过去,解释不通,他们就喝酒,有几个人质疑,就要喝几杯酒。”
听到这里,盛琪冬也来了兴致,她追问道:
“那如果贺导不承认别人口中的关系呢?”
陆n双手一摊,“那就贺导自己喝的同时,还要补充一句跟对方的关系,对方不同意的话也要喝,直至双方达成某种‘熟人’关系为止。”
一旁的薛勇还嫌不够,火上浇油道:
“那不如咱们再加个码嘛,就是每一种确认的关系,在今天晚上回家之前就一定要维持住,比如说我是贺导爸爸,没人质疑,他也承认了,那么今儿晚上,他都得叫我爸爸!”
“薛勇我去大爷的……”
贺天然又气又笑,拿起酒瓶扬了扬,作势要打,薛勇躲开,嬉皮笑脸道:
“举例子嘛举例,反正你肯定不会承认的对吧,要不咱们现在玩几轮试一下呢?熟人的位置就让贺导先来!”
贺天然气苦道:“嘿,为什么是我先来?这里最需要介绍的人是你吧?”
对面陆n见状,立马给薛勇平反,连连摆手道:
“最陌生的人还真不是他啊贺导,勇哥在我酒吧存了不少酒,前几年我进货都找他,他高中时候我就认识他了,真论起来,这桌人里跟我们几个接触最少的就是你啊,所以不从你这儿开始都说不过去啊。”
“是吗?”
“是啊!来,我亲爱的n哥,兄弟我先干为敬!”
“来!”
在贺天然的吃惊目光下,薛勇直接是一个立正敬礼,陆n亦是表情严肃,回礼之后两人端起酒杯一口闷掉。
这两个胖子之间惺惺相惜的滑稽作态逗得一桌人是前仰后合。
见状贺天然也是认了命,只得道:
“行吧行吧,我来就我来,那么……谁先介绍我啊?”
“我先来我先来!”
薛勇喝罢酒,嘴都来不及擦就立马举起手。
“他跟贺导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对了,说了的关系不能再说了啊!”
怪不得这厮那么急呢,原来越是越早说的人越有利,因为真实的关系往往都不会有人质疑,而越往后面,编造的关系就越不牢靠,容易喝酒。
“贺导是我的……甲方爸爸。”
魏醒想了想说道,今天温凉介绍过魏醒是《心中野》的音乐制作,贺天然作为导演,说是甲方也什么问题。
“小贺是我弟弟。”
朴老师大言不惭,虽然这段关系贺天然也承认,但这句话却被大多数人质疑,而后当他说起贺天然高中时常来自己的吉他店蹭游戏玩,还帮忙看店,替客人试琴等诸多事迹后,众人才明白两人关系匪浅,把贺天然说成是自己弟弟,一点都不过分。
“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吗?”
温凉有些惊讶地问,她也是质疑这段关系的人员之一。
朴志坤面上很是得意:
“对呀,喝吧,这事儿真真的,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一个电话把他给叫来。”
“我还以为,你们是在那次地铁快闪时才认识的……”
温凉喝了酒,众人继续,轮到陆n。
“小贺是我家……乐队主唱的老板。”
这边温凉刚喝完,听完这句差点一口喷出来,这本来是她想说的……
陆n笑嘻嘻地盯着女孩,不去管对方凶狠的眼神,现场更没人会去质疑这句话。
接着,轮到黎望还有盛琪冬这对情侣,男人说道:
“贺导跟我一起拍过戏。”
贺导一愣,看向黎望,他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有点印象,但对他说的话,却没有半点记忆,不知道对方是胡编的还是如何……
熟人游戏好玩就好玩在这里,要是都说真实关系,那就达成不了一个破冰的效果了。
不过可能前头几个人都说的真实关系,让贺天然一下没缓过来,竟是主动喝了一杯酒,没承认这句话。
黎望一见对方竟然否认,也是一愣,然后提醒道:
“贺导儿,这可是真事儿啊,你忘啦?”
“我……什么时候跟你拍过戏?”
“就是我们毕业拍作品那会,本来找你跑龙套的,后来发现你竟然深藏不露,顶替了当时的摄影,帮我们拍了一场戏,然后就是凉姐来片场见到你,你们拍完还约去吃饭了呢,你忘了?”
“我……”
贺天然迟疑着,他突然察觉到身边的温凉用灼灼目光注视着他,这让他不由是错开自己的视线,继续问道:
“有什么依据证明我们认识吗?比如……花絮,剧组合照什么的?”
“呃……”
怪不得先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温凉就说有人不记得了,黎望低头想了想,这件事好歹过去了几年,贺天然记不得也算说得过去,但作为那条片子的导演,黎望当然有着旁人没有的东西,而且想到刚才女友还想通过温凉介绍贺天然给自己认识,他自然不会错过这段关系。
过了两秒,黎望抬头道:
“影片最后出的片尾字幕算吗?我把你的名字也加进去了。”
“……是吗?”
“那条片子就在我手机里,贺导你看看呢。”
黎望拿出手机,播放起那条片子后就递给了过去。
当字幕里出现“黎望作品”四个字时,贺天然抬起头,问:
“你是黎望?”
“是我,贺导你想起来了?”
这个名字贺天然当然是忘不掉的,当初那一届港城大学生微电影大赛,就是他踏入影视这条路的起点,那时他获得了最佳影片奖,而获得最佳导演的人,正是眼前这位黎望。
不过此刻,他并没有过多回应,只因在片尾里职员字幕里,在写有“摄影”两个字的职位后面,他赫然看见蔡决明以及……他自己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呢……
贺天然心中疑惑不已。
黎望在一旁回忆补充着:
“想起来挺有趣的,当初我们找贺导你来帮忙的时候问你姓名,你说叫你小甲就可以,后来剪片子加职员表时我觉得光写外号不够正式,恰好你跟凉姐是朋友,我就问了她你的真实姓名。
现在想想,我们都是要参加那次微电影大赛的,直到颁奖那天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贺导你这是打探敌情来了,难怪不告诉我们真实姓名。”
小甲?路人甲……
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了,不光是温凉、蔡决明、胡岳跟他这么说过,就连现在的黎望都这么告诉他,可偏偏就他一个当事人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这几个人毕业后分开这么久,就算是温凉让他们串通在起来,编织一场谎言,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啊……
自己跟已经温凉明确说过,他不是姑娘记忆里的那个路人甲了,事情都说开了,而以温凉的性格,她没理由再做这样的事啊……
此刻,对面的陆n也插嘴道:
“就是乐队解散那天发生的事儿呗。”
黎望回道:“是啊。”
陆n一拍大腿,“那就没错了嘛,贺导儿,就去年温凉约你来我酒吧,我当天晚上跟你说的那些事,你不会又忘了吧?”
魏醒问:“什么事儿啊?”
“哎呀,就咱们解散那天,温凉不会为了找一个男的,连吉他都没来及放下就跑出去了嘛,你们有印象吗?”
魏醒自讨了个没趣,“那可太有了。”
就连朴志坤都道:“喔,那现在人跟时间就都对上了嘛,所以那天温凉找的就是小贺吗?嗐~”
盛琪冬也煞有其事道:“哼哼~那天我也记得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阿凉那么紧张一个人呢~”
在一声声的确认中,贺天然拿着手机抬起头,显得是那么的茫然无措……
黎望笑道:
“怎么样贺导,你先前那杯酒喝早了吧,这事儿大家都认,没人质疑,所以这段关系你认吗?”
“……啊,嗯。”
贺天然沉默了几秒,嘴里模糊地发出两个音节。
也不知道是他现在脑子很乱,还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场游戏的缘故,反正没有什么输赢,于是就想着先糊弄了过去,等到冷静时再去细想。
轮到盛琪冬时,对方说跟贺天然是同一所大学的,并声称他们一个是本科生,一个是研究生,不算跟薛勇那个高中同学重复,贺天然当然认这事儿,众人想着之后重头戏,就并未过多刁难。
最后,说关系的人,终于轮到了温凉。
高中同学说过了,一个大学说过了,一起拍戏说过了,是同公司的老板也说了,就连攀亲带故的关系都有人说了。
贺天然这才发现,在座的每个人,他们似乎是心有灵犀,早就计划好把他与温凉的公开关系给全数占完,轮到姑娘这儿,若是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私人关系,那就只能靠编了……
于是乎,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期待着温凉会说出什么样的关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没让他们白白期待。
“贺天然……”
姑娘只是叫出了一个名字,却让男人心脏骤然一跳。
“……什么?”
“你是一个会好好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吗?”
面对温凉格外认真的一句质问,贺天然的耳边忽然是“嗡”地一下,泛起了阵阵耳鸣……
他是一个会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吗?
对此,贺天然几乎是下意识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当然。”
“那好……”
温凉将身子彻底转了过来,她直视贺天然的双眼:
“既然你承认了黎望跟你的关系,那么就按照规则,就必须在今晚一直维持下去,这就代表,我接下来跟你的关系,你也必须承认……”
说到这里,温凉一字一顿,无比坚定道:
“我们曾是一条路上的旅伴,你曾带我去看过雪山,可后来……你一声不响,就弃我而去,甚至,没有告诉我任何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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