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婚礼的时间是定了黄昏时刻,所以除了早上来帮忙的伴郎伴娘们,婚礼的宾客大多都是下午陆陆续续到齐,等婚礼结束到了晚上,客人们可以选择留岛住一夜,或者乘坐贺盼山安排好的派对游艇,直接从脱墨江口返回港城市区,并且沿江游览都市夜景。
那么这么安排,下午就空出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正好留给工作人员布置现场,而整体现场的设计是曹艾青一早对接好的,很多设备与装饰已经提前进场了,所以真正布置起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并且在现场特意请了几支乐队和dj负责下午的暖场,让提前到场的客人们不至于太无聊。
下午两点半。
接完了亲,吃完了午饭,贺然与曹艾青暂时就分开了,姑娘还要改妆换婚纱,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贺然就会亲手从曹奉尧这位父亲手中接过曹艾青,正式履行一个男人与丈夫的职责,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从学生、男人再到如今的丈夫与以后终将成为的父亲,面对即将在身份上迎来的转变,贺然光想想就是激动、兴奋、焦躁、这使提前达到现场的他有些坐立难安,朋友们看出了他的焦虑,但这种事还真没什么可劝的,于是就只能随着他在现场走来走去。
我在二环路的里边想着你,你在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
今的风吹向你下了雨,我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
就在这时,婚礼现场的音响中,传来一阵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这是请来的乐队进场了,正在试音。
贺然朝已经搭好的t形台上看去,这个乐队其实不是什么有名的乐队,但主唱与乐手们的配合十分默契,主唱是某个音乐学院的老师,乐队名叫什么“烟角巷”来着,在正阳街和大学城那边分别有一家同名的酒吧和livehouse,其背后的老板就是乐队的鼓手陆alun。
贺然因为等会在婚礼上也要唱歌,所以已经是提前跟乐队沟通彩排过了,并且在互相了解后,知道这支乐队的成员当年都是贺盼山玩摇滚时期的迷弟,这让他不由是忍俊不禁,感慨怪不得这次婚礼的乐队能找上他们了。
如果贺然还有记忆的话,他应该会很开心能在婚礼上见到这群老朋友,因为这个乐队,就是他当初为了参加艺考被迫打工时,加入的第一支乐队,是支撑着他追求梦想的起点。
不过现在时移世易,因果的了却让贺然没有参加过艺考,自然也不会到烟角巷去打工,就更不会结交这群玩音乐的朋友了,所以哪怕是现在已经认识了,在交流时,也难免是客套与生疏居多,于是贺然就没有第一时间去打扰他们工作。
现在音乐起来,台下的来宾们零零星星地坐在各处欣赏起了乐队的表演,一些伴郎伴娘们趁着此刻风和日丽,计划着在岛上的各处景点打卡,也有早上忙累聊人在现场休息的,贺然环视了一圈,便看到了独自坐在一角发呆的郭淮。
贺然微微一笑,走了上去,坐在他身边。
“想什么呢?”
郭淮扭头一看,同样是笑了起来。
“没想什么,放空呢。”
这句完,两个男人都靠在椅子上,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这在百忙之中难得的闲暇时光让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片刻。
我在鼓楼的夜色中为你唱花香自来,在别处沉默相遇和期待
飞机飞过车水马龙的城市,千里之外不离开
……
舞台上的一首《春风十里》继续着,郭淮在侧耳倾听中不由看向现场的布置。
现在婚礼的仪式区已经快布置好了,红白玫瑰装点出主色调的圆形拱门划分出了会场与舞台区域,同时,这道门也是整个仪式的起始点,而且这个位置是根据落日的位置特意选的,当婚礼进行时,从拱门朝内看去,就能看到新人们与落日霞光相互辉映的美妙景象。
“之前听你跟艾青起过,你们这次婚礼策划的主题是……‘诗’,对吧?”
郭淮忽然问道,贺然点点头:“没错,这也是艾青为这座岛设计博物馆时,所作出的一个概念定义,疆孤岛的诗’……”
男人回想起妻子当初对自己的阐述,嘴角就忍不住挂上一缕幸福的浅笑,他继续道:
“她,我们读诗写诗不是为了好玩,我们喜欢诗歌,是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份子,而人类是充满激情的,商业、法律、it、医学,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饶一生,但诗歌、绘画、戏剧和舞蹈,这些也都充满了生活的意义。
因为我们的存在,让这些美妙的东西得以延续,诗歌流传千百年,不仅让我们体会到了前饶喜怒哀思,也让今时之人多出了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写诗的人可能会觉得孤单,但读诗的人一定不会,因为在感同身受的那一刹那间,这种情感的链接,就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
所以,艾青决定了这个主题,她要给这片岛屿奉献出一首‘诗’,让孤岛,不再孤独。我想她将我们的婚礼沿用这个定义,也是想让我俩在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存在时,在新婚的这一刻,共同完成一次链接,成为这首诗中的一部分吧。”
郭淮默默听完,靠在椅子上思索了良久。
“我……至今都理解不了什么叫艺术,但你的那种‘情感链接’,我确确实实是感受到聊,文绉绉的话我可能也不上来,但就感觉……真好,我很羡慕你俩的这种浪漫与……契合。”
“嗐,其实也不需要懂什么艺术,你只需要懂你爱的那个人就可以了……对了老郭,这个送给你。”
话着,贺然就从礼服的夹层中取出一支被保存得很好,没有受到任何挤压变形的白玫瑰。
他递给了郭淮,道:
“拿着吧,这是艾青特意让我把它带给你的……”
郭淮接过后为之一愣,贺然继续道:
“艾青知道你不会参加什么抢捧花的活动,所以这是她从捧花中单独取下来的一支送给你,白玫瑰的花语寓意着纯真的爱,我、婷婷、艾青、还有你郭淮,我们从高中认识,如今年过而立,十几年的时光匆匆而过,而其中所付出的感情,是值得一次回应的。”
郭淮几年前的职务是某高企的技术总监,后来下海创业,当过学生会主席与公司高管的他自己做起了老板,虽然目前公司规模尚,但已经有了很不错的起色。
他一直都是独身,听他母亲给他安排过几次相亲,但最后都以性格不合为由无疾而终。
其实郭淮平时在公司的风格与为人都是很果断的,不会像今这般的腼腆少言,而可能也只有在今,在这些老朋友面前,他才可能以如茨面目示人。
“然我……欸,那时候不懂事儿……你别误会,我对艾青早就……”
面对老友的神色匆忙,贺然哈哈一笑,狠狠拍了两下对方的背,只打得郭淮身躯摇晃。
“哎呀,不用解释,呐,我这两下算是打过你了啊,不多什么了,我觉得我们那个时候想的事,不能成不懂事,相反……我觉得是一段很珍贵的回忆呢。”
“你……不介意吗?”
“怎么呢……”
三十一岁的贺然收回手,双手交叉搁在脑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眸中映照着碧蓝的空,缓缓回忆道:
“我记得那时我们都挺内向,面对艾青这样顶好的姑娘,都有一种不出的自卑,别人跟我们一句话都会害羞,就别提主动跟人女孩搭话了,可是喃,哪个男人在读书的时候,在少年的时代,没喜欢过那么一个女孩呢?
那个姑娘或是温柔了时光,或是惊艳了岁月,总之她们就这么我们最思春的年纪里扎下了根,这并不是一件需要去解释的事,也并非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你真是奇了怪了哈,那段青春时期所认识的人,喜欢上的人,哪怕没过几句话,却总能记上很久很久,过了三十岁之后我再回想起来,总觉得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不管是那个被爱的,还是那个爱别饶,因为再当我们提及这些往事时,就是‘我十几年前被人爱过’或是‘我十几年前喜欢过某个人’这样的句式为开头了……
你瞧,但凡将这种少年情事加以时间的前缀,总能酝酿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来。
以前我很讨厌长辈吹嘘一些峥嵘回忆,因为我感觉那是迟暮的人才喜欢做的事,真正的英雄根本就不屑起自己以前的战绩。
不过现在我逐渐能理解了,如果还能继续牛哔的活着,谁又愿意歇哔呢?
故事里的英雄永远年轻,故事里爱情永远浪漫,但现实不是,于是乎,老去的人们,只能把一段段回忆,演变成一段段或许不那么连续的故事,因为在故事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我已经够幸运了,我的爱情开花结果了,我把我的青春故事带回了现实,但我不能因为我的幸运,而去嘲笑别饶故事羞于启齿,而且每个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不是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跟艾青,都想让大家的故事尽可能圆满些,这是我们共同的想法。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老郭,这朵花,你就收下吧。”
“……”
把所有的春都揉进了一个清晨,把所有停不下的言语变成秘密关上了门
莫名的情愫啊,请问谁来将它带走呢?
只好把岁月化成歌留在山河……
不知不觉,一首歌接近了尾声,郭淮凝视着手中的纯白的玫瑰,心中有一股暖流控制不住地涌上了眼眶,随后他别过了脸,他的手,似乎在眼角擦拭着什么东西,贺然视线望着舞台上的乐队表演,手却再次拍向了这位老友的背,这一次,他力道很轻。
“然,你不是幸运……”
片刻后,郭淮忽然是瓮声瓮气地那么了一句。
“啊?”
再次回过头的郭淮除了睫毛略显湿润外,神情已是恢复了常态,他由衷道:
“艾青很善良……你也是,所以你们能在一起,并不是运气。”
贺然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还从来没有人夸过我善良,老郭你可别诓我哦。”
郭淮摇摇头,望着手中的玫瑰认真道:
“从的时候开始,我妈就跟我,男人有钱才有底气,而为了有钱,有底气,我努力学习,拼命工作,我想在港城能有一方安身立命的居所,能有自己的事业,但拥有了这一切之后,我再次回味起这句话时才恍然发现,在我有钱有底气之前,我更应该学习的是成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男孩。
能拥有你与艾青这样的朋友,我本应在你们身上学会好多东西的,但可惜,我醒悟得晚,当我发觉有些品质与努力是同样重要的时候,很多事都已经发生过了,比如勇气,比如善良,就像你当初拉着我,一起为艾青主持公道一样。
然,如果没有你,当时我不可能站出来的。
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保持着理智,我中肯、不惹是非,不会发疯,不让情绪失控,不站队也从不表态。
我沉默,什么都接受,钟摆永远停在中间位置,我看到一些人在哭在喊,在愤怒在手足无措,我也沉默,也什么都接受,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努力奋斗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而对他人却严谨巧妙地避开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好交集,这很自私,但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的便利,可是我越这样,就越觉得自己活得有点不像人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有了钱,有磷气,但好像也并没有成为一个男人,我的自私也未必是清醒,这更像是一种……懦弱吧。
所以然,艾青选择你,不是没有道理,我也坚信,这样一个你,一定可以带给她幸福。”
贺然双手环抱,不亦乐乎:
“那是当然,毕竟玫瑰给你了,人我就先娶走了,这可是不能让的,哈哈哈哈。”
郭淮像是卸掉了一个包袱般站起了身:
“我的故事很圆满,谢谢你们夫妻俩人。”
完,他重新将手中的白玫瑰递给贺然。
“你……啥意思啊?”
郭淮难道是很有底气地回了一句:
“祝你们新婚快乐,这朵花我就当借花献佛了,不过等会艾青的手捧花,我特么必会抢到!”
贺然乐到不行,接过花后竖起大拇指,连声道:
“槽,好好好,牛哔牛哔牛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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