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卒
凉州地形狭长,南北跨度大,而东西跨度小。如果是从北向南穿过凉州,路程着实不短,要经过数府十几县之地,千余里的路程。可从西向东穿越凉州的腰部,大概就是一府之地的路程,这一府便是天水府。
齐玄素进入凉州不久之后就到了天水府的境内,直奔府城而去。
西北地广人稀,许多地方不见人烟,人口大多聚集在几座大城附近。
这也怪不得凉州,当年不曾收复西州,凉州就是边境,几度易主,连年征战,当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这就罢了,又有蝗灾旱灾,形成饥荒,正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尸体遍地,无人处理,最后的瘟疫也不可避免。
圣廷的《启示录》中有个天启四骑士的说法,在世界终结之时,将有羔羊解开书卷的七个封印,唤来分别骑着白、红、黑、灰四匹马的骑士,将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带给接受最终审判的人类,届时天地万象失调,日月为之变色,随后便是世界的毁灭。
当时的凉州算是将所谓的四骑士给凑齐了,所以十室九空绝非夸大之言,以致于出现了两脚羊、菜人市,年轻的玄圣曾经去过当时的凉州,虽然刚刚及冠的玄圣并非久在花圃,也经历了许多风吹雨打和厮杀纷争,但仍旧被那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所震撼,大受冲击,这才立志救世,从而有了日后的大玄取代大魏和中兴道门。
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凉州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元气,可与其他州相比,仍旧是人口稀少。
对于齐玄素来说,人多人少还在其次,关键是因为秦无病的缘故,齐玄素现在又有了一个可以扯虎皮做大旗的黑衣人身份,有官家撑腰,大城镇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水府中不仅有青鸾卫的千户所,而且因为靠近边境的缘故,还有精锐黑衣人驻扎,等闲人不敢在此地闹事。
齐玄素可以在府城休整一番,想要享受就去太平客栈,想要省钱就去清平会的联络点。
不过进入天水府的境内,不意味着就到了府城,还有一段路程,大概要经过数县之地。
齐玄素本想马不停蹄地直奔天水府的府城,结果遇上了一场倒春寒。虽然此时的江南等地已经是杏花微雨,万物竞发,勃勃生机,但西北却还是天寒地冻,似乎还未从寒冬的余韵中走出,一场倒春寒不仅使得气温骤降,而且还下起雪来。
当真是飞雪杀人。
齐玄素倒还好,提早买好了抗风的斗篷,血气和真气加身,体魄强健,丝毫不怕,可买的那匹马却是有些受不了,生了冻疮,脚步踉跄。
当初齐玄素他们去西域,骑得都是道
门提供的马匹,那些马都是道门精挑细选并且精心培育的异种,不但耐力极佳,能够长途奔袭,而且耐寒耐旱,并非寻常马匹可比。
自古以来,好马价值千金。齐玄素现在骑得这匹马,只花了不到五十个太平钱,正是一分钱一分货,代步尚可,再去要求太多,就没有道理了。
齐玄素只得寻找地方躲避风雪,只是凉州境内,到底荒凉,别说客栈了,就是驿站都不算多。
毕竟如今有了“讯符阵”,取消了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驿站的职能被砍去了一半,只剩下接待来往官员的职能,可凉州境内多是军伍之人,却没有巡盐御史、提举市舶司、织造局、河道衙门、漕运衙门等大小官员,来往的官员着实不算多,故而驿站被裁撤了大半。
齐玄素只能顶着风冒着雪,边走边找。
大概走了二十里左右,齐玄素终于找到一个名叫项家堡的村落,与江南、江北等地的村落不同,这里更像是个堡寨,四面围墙,又高又厚,角楼箭楼错落有致,而且还有吊门。若是遇到匪患、战乱,可以结寨自保,也算是过去多年战乱的遗留物了。
如今天下太平,堡寨的吊门是放下的,可以自由出入。
齐玄素骑马进到堡寨之中,因为大雪的缘故,家家闭门,齐玄素沿着堡中的道路一路向前,来到一栋大宅子前,在风雪之中挂着灯笼,正中高悬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项宅”两个大字。
还是个士绅人家。
齐玄素之所以能看出是士绅人家,与这家人阔气与否无关,而是牌匾上的一个“宅”字。
对于住宅的称呼,自古以来就有严格的规定,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一脉相承。一般而言,执政、王公曰府,余官曰宅,庶民曰家。宫、殿则是皇室专用,擅用之人被视作僭越。
放在本朝,当朝一品二品大员及王公的住处称为府,其他官员房子称为宅,平民百姓的房子称为家,所以有相府、尚书府、学士府、大将军府,也有王府、公府、侯府,再往下就没有能够称府的了。再有地方上的总督府、巡抚府,其实是官衙,或者说总督、巡抚等封疆大吏暂住在官衙之中,以官衙为家,这个“府”其实是官府的府。
至于道门,又是这个宫,那个府的,自然是不守规矩,可没办法,道门势大,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强权未必是道理,却能立规矩。而且自古以来,道观佛寺就有宫、殿的称呼,严格来说,这些宫也好,殿也罢,并非是道士、僧人用的,而是供奉道祖、佛祖的,道士、僧人作为侍奉之人暂住于此,皇室也不能与满天神佛作对,算是特例。
这户人家能挂着“项宅”的牌匾,说明家中有人做官,或者祖上出过官员,不过没能入阁拜相,不能称府。
这也算是江湖经验,最起码齐玄素刚从万象道宫出来的时候,是绝不会从一个“宅”字上看出什么士绅人家,只会当成一般富户财主。
齐玄素下马上前,叩响大门。
没一会儿,有门房从里面开门,见到披风冒雪的齐玄素,吃了一惊,问道:“尊驾是……”
齐玄素取出自己的腰牌,学着黑衣人的口气道:“某家是楼兰将军麾下亲兵,途径此处,突遇大雪,道路难行,想借贵地暂避大雪,还望行个方便。”
门房瞧见那块货真价实的漆黑腰牌,不敢怠慢,道:“请军爷稍等,小人先去通禀主人。另外,小人见识短浅,军爷能否将腰牌与我拿去给主人过目?”
“有劳。”齐玄素交出腰牌,又向后退了几步。
门房接过腰牌,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门房去而复返,还带了个跟班,他先是毕恭毕敬地将腰牌奉还给齐玄素,然后道:“我家主人请军爷入宅一叙,请随我来。”
同时那跟班也上前接过缰绳,替齐玄素照料马匹。
齐玄素跟在门房身后,往宅子里走去。
两进的宅子,规模不小,种植草木,虽然因为天寒的缘故,已经凋零枯败,但也可见士绅人家还是有些雅致。
不过齐玄素刚进大门不久,就觉得心头一跳,背后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对。
他微皱眉头,紧紧盯着走在前面的门房,用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散人神通“阴阳眼”,此小成之法出自方士传承,逊色于方士的中成之法“通明法眼”。“通明法眼”可以直接将鬼物定住,而“阴阳眼”只能发现鬼魅之流,不过对于齐玄素来说,也够用了。
齐玄素眼前的景象随之一变,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门房身上三灯明亮,并无异常。
按照道门的说法,人的身上有三盏阳灯,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乃是人身上的阳火,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向两边张望,若给吹灭了,便给鬼招了魂。
门房身上阳气充足,应该不是什么鬼村荒宅的把戏。而且就算鬼类,除非是有道行的厉鬼,否则根本不能近身齐玄素半步,武夫血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于鬼类而言,就如火炉一般,炙热难耐。
齐玄素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他乃久在江湖行走之人,还是暗自留了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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