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和张月鹿出了酒楼,就见一名仆人打扮的男子快步走来,双手奉上一张子母符的子符。
张月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这仆人却微微缩手,说道:“还望小姐恕罪,这是给齐道长的。”
张月鹿微微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齐玄素接过子符,仆人告辞离去。
不多时之后,齐玄素感觉到手中子符上传来阵阵暖意,转入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之中,将真气注入手中的子符,以符箓为薪柴,燃烧起一团火焰,并不灼热烫手,只见火光之中显现出一个略显模糊的中年男子上半身虚影,只有巴掌大小,随着火焰跳动而略微扭曲,好似隔火观人。
然后传来一个醇厚嗓音,开门见山:“我是青霄的叔叔,听说青霄带了个年轻人回来,我有些好奇,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明天见个面吧。”
齐玄素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问道:“还请前辈告知见面地点。”
中年男子笑了笑:“我在上清宫,你直接过来吧。”
说罢,中年男子不给齐玄素提出异议的机会,直接结束了这次通话。
齐玄素望向张月鹿。
张月鹿无奈道:“我的族叔张拘平,三品幽逸道士,在上清宫担任辅理一职。至于履历,我就不多说了,平铺直叙,稳步攀升。”
道门除了九堂和地方道府之外,还有部分特殊机构,地位超然,比如大真人府、真境别院、万寿重阳宫、万象道宫、上清宫、青领宫、无墟宫。
除了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分别亲掌大真人府、真境别院、万寿重阳宫之外,其余几宫等同于九堂,由一位参知真人执掌,称掌宫真人,等同掌堂真人、掌府真人,职责是辅助副掌教大真人执掌三道。
辅理则是辅助协理掌宫真人处理各种事务,等同于副堂主、副府主。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副堂主、副府主存在高配的首席和次席,由太乙二品道士担任,而辅理一职则不存在高配一说,只有三品幽逸道士。
齐玄素有点发愁。
张玉月也好,苏颖也罢,包括张月鹿的那位堂兄张持月,都在四品祭酒道士的范畴之内,只要不曾像张月鹿这样级低职高地出任副堂主,都算不得位高权重。毕竟孙永枫、灵泉子两人也是四品祭酒道士,不谈品级待遇,只谈职务,也只比齐玄素高出一级而已,多少还有些中层的意思。
可三品祭酒道士就不一样了,已经一只脚迈入道门高层的行列,可以称得上位高权重。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张月鹿也不急着回家了,她正好陪着齐玄素去一趟云锦山,齐玄素去上清宫见张拘平,她正好去大真人府,汇报一下关于李家的事情。她有点不大放心苏颖,还是决定自己跑上一趟,而且大真人府和上清宫本就是邻居。
两人在上清县的太平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退房离开县城,去往云锦山。
从登上云锦山有南北两条路,一条路要经过上清镇,可以遍览云锦山的秀丽景色,另一条路不必经过上清镇,十分险峻,不过路程更短。因为飞舟会降落在上清宫的缘故,许多来往于吴州的非张氏道士都会选择这条路,免得搅扰上清镇的清净。
这次张月鹿便选择了第二条路,乘坐吊篮上山。
道门的吊篮,齐玄素已经在太平山和昆仑山见识过,可谓是上山和下山的利器,不过云锦山的吊篮又略有不同,并非是直上直下,而是一个倾斜角度,通过绞索斜上斜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二百余年前,云锦山发生过一场大战。玄圣在震怒之下打断了云锦山的部分地脉,引发了大范围的地动,许多山峰直接倾塌,就连大真人府都塌了一角,使得云锦山的地形发生了极大改变。
虽然正一道在事后进行过修补,但还是无法彻底恢复原貌,这就导致云锦山地形十分复杂,在直上直下的情况下,无法如太平山那般直接一气登顶,必须分成几段,要中途换乘吊篮,正一道干脆直接拉长成一个斜边,从山脚直达山顶。
大真人府在云锦山的南山脚设有南极观,位于去往上清镇的必经之路上,在云锦山的北山脚设有北真观,就是从这里乘坐吊篮。
张月鹿的带着齐玄素来到北真观,出示箓牒之后,乘上了去往云锦山的吊篮。
吊篮沿着钢索斜斜向上,起初时候还不觉如何,行了一段之后,雾气渐浓,甚至可见周围有云雾飘过。
齐玄素探出身子向外望去,他略懂一点点简单基础的风水之说,云锦山的地貌的确非常古怪,以他这点从万象道宫学来的浅薄学识,看不出太多门道。
张月鹿道:“这里的地形很奇怪吧?已经是正一道修复了近百年的结果。这就是触怒玄圣的下场,那一次,张家死了一位天师,普通张氏子弟不计其数。”
“是玄圣牌中的废天师?”齐玄素好奇问道。
张月鹿点了点头。
再行一段,吊篮彻底进入云雾之中,俯视篮底,早晨的雾气很重,但见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待到吊篮抵达山顶,已经是一轮红日跃出云海,照得天光大亮,日光从东射来,照上一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牌楼上四个金色大字“正一盟威”,在阳光下发出闪闪金光,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两人走出吊篮。
张月鹿对于此地轻车熟路,领着齐玄素径直过了牌坊,往上清宫的方向走去。
上清宫自然是极为气派,远胜天罡堂的衙署。
齐玄素站在三人高的正门前,仰望高高悬挂的“上清宫”牌匾,据说是祖天师亲自题写。
在牌匾之下,是一副对联,每个字都有人头大小。
上联是:道高龙虎伏。下联是:德重鬼神钦。
张月鹿道:“大真人府的正门上也有一副对联,与这副对联相差不多,也是夸耀自己的。上联是:南国无双地。下联是:西江第一家。”
齐玄素感叹道:“好大的口气呀。”
张月鹿拍了拍齐玄素的肩膀:“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去大真人府,就不陪你了。”
齐玄素点了点头,独自走向上清宫的正门。
两名身披黑色甲胄的灵官伸出双臂,挡住齐玄素的去路。
齐玄素道:“我有张高功的邀约。”
一名灵官瓮声瓮气道:“稍等。”
片刻后,一名六品道士匆匆赶来:“是齐执事吗?请随我来。”
在这名六品道士的带领下,齐玄素进了上清宫,七曲八折,一路所见除了几处正殿和客厅,就是千篇一律的签押房和机要房,门外挂着各种各样的牌子,显示出这里并非是普通的道宫道观,而是正一道的最高权力中心所在。毕竟大真人府兼具了住宅、洞天、阵法枢机的职能,象征意义更大。
大真人府和上清宫的关系,大概类似于皇帝寝宫和内阁的关系,亦或是紫霄宫和金阙的关系。朝廷的最高权力中心在内阁,而非皇帝的寝宫。道门的最高权力中心在金阙,而非大掌教居处紫霄宫。
全真道的真境别院和青领宫,太平道的万寿重阳宫和无墟宫,也大致如此。
两人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穿过一条长廊,才终于到了张拘平的签押房,只见门牌上写着“正一道联络司”。
齐玄素静静候着,那六品道士轻轻敲门:“辅理,齐执事到了。”
门内传来齐玄素曾经听过的醇厚嗓音:“请进来吧。”
道士将门推开一半,另一只手向齐玄素礼貌地一伸:“齐执事请进。”
齐玄素神情煦然,面对这个十分客气的道士,没有急着进入签押房,而是从袖袋摸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微笑着悄悄向道士一递:“多谢引路。”
道士举止礼貌,脸上却无任何表情,那只“请进”的手轻轻将玉佩一推:“不合规矩,齐执事的好意,我心领了,齐执事不要客气。”
齐玄素脸色不变,爽快地收回袖中:“上清宫果然与其他地方不一样。”
道士不再多言,欠着身子让齐玄素从推开了的一半门里走了进去,紧接着在外面将门轻轻关上了。
屋内就是张拘平的签押房,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会客的地方,是个小型客厅,不过此时空无一人,齐玄素只好往内间走去。
内间就是彻彻底底的书房格局了,书架、书案,只是没有接待客人的椅子。
书案上堆着各种卷宗,封皮上都盖着红色的“绝密”字样的印戳。在文件之间的空当里露出一个中年人的脑袋,他正在伏案写作。
没有椅子,主人也不招呼,齐玄素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等他问话。
“见过张玉月和张持月了?”低头之人在忙碌之余抽空问了一句。
“见过了。”齐玄素回答道。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两人对你的评价?”那人终于从一堆文件档案中站起来,一身整洁的道门正装,半白的头发丝毫不乱,嘴角笑着,眼中却无笑意,他就是上清宫三品辅理,张月鹿的族叔——张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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