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的猜测没错,发明了地雷后,朝廷君臣原定的平东战略或许要全盘改变了。
地雷出现在这个年代,最大的妙用就是防不胜防。
它可以埋设在任何地点,任何道路上,只要数量足够,便可形成一片人为的修罗场,进入雷场有死无生,哪怕是数万敌军,也足以将他们困死。
除了杀伤之外,地雷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战场上对敌军造成难以消除的心理威慑。
比如前方有人触雷,炸死了一片,后方的人只会感到无尽的恐惧,这种恐惧在人数众多的军队中是很容易蔓延和放大的。
一旦恐惧超出了心理承受极限,敌军夜里发生营啸都很正常,军心士气更是一落千丈,战力急速下降,唐军对付起来简直刀切豆腐般简单。
至于敌军如何排雷,李钦载早有预测。
军中若要排雷,只能选择驱使战马,高句丽多山地形,以及其国如今的贫瘠状态,注定高句丽军中的战马数量不会太多。
若是用将士组成敢死队排雷,效果不大且不说,这种方法更容易令军中将士产生恐惧心理,雷还没排完,军中便已哗变了。
李治和老将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敌军排雷根本毫不担心。
再说,唐军战略既成,大军步步挤压高句丽军的生存空间,他们哪里有时间排雷。
李治今日亲眼目睹了地雷的威力,对此物无比重视,认真查看了爆炸的半径范围后,李治抬头望着李钦载。
“景初,此物制造过程可复杂?”
李钦载立马乖巧地从怀里掏出几张图纸,双手奉上:“地雷的制造秘方在此,臣愿献于陛下。”
李治满意地笑了,这货显然是个懂事的。
这时候就不必假模假样谦让了,万一这货真不给了呢。
于是不客气地接过图纸秘方,李治看也不看便收入怀里,反正看也看不懂,重要的是秘方在手。
“懂事!回头给朕送点牛肉来,宫里的牛肉吃完了。”李治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家庄子上的牛最近有不幸崴脚的吧?朕告诉你,必须崴,知道吗?”
李钦载茫然眨眼,啥逻辑?懂事的人不应该被赏赐点啥吗?为何还要自己搭上牛肉?所以,懂事之后还要更懂事,才对得起皇恩浩荡?
你倒是给点儿恩呀。
“陛下,制造地雷的过程并不复杂,召集铁匠制模,打造几样精巧零件便是,只要人手足够的话,两三个月内,地雷可供军用。”
指了指村东头的渭水方向,李钦载又道:“臣曾经造出了水压机,陛下不妨令匠人彷造,此物用来制模和打造模具,可事半功倍。”
李治眼睛一亮:“朕都差点忘了水压机,不错,朕可下旨在渭水便选址造几座作坊,令匠人全力量产地雷,争取不耽误大军东征。”
“对了,朕好像记得曾经任尔为火器局少监,景初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官职了?这几年没见你过问火器局的事宜,嗯?”
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道:“陛下,臣……只想做个教书先生呀。量产地雷的事,还请陛下另任贤能。”
李治望着李积苦笑道:“英公看看,您这孙儿明明有一身本事,就是性子太懒了,别人一生求官而不得,他倒好,不拿官职当回事儿,凡事能躲则躲,拉磨的驴都没他这么难使唤……”
李积不慌不忙地道:“陛下所言甚是,要不……老臣这就打死他?”
李钦载无辜受惊,愕然看着李积。
这特么的,有必要这么狠吗?自己难道不是亲生的,是战乱时期李积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
李治哈哈大笑:“英公莫闹,这等人才怎能打死,朕还要重用他呢。”
说着李治看着李钦载,道:“躲是躲不了的,每年白拿朝廷的俸禄,心里不愧疚吗?”
“景初,朕给你安排个差事,最近诸国使臣入京朝贺,三番五次坐在鸿胪寺闹腾,说要进宫见朕,多半是想讨什么好处。”
“还有吐蕃,大约对吐谷浑还是不死心,这些藩属国使臣朕便交给你了,由你和鸿胪寺卿接待他们,想要好处的,对吐谷浑不死心的,你去跟他们谈,尽快打发他们便是。”
李钦载脸色一变,不假思索脱口道:“陛下,臣突犯恶疾,怕是时日无多……”
话没说完,屁股狠狠挨了一脚,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凶手是谁。
李钦载只好暗然改口:“是,臣遵旨。”
李治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世上终归有人能治你。
…………
地雷的图纸秘方被李治收走了,此事与李钦载再无关系。
一应量产事宜,李治也没指望李钦载去做,既然有了制造图纸,量产地雷便是小事,李治犯不着大材小用,这种事随便交给一个能干的官员都能办。
照例安排君臣在别院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第二天一早李治和老将们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之所以“心满意足”,不仅仅是他们得到了地雷,更因为每人离开时还收获了伴手礼。
没错,不知为何,甘井庄昨晚又有一头牛不幸崴脚了,崴得莫名其妙。
然后第二天,君臣每人拎着数十斤牛肉,欢天喜地离开。
李治最高兴,毕竟天子的待遇必须是高规格的,李钦载送了他近百斤牛肉,而且都是牛腱子肉,非常劲道,够他吃几个月了。
站在村口,毕恭毕敬送君臣离开,直到他们的骑队消失在路的尽头,李钦载才暗然叹了口气。
“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何我有一种被人打劫后的悲愤感?”李钦载喃喃道。
辛苦忙活出来的地雷图纸,送人了……
庄子还失去了一头牛,被列强瓜分了……
悠然自得的山村教师生活,莫名被安排了一桩差事,还得进长安应付那群化外野猢狲……
然后呢,李钦载得到了什么?
对了,牛崴了脚活不成了,渭南县衙还会派官吏上门,罚他二百文钱……
一桩接一桩,都是吃亏上当。
“最近感觉有点走背运,我得找个神仙拜拜啊……”李钦载仰天默然。
少林寺驻武当山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总之不管哪路神仙,管用就行,不灵的话拆了他们庙观。
香火钱该给就给,拿了钱必须给我办事,没有打水漂的道理。
抱着家里的老二去,感觉老二是个天生招财的,兴许有灵力加持,财运更旺。
对了,小混账们明年的学费该涨了,翻倍!让你们家老不正经的瓜分我牛肉!
…………
李治下旨,不敢不遵。
第二天,李钦载领着部曲,不情不愿地骑马离开甘井庄,奔长安城而去。
这次进京朝贺的诸国使臣不少,除了吐蕃倭国和新罗,还有许多周边的小国,有的小国名字李钦载连听都没听说过。
李钦载的身份算是天子钦差,代表天子接待诸国使臣。
这差事算不得肥差,毕竟小国都穷,榨都榨不出啥油水。
吐蕃倒是可以重点关照一下,倭国和新罗似乎还能勉强榨一点出来。
李钦载和部曲们进了长安城,稍作思考后,便直奔鸿胪寺而去。
鸿胪寺专职处置诸国事宜,相当于大唐的外交部。当然,正式的两国来往活动和仪式,是需要礼部参与并主导的。
进延平门,过长寿坊,转而来到朱雀大街。
离鸿胪寺还有几里路,突见前方有人群聚集,隔着老远却听到有人高声怒骂。
李钦载眨了眨眼,顿时有些兴奋。
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位尊至县公的李钦载也不能免俗,人生的阅历从何而来?当然从看热闹而来,不然呢?人不可能亲自经历每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吧。
“阿四,开道。”李钦载立马下令。
刘阿四深知五少郎的秉性,于是领着部曲用刀鞘拍开拦路的路人,瞬间给李钦载开辟出一条宽敞无人的大道。
蛮横无礼的开道方式引来路人的不满,但见部曲们杀气腾腾的模样,只好收敛脾气乖巧地躲到一边。
为了让五少郎看这场热闹,刘阿四也是很用心了,开道一直开到人群聚集的中心,给李钦载留足一个最佳的观赏位置。
李钦载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站在热闹中心的内圈,双臂环胸开始观赏。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几名当事人正闹得凶,却被李钦载这位围观者的做派整不会了,几人呆呆地看着李钦载。
“继续,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李钦载吩咐道。
当事人:“…………”
我们当然不在乎你的感受,但是你特么的在乎我们的感受了吗?
给我们整不会了知道吗?
李钦载分别打量了几位搞出事端的当事人,随即眼睛眯了眯,发现有个人很眼熟,仔细回忆半晌,却还是没想起来。
“暂停一下,你,别东张西望,就是你,长得寒碜穿得也寒碜那个……你过来一下,我是不是认识你?”
长得寒碜穿得也寒碜的确实是熟人,闻言苦笑了一下,上前朝李钦载长揖。
“学生魏真宰,拜见李县公。”
李钦载眨了眨眼,接着恍然:“原来是你!”
确实是熟人,不算太熟。
李钦载上次还是科举主考官的时候,也是在这条朱雀大街上,出身寒门的国子监生魏真宰,和出身某个世家的某位纨绔子弟发生了争执,争执甚至上升到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谁更有机会高中。
李钦载依稀记得后来这个魏真宰在明经科的考试中成绩不错,貌似二甲前二十名来着。
事实证明,这位出身寒门的魏真宰很争气,在没有黑幕和暗箱操作的前提下,他的才华是遮掩不住的。
李钦载打量魏真宰,道:“又是你,怎么老是你?这次你又搞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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