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都司衙门。
指挥同知王成名、薛禄,指挥佥事孙逊、周元,千户张宜、王扬等,迎接山西都司都指挥使刘贞,指挥同知王仙、祁连山等人。
薛禄将众将介绍一番,末了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儒生,对刘贞等人介绍:“这几位是国子监兵学院出来的新人,平息、纪鸿、戴邦……”
平息、纪鸿等人对刘贞行礼。
刘贞看了看年轻后生,只是微微点头,连礼都没回,便直接看向王成名:“眼下风云骤起,大同是军事重镇,前线要地,不容有失,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王成名见刘贞先问自己,心头顿喜,恭谨地说:“回刘都指挥使,大同位置极其重要,其势在坚。我等以为,固守大同,扼守要道,是应对上上之策。何况燕王已是挂帅于北平,他若出关,未必会选在大同,若他于其他城关北上,大同固守不失,便是对燕王战略最大的支持。”
“固守?”
薛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刘贞深以为然,看向薛禄,严肃地说:“王同知所言有理,大同固守不失,便是最大军功。薛同知,你应该清楚,山西境内百姓困顿,前几年不是在支援西疆,就是干旱,民力疲惫,何况此时正是七月炎热夏日,若征调大量民力,恐怕会失民心,甚至可能后方不稳。”
薛禄冷着脸,严肃地问:“刘都指挥使什么时候成了布政使,为何不见朝廷通报,本官这就给皇帝上书问问?”
刘贞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薛禄没给刘贞面子,民心、民力,后勤,现在还属于民政范畴,是布政使负责之事。你一个都指挥使,管理军务的,没必要去考虑民政的事,要说,也是丁景福来说!
刘贞沉声:“此时不宜出征,这一点你要清楚。固守,加强防御,只要敌人不入关,不进入关内……”
砰!
薛禄猛地一拍桌案,起身喝道:“不宜出征?不知道何来不宜?”
刘贞凝眸,心头火起:“其一,七月天酷热难当,天时不在我,民力运输,途中损耗定会增多,还会有人昏厥于路,后勤难保。其二,出关征战,便是草原。大明军士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以守为主,以攻为辅,茫茫草原,地利不在我!其三,草原辽阔,沙漠炙热,后勤难保,军士定会抱怨,离心离德,人和不在我!”
“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在,此战如何去打?何况朝廷下的旨意很明白,燕王为征讨主力,大同只是协同,伺机而动。若你想带大同主力出关作战,一旦你深入敌境,而大同空虚,敌人奔袭而至,岂不是大同不保?若大同有失,北平必受威胁,燕王出征在外,北平更是空虚,一旦失了北平,天下将会大乱!”
“薛禄,诸位,轻敌冒进,不如固守待变。从大局出发,大同兵力不可动,各卫所军士不宜出关。草原非我主战之地,非我善战之地,扬长避短,是为正途。若是出关作战失利,折损严重,反而累害燕王布局,岂不是失职有罪?”
王成名站出来支持:“刘指挥使所言极是,我们应固守大同。”
山西都司的同知王仙也站出来支持。
薛禄威严地目光看向众人,大同指挥佥事孙逊、周元,千户张宜、王扬等人并不表态,而是沉默不说话。
王成名有些尴尬。
薛禄走向门口,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门关了起来,转过身,双手握拳,骨节咯嘣直响,脖子左右歪了歪,冷冷地说:“现在,让我们关起门来好好商量商量,到底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防守。”
“我薛禄是个粗人,武举出身,没多少学问,说错了话,你们就多担待着。刘贞刘都指挥使、王仙王同知,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忘记这里哪里了?这里是大同都司,是山西行都司,不是你们的山西都司,一个山西都司的官,跑到大同都司指挥来指挥去,你配吗?”
刘贞豁然起身:“我可是都指挥使,你只是一个指挥同知!”
“那又如何?!”
薛禄反问:“按照朝廷规制,五军都督府条例,兵部规章,每个都司各自负责都司内事务,若是大同都司有事,也不是找你们山西都司的人,而是直接去找五军都督府!换言之,大同都司想出关征战,还是固守在此,五军都督府才是下命令之人,当然,现在下命令的是征北大将军!你算老几?”
刘贞脸色难看至极,咬牙道:“大同都司没有都指挥使,我有监察之权。”
薛禄呵了一声:“监察之权,可不是决策之权!大同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若是你们想要决定大同都司的军略,要么去找五军都督府,找燕王要个命令,要么去找皇帝要个旨意,否则,就他娘给老子闭嘴!”
“眼下是举世攻明,是大明危患之时,你们竟然说让我们防守?防你奶奶的,老子要的是进攻,是杀敌,是扩张!长城不是大明与鞑靼、瓦剌的边界!咱们大明就没有向北的边界,打到哪里,哪里就是边疆!”
“这一次朝廷的战略已经很明确,那就是彻底打败与消灭鞑靼主力,大同作为出关作战的重镇,大家盼着这一日盼了多少年了?现在机会到了城门外,敌人的骑兵已经开始朝着我们进发,我们岂能容他放肆?”
啪啪啪!
三声掌声传出。
刘贞看了过去,只见儒生中走出一个年轻人。
平息敬佩地看着薛禄,笑道:“在国子监时,古朴说起薛同知,说是大明鹰一般的男人,我等在兵学院,可是以你为偶像,也想成为鹰一般的男人,渴望出征,渴望奔赴沙场,渴望开疆拓土,有些人称我们为鹰派,呵呵,我觉得这是一个赞誉。”
“陛下曾说过,大明要站在巅峰高处,敌人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跪着臣服,要么躺着死去。鞑靼人不跪,那他们只能死去。不进攻,只防守,敌人死不了,大明也无法站在巅峰!大明崛起,怎么可能少得了惊天动地的战争,怎么可能少得了敌人的尸骨?”
“像是刘都指挥使、王同知等人,温顺如羔羊,面对外敌时,只想着守着羊圈,守着篱笆不破,敌人进不来便万事大吉,这种思想的人在国子监兵学院,被称之为羊派。众所周知,没有任何人会畏惧一头羊,哪怕它有羊角,哪怕它是一个羊群。”
“羊派之人应该感觉到羞耻,真正能扛起大明未来的是鹰派。大明要强大,就需要由鹰派的人来守护边疆,谁来欺我大明,就出关灭了,这才是堂堂大明风采,龟缩在城,任由对方破了长城,长驱而入,任由对方搜掠城外百姓,我们坐在城上看着?呵,这不是我们心中的强盛!”
刘贞看着侃侃而谈的平息,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国子监的监生,哪里有你说话的地?”
平息从袖子中拿出一份文书,晃了晃:“我算什么东西,那我告诉你,我平息,是国子监兵学院优等生,是武进士,是皇帝钦点的大同随军督官与参军!”
薛禄看着脸色铁青的刘贞,补充了句:“他是平安的长子,你若不服,莫要欺负晚辈,直接去找平安算账吧。还是那句话,大同都司的事,大同都司说了算,外人别干涉。别忘记了,我薛禄是征北神机将军,是征北大军下属,此番北征鞑靼,若不让我出关,那当这神机将军有何用?”
刘贞起身,怒斥:“这样一来,大同危矣,山西危矣!”
薛禄愤然喊道:“你是不是应该说一句:鞑靼危矣!另外,布政使司的事,不需要你来考虑,布政使司若是拖了征北后腿,自有皇帝处置!你若是扰乱军心,我也是可以上书弹劾!就是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倾向于羊派,还是鹰派?”
刘贞咬牙,挥袖走向大门:“我们走!”
“不送!”
薛禄冷声,看着刘贞一行人离开,然后转头看向王成名:“怎么,为了夺取大同的控制权,你连刘贞都请来了?自从郭英走后,这大同始终没有都指挥使,你想要升迁,就选择投靠了刘贞?你是不是傻,决定大同都指挥使人选的人在五军都督府、兵部、内阁与皇帝,不在山西都司!”
“就你这种智慧与能力,如何能驾驭大同虎狼军士?依我看,不如你上书致仕吧。从现在起,我奉命接管都司事宜,大同城防,大同都司下属卫所,悉数听我调遣。”
王成名愤怒地喊道:“我也是指挥同知!你我平级,凭什么你来接管都司事宜?”
平息从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黄色卷轴,清了清嗓子:“大同都司接旨。”
王成名惊愕不已,薛禄等人纷纷下跪。
平息展开看了看,直接说:“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薛禄升大同都指挥使,协征北大将军朱棣征讨鞑靼,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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