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妖女(四)

  在绝境中失去冷静其实是正常的,那是你仍然身为「人」的证明。

  千钧一发啊。

  除了千钧一发,无法更准确地形容这个情况了。

  迟一秒出手的话,我的头恐怕就要被拧断了吧,开什么玩笑。

  随着坠落下来的巨型岩石,蜘蛛女重重地摔下去了。直到最后她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过我,怪恶心的。

  这下...拜托告诉我结束了。

  伊兰:「好厉害——!!这招是什么!?」

  难陀:「小子,你原来会这种魔法吗!?」

  卢德:「没有啦,这只是迷宫创造的反向用法而已。」

  达莉:「反向...用法?」

  卢德:「就是像这种感觉。」

  难陀:「呵...还有这种用法吗。」

  卢德:「...喂,难道你们都没想到吗!」

  伊兰:「没有!!不愧是社长!!」

  达莉:「呃...我...」

  卢德:「好吧,看来我得找天好好指导一下你们...」

  找天呢。

  也不知道是否倒楣到习惯了,我的直觉并未发出安全讯号。

  如果连这个「岩石坠落」都无法解决那怪物,那恐怕没办法了。考虑到有限的魔力补给,这招活用了势能转换的质量攻击,是我目前能使出的最高能量级的招数了。

  至少,她确实掉下去了。即使没干掉,也应该对其身体造成不少伤害。应该没问题吧...?

  不,如果...不不不,别再如果了!禁止立flag!

  话又说回来,即使把她解决掉,她的存在本来就意味着危机。

  她到底是什么?想做什么?从哪来的?谁指使她的?

  光是考虑这些就已经足够毛骨悚然了吧。我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寒酸魔王,平常虽然倒楣但也只是生活得比较辛苦而已;若碰上「真正的敌人」,我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我可不敢想。

  总之,以后的行动方针看来得重新制定了,那蜘蛛女的来头也必须设法调查...

  嗯?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我身后有什么吗——

  啊。

  不会吧。

  她在。

  一半的身体像陶瓷般破碎裂开,右手已失去,但仍站着,直盯着我。

  果然不该立flag的吗——

  伊兰&达莉:「社长——!!」

  小恶魔们紧急地把我拉走,难陀迅速释放了几个火球,但都被敌人轻轻挥手格挡掉了。

  趁着一瞬的空隙,我必须出手。先不管她为何还活着了,总之再用几次!直至她被压扁为止!

  岩石坠落!!

  呼应着我的魔力波动,蜘蛛女头上的岩层内部出现一道道空洞。

  然而,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时机并未算好。因为惯性,巨岩掉下来前会有零点几秒的延迟。

  上一击算好了她跳过来的轨迹,才刚好打中的。更不用说,巨岩的体积愈大,就愈要花时间造出更长的空洞。

  这一次——

  真的假的。

  巨岩并未掉下。

  空洞已经造出来了,但巨岩丝毫未落。

  在那零点几秒间,她挥舞手臂,让丝线缠绕在岩壁上造成了一张蜘蛛网。本应应声而落的巨石,就这样直接被封死了。

  我已经不打算去计算这张网有多坚韧了,也不想去思考她那如有神助的反应速度。已经无所谓了。

  卢德:「撤退!!」

  我和小恶魔先召唤大量植物封住通路,头也不回地逃往疏林区B。

  下个作战,必须快点思考。思考啊,卢德!

  总之,在草木中先隐藏起身影,尽快想出下个策略,就这样。

  难陀:「喂!还有什么法子吗!?」

  卢德:「我在想啊!」

  伊兰:「连岩石攻击居然都无效了啊...诶!?」

  卢德:「怎么?」

  伊兰:「妹、妹妹不在了!!」

  难陀:「什么!?那丫头——」

  伊兰:「达——」

  卢德:「等一下!现在不能冲出去!」

  伊兰:「可是...妹妹她...」

  卢德:「达莉的话,可能在别的地方躲起来了。」

  难陀:「嗯...白丫头的话确实有可能。我们还是先解决大敌后再去找她吧。」

  伊兰:「是、是吗...知道了...」

  我说谎了。不能不说。

  我现在真的无法再思考更多状况了。抱歉。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总是如此不顺利!?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我知道。现在不能想这些。已经不存在放弃这个选项。

  刷——

  嗯?什么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从草丛中探出半颗头,发现林区的大树都被砍断了。切面完美得无暇。

  空中飘散着丝线,而她就站在那里。

  糟糕。

  蜘蛛女把手一挥,散落的蛛丝仿佛有生命般攻了过来,把我像落网的昆虫那样缠绕后,一手把我扯了出去。

  她单手接住了我,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脖子。

  伊兰:「社长——!!」

  难陀:「卢德!!」

  由于过程太快速而慢了一步反应的两人。他们直冲了过来,看到的只是被绑得像毛虫的我无力地在挣扎而已。

  蜘蛛妖怪看着我,仿佛想确认什么似的。她希望的话,可以马上把我的头拧掉吧?

  哎?可以吗?不会吧。

  难道说这次完蛋了吗。

  伊兰:「怎、怎么办啊...可恶——!!」

  伊兰用她头上的角猛撞敌人的眼睛。然而和我预想的一样,蜘蛛女的「眼睛」是假的。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亦不会受伤。

  那里面...嗯?

  对了,我还有一招可以用啊。

  怎么能死在这里啊!!

  卢德:「离开...她的...身体!」

  伊兰:「诶!?啊、是!」

  撞到双角快要断掉的小恶魔退了下来,我随即在心中默念着,发动了魔法。

  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她动也不动的抓住我,那就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

  随着一声清脆的爆音,蜘蛛女的头颅突然爆炸,从中喷发出了大量植物以及不明汁液。

  是的,自从我了解到魔法可以远程定位后,就构想出这个招式——把魔法阵给定位在对方的头中,藉由植物的突发生长从内部破坏对手。

  拜托了,这次可不要再爬起来啊。

  我像断线人偶般掉到地上,手脚仍被缠住,这下更像毛虫了。

  蜘蛛女的头部被爆炸完全破坏,断面清晰可见。顺带一提她的血——如果那些叫做血的话——是深蓝色的。

  仿佛电脑延迟,她的手在空中停了数秒后突然脱力垂下。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蜘蛛脚也失了平衡,一下子摔在地上。

  如果她还发出「关机音」,我真的会断定面前的是个机械人。

  总而言之。

  伊兰:「成...成功了...?」

  难陀:「小子...你...」

  干掉了。

  干掉啦——!!

  伊兰:「社长——!!」

  卢德:「呜噗!」

  难陀:「厉害嘛!刚才那招式!」

  卢德:「呜...喂!别直接冲上来啊...照顾下我这羸弱的身体啊!」

  伊兰:「啊、对不起!!可是太厉害啦——!!」

  难陀:「刚刚的...头颅爆破!?还挺有霸气的嘛!你什么时候想到这种招式的?嗯?」

  卢德:「怎样都好啦...那种事待会再说。拜托先替我松绑,还得去找达莉啊。」

  伊兰:「是、确实是的...喝!」

  难陀:「等一下...吼——!」

  二人尝试用牙、角、爪等切断蛛丝,却事与愿违。果然,既然这蛛丝有办法顶住岩石、切割大树,要破坏恐怕没这么简单。

  怎么办呢?叫难陀用火烤...呃、可是把我烤熟的话...

  啊、这样的话?

  我召唤了一只史莱姆。(虽然说一只可能怪怪的,但我无法找到正确的量词)

  我吩咐部下把它抓起来,狠狠的压在我身上。看看它愿不愿意「吃」掉这些蛛丝。

  伴随着「喔~喔~」的惊叹,丝线被慢慢吸收,看来在史莱姆眼中这些也算作有机废弃物,不错!

  当然,如果它不顺便把我身上的衣服也一并吃掉的话,那就更不错了。

  我看了看蜘蛛女那僵直挺立的尸骸,胸膛中全力运作的心脏开始减速。她虽然恐怖,但现在只是个立雕而已。

  虽然整个事件还是扑朔迷离,但至少暂时结束了,不用再逃跑。

  这可以叫做胜利吧?

  嗯,可以。

  嗯...

  嗯?

  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再看了看蜘蛛女的尸骸。那挺立的尸骸,她——

  刚才不是倒在地上的吗!?

  卢德:「难陀!!烧她的颈部!!」

  难陀:「哈!?怎、怎么会!?」

  受惊的龙转过头,瞬间意识到问题——

  不知何时开始,那妖怪站了起来,而且她的头部正在再生。

  伊兰:「不会吧!!」

  卢德:「快点啊!!先别管我了!!」

  难陀:「噢!!」

  在我指示下,难陀对再生部位,也就是敌人的颈部喷射火炎。

  蜘蛛女的外骨骼虽然抗火,但对内部进行攻击已证实是有效的,更何况正在再生的伤口肯定较脆弱。

  幸运的是,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对切断面持续地燃烧可以阻止再生。而再生完成前,她似乎做不出什么大动作。

  不幸的是,这意味着战斗变成了延长战,而我们的魔力已所剩无几。

  倒楣。虽然抱怨也没用了,但我还是要说。倒楣!

  偏偏是这种时候!?本来经营牧场已经使迷宫没有多余魔力,刚才的追逐战更是把剩下的都用光了。现在叫球球都没用了。

  不会吧。为什么是这种时候。

  可恶...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懊悔下去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卢德:「伊兰!封住她!!」

  伊兰:「啊、知道!!」

  我和伊兰几乎清空剩下的魔力,召唤大量铁藤破坏蜘蛛女再生中的身体,又将其紧紧绑在原地。再加上难陀不间断地吐出的龙息,就这样进入了最后的消耗战。

  是看难陀先倒下,还是蜘蛛女丧失再生力。

  魔力补给已经没了。一切听天由命。

  难陀面露难色,但火炎并未停止。他就这样默默地燃烧,我们也只能默默地看。

  我窥探了他的魔力残量,数字一直下降。按平常的经验,降到此等低水平就差不多会倒下了,但难陀仍坚持着,火势只增不减。

  然而。

  不足够。

  小小的龙咳出一口黑烟,轻轻地倒下了。

  静默中,燃烧着的妖物无视着伤痛,继续她慢条斯理的再生。

  慢慢的...慢慢的...

  我们只是看着。只能看着。

  直到她那妖艳又无机质的发丝都全部长出来后,她动了动身,把火星和藤蔓都甩开。

  啊啊。

  这次真的完蛋了。

  她向我伸出了手。

  我居然想回应她。

  随便吧。

  ......

  ......

  达莉:「快趴下——!!」

  什么?

  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遮蔽了我半闭的视线。

  我下意识地趴在地上,巨爪在我头上划过空气,直指蜘蛛女而去。

  巨兽一掌把她拍开,她重重撞到岩石上,怒吼响彻整个区域。

  巨魔獾。

  它们怎么出来的!?

  这下可混乱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达莉刚才跑哪去了?

  就在我精神恍惚之瞬,达莉高速地冲撞了过来。为什么都这么喜欢撞我啊?

  达莉:「社长大人!请先躲起来吧!」

  卢德:「呜噗!等一下!你的角!」

  达莉:「啊、对不起...姐姐!我们一起躲藏吧!」

  伊兰:「你...你刚才都到哪里去了啊!白痴老妹!」

  达莉:「呃、那个...」

  一声怒吼打断了对话,两只巨魔獾对蜘蛛女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她也仿佛认清了目标,拉起丝线反击。一时之间草木都被连根拔起、碎石飞溅、势如山崩地动。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自然地发生。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到底怎么了...!?

  卢德:「达莉,你做了什么?」

  达莉:「啊...其实我...去找巨魔獾求救了...?呃、这么说好像怪怪的...」

  伊兰:「求救?」

  卢德:「是你把它们放出来?」

  达莉:「与如说放出来...是这样的,我只是想着迷宫里唯一可能和那妖怪对抗的,应该只有巨魔獾,所以...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很混乱...就想着找它们帮忙。」

  伊兰:「真的假的...难道它们会听人话!?」

  达莉:「不知道啊...总之我向它们求救,也不清楚有没有听懂,它们就打破藤蔓壁出来了。然后...就是现在这样...我觉得应该是想救我们...吧?」

  一头雾水的我观望着战况,那两只巨兽确实竭尽全力地撕杀。蜘蛛女挥舞着丝线,把魔獾甩在岩壁上,或是把它们紧紧缠绕。这时候它们会用利爪切断蛛丝,无视留下的伤痕继续战斗。

  这怎么看都很不自然。蜘蛛女虽然已被我们消耗了不少力量,但其战斗力应该是显而易见。动物不会进行这种风险过高的战斗,除非...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被包围了——原来,哥布林们也赶来了。

  狩雉族:「人...已...安置...」

  卢德:「啊、辛苦了。」

  看来他们已按我指示,把找到的人形生物安置到深处。接着他们开始尝试为我松绑,但仍不成功。我看还是等难陀醒来让他烤烤吧?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除了狩雉族外,迷宫里的小鼠、禽鸟、巨虫等魔物,竟纷纷涌现。部分还用爪牙试着切开我身上的丝线,虽不顺利但还是令人费解。

  卢德:「达莉,它们...又是你叫来的吗?」

  达莉:「呃、不...没有啊...」

  怎么回事?我看着噪杂又不停聚集过来的魔物,竟有种相当不现实的想法。

  难道是来救我的...?

  我知道,这种想法未免过于浪漫了,我又不是唱着歌的公主。

  但若非如此,无法解释它们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聚集到此等危险之地。

  本来就对难陀很友好的迅猛龙,把昏迷的他用身体护住;平常绝不展露身影的暗夜天鸮,也难得地现影,用其利爪为我切除缚丝;达莉养着的白鼬跳向她的胸怀;小恶魔姊妹担忧地看着我;狩雉族恭敬地等待我的命令;巨魔獾奋不顾身地浴血恶斗。

  真的吗...?

  你们都是为了我才在这里吗?

  啊啊,这样啊。

  最终,随着一声破裂巨响,那个对我穷追不舍的怪物倒下了。

  伊兰:「妹妹,她...!」

  达莉:「魔力反应没有了...成功了!」

  浑身披血的巨魔獾低吼了几声,头也不回的走了。聚集起来的魔物,也开始散去。

  结束了吗?

  这次真的结束了吧?

  不管怎样,我已经累了。

  我闭上眼睛,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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