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妖女(三)

  决定了做某件事时已经完成了一部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完蛋啦要完蛋啦要完蛋啦要完蛋啦

  咦...?我在做什么?我是谁来着...啊、我的名字是达莉。

  是至高无上的魔王卢德创造的存在。

  这样的我快要死了。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那是什么啊。魔力的波动。切割。冲击。恶臭。她的眼睛。血。恐惧在流出。

  和那黑色的巨兽不同。不可能。不可能赢。连她的一根指头都赢不了的。

  啊啊,我有鼓起勇气的啊。全力逃跑了。这就是我的勇气了。我只是个卑微的小恶魔,我没有什么能做的啊。

  逃跑。

  伟大的魔王大人说有方法逃出生天。有方法。有方法。有方法。

  相信魔王吧。他是如此地有智慧,没错,相信他。什么都别做,只要逃。

  明明是这样的。

  伊兰姐姐却留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小恶魔要是不待在彼此身边的话——不可以这样。请不要这样。请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还是说我的感受根本无所谓呢。

  毕竟只是个没用的家伙。哈哈。

  该怎么办,不知道。必须去找姐姐,但必须逃跑。我不想死。拜托不要。

  不要!!

  卢德:「达莉。」

  我不要死。我不要消失。

  卢德:「达莉!」

  可是...姐姐她...我也不要姐姐消失...

  卢德:「喝——!!」

  哇啊!诶...?谁...?我在做什么。

  卢德:「达莉,听到我的声音吗?回答我。」

  达莉:「啊...是的...」

  啊、是的、我们在逃走。魔王大人正全力向上爬,我只能默默跟着他。

  卢德:「现在跟着我数数。」

  数...数?嗯?现在是在做什么...?

  卢德:「一、二、三、四...」

  达莉:「呃...一...二...三...四...」

  卢德:「五、六、七、八...」

  达莉:「五...六...七、八...」

  卢德:「...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达莉:「...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卢德:「冷静一点了吧?」

  虽然是冷静了点,但还是好可怕。我好想快点逃。

  达莉:「啊...确实是的。」

  卢德:「听好,达莉。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帮我做几件事。」

  办不到啊...我...

  达莉:「知、知道。」

  卢德:「我有应对的方法,但首先我必须要爬到洞顶,而且要确保伊兰和难陀可以平安回来。达莉,你现在先一步回去,把哥布林们都叫过来,以及把全部球球都给集中起来。做得到吧?」

  诶...?我可以...先回去?

  达莉:「啊、嗯...遵命!」

  卢德:「拜托你了。」

  真的假的。要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委托给我吗?这样的我?

  不行的不行的不行的。

  达莉:「那、那我去了...!」

  啊。我还是行动了。总是这样。无法拒绝。虽然无法拒绝但我办不到啊。

  为什么要交给我啊。我只想逃跑啊。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啊。我不懂啊。

  回到迷宫了。好安心。这是我的家。

  我不想再离开。不想回去那令人作呕的深渊里。可是...

  啊,为什么要回去呢?我可以把自己埋起来。躲在水里。藏在树上。应该没问题吧?

  那怪物只是冲着魔王大人来的。对,肯定是。杀死了魔王大人后应该不会对我怎样。应该不会。杀死魔王后。

  只要卢德大人死掉的话...?等等,难陀大人也会死掉?难道伊兰姐姐也会死掉?嗯?我在想什么呢?

  只会剩下我吗?诶?这是我的错吗?

  没有了姐姐的话我会变成怎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还是去找哥布林们了。这是魔王大人向我下达的命令,我始终无法拒绝。

  狩雉族:「神...危险!快!」

  向他们简单说明状况后,这些呆呆的家伙就直冲了出去。有够笨。

  可能会死的啊。难道一点都不怕吗?难道我的忠诚还不如他们吗。

  可是也太笨了啊。我根本还没告诉他们地点在哪,是想去哪里啊。明明是这么笨的种族却比我还有干劲吗,这到底...?

  可恶。

  别再想了。

  我还是带着哥布林们到达深渊,也把所有球球都集中起来了。这下可以了吧?我能逃跑吗?

  卢德:「辛苦了,达莉!快下来,我还有任务要给你!」

  果然不行吗。哥布们正在努力沿藤蔓下降,我先一步飘落到魔王大人面前。

  战斗和逃走的勇气我都没有。到底该怎么办啊!

  卢德:「达莉,听着,我知道你很害怕、很紧张。」

  ...是的。

  卢德:「可是,现在伊兰和难陀处于危急存亡的关头,不能不管他们。」

  ...我知道啊...

  卢德:「达莉!!」

  呜哇!?

  达莉:「啊、是...?」

  卢德:「你很想逃跑吧?」

  那当然啊!

  达莉:「不、那个...我...」

  卢德:「我不会降罪,你老实回答我。」

  真的吗...

  达莉:「...是的。我...不想死,我好想逃跑!对不起!」

  卢德:「没必要道歉。我也很想逃跑呢。」

  达莉:「诶?」

  卢德:「如果我像你这样会飞的话,绝对会一口气飞回迷宫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吧。」

  达莉:「呃...」

  卢德:「不过,前提是你们和我一起逃跑。」

  达莉:「啊...」

  卢德:「达莉,逃跑没有错,但如果单单只是逃避,就没有意义。一个人逃走的话就能从那魔物手中活下来吧?不能吧。」

  达莉:「是...是的...」

  卢德:「没有人会想死,难陀和伊兰也不会想死。但为何他们会敢于面对那危险的敌人呢?」

  达莉:「我...不知道...」

  卢德:「嗯,我也不知道呢。」

  达莉:「诶?」

  卢德:「竟然展现出那样的自由意志,伊兰那孩子真的吓了我一跳啊。但作为妹妹,你觉得呢?她是为了什么而留下?」

  达莉:「那个...为了...保护魔王大人...?」

  卢德:「大概是吧。那么达莉,你又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达莉:「...姐姐...」

  卢德:「我听不见。」

  达莉:「我...我想待在...姐姐身边...」

  卢德:「只是待在她身边吗?」

  达莉:「我...我想保护姐姐!」

  卢德:「记住这句话!听好,我们没时间了,你接下来什么都别想,我们要全体一起逃跑。没问题吧?」

  达莉:「呃...我会尽力!」

  卢德:「你现在下去找他们,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观察,如果觉得他们陷入劣势,就把他们叫回来。我们一起来拖住敌人。可以吧?」

  达莉:「知、知道!」

  卢德:「马上去吧!」

  达莉:「是!」

  我鼓起仅存的勇气向下降。每下沉一点,冲击着灵魂的不适感就增加一点。我忍住了。

  一些丝线从下方突然涌现,黏住岩壁后从中传出一股股脉动。有点像血管。当然其中流窜的不是血,而是令人作恶的魔力。

  她现身了。沿着血管而来。看上去有轻微受伤,但压力依旧。

  好想逃。

  但更重要的是,姐姐呢?

  达莉:「姐姐——!!」

  忍住令人窒息的压力大叫了。快回答我啊。

  回答我。

  不要抛下我一个。

  不会吧...咦。

  在我稍为失神期间,那妖怪一下子爬到我附近。她看着我。当然不是用眼睛看的。她的眼睛里除了血什么都没有。

  你...你把姐姐...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总之先阻止她。

  达莉:「暗灵缠,铁华开,搂抱纹杀爱人的嫉妒女神。」

  数股铁藤从魔法阵生出,紧密地缠绕蜘蛛女的肢体关节,暂时封住她的动作。拜托不要动,最好就这样一直被封住。

  再试一次。

  达莉:「姐姐——!!」

  快点回答啊!混蛋老姐!

  伊兰:「妹妹——!?是你吗——!?」

  啊啊!

  是姐姐的声音。姐姐的声音。姐姐的声音!

  达莉:「姐姐~~呜呃...」

  伊兰:「你在这么做什么啊!?很危险的啊!」

  达莉:「这是我的台词啦!」

  伊兰:「诶、啊...」

  达莉:「别要人家担心啊呜...」

  伊兰:「呃、抱歉...但我没大碍喔!不用担心啦!」

  难陀:「喂!之后再聊天吧!」

  达莉:「啊、是的!那个、魔...社长大人说如果有危险的话,就回去他那边!」

  难陀:「这么说,那小子想到对敌之法了吧!?」

  达莉:「嗯...我想应该是的...」

  伊兰:「那...我正好也在想该怎么办...当心!」

  呜!?

  话说到途中,姐姐一个飞扑把我撞开。咦...应该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定神一看,原来是一串蜘蛛丝向着我们直飞过来,而那妖怪正把缠绕她的铁藤一一扯断。用蛮力。

  难陀:「好吧,我同意先和卢德会合。」

  嗯。我也完全同意。

  快速地飞回上层,魔王大人还在努力地爬藤。

  卢德:「伊兰!难陀!呼...总算肯回来了吗。」

  伊兰:「嘻嘻...我回来了!」

  难陀:「虽然预想到了,但你也爬得太慢了吧。」

  卢德:「啧...吵死了!我可是脑力劳动者啊!」

  达莉:「那个...社长大人,那蜘蛛女很快就会追上我们了...」

  伊兰:「对对!那妖女超强的,还学会了用蜘蛛丝爬上来啊!」

  卢德:「了解,辛苦你们了。接下来会是一场时间竞赛,我们要比她先到达洞顶出口。」

  难陀:「以你现在的速度办得到吗。」

  卢德:「必须办得到!狩雉族现正沿着藤蔓下降,他们会帮我把这人形生物先运走。那之后我们就要尽全力拖住敌人的脚步,清楚吗?」

  伊兰:「清楚!!」

  达莉:「是!」

  难陀:「噢!」

  啊啊。好安心。魔王大人的话语总有种无法形容的安心感,为什么呢?我这样的小恶魔大概是无法理解的吧。

  姐姐没事。我现在只要完成我的任务就可以了。那之后就一起逃走。嗯,就这样!

  然而把这种安心气氛打破的还是她。从深渊现身的蜘蛛。

  卢德:「准备!看好我接下来的每一招!」

  语毕,铁藤召唤阵再次出现在妖女四周,把她紧紧绑在岩壁上。当然,这并没有维持很久,妖女运用那看似纤细但强硬的白骨爪,强行撕裂铁藤之锁。

  仿佛早就知道结果的魔王大人马上又唤出一个魔法阵,出现在蜘蛛女的腹部附近——从中一颗大树从壁面冒出,如长枪般袭向她。但这招并未把她击落,也未造成什么伤害——她抓住树梢,灵活地沿着树干回到壁面。

  她把头高速转向背面,直直地看着魔王大人。没人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会如何回应呢...?答案是毫不动摇。面对那种令人呼吸困难的魔力流竟仍处之泰然,果然厉害啊!

  魔王双眼一盯,妖女所处的岩壁上又浮现一个魔法阵。不同的是这次唤出的并非召唤魔物的阵,而是创造迷宫的阵。刹那间妖女的立足点变成了一个深洞,她也随即被送入洞中,洞口被铁藤重重封住。

  这一招似乎争取到较多时间,但最终还是被她用惊人的力量突破了。

  卢德:「5、4、8...6、13、11...127、317、224、190...250、290、80...」

  在目睹蜘蛛女的力量后,魔王大人开始高速地自言自语,说出大量难以理解的数字。他那赤红的眼睛以惊人的速度转动。

  卢德:「...好,刚才那三招,按顺序称为一、二、三!接下来听我的信号来出招!」

  在魔王大人指示下,我们飘到安全距离极限准备迎战。

  卢德:「伊兰一!」

  伊兰:「是!」

  模仿主上的作法,姐姐召唤出铁藤封锁敌人的行动。在被挣脱的前一刻,魔王大人已发出下一个信号。

  卢德:「达莉三!」

  达莉:「知道!」

  我也如魔王大人示范般,在妖女扯断藤蔓的一刻把她困在深洞中,不给予她反应的时机。

  如此反覆,虽然蜘蛛女每次都会挣脱我们的干扰,但在魔王大人精妙的指挥下,总算是停下了敌人的脚步。她每次想加速,都会马上被拖住。

  很快哥布林们也和我们会合了。他们从魔王大人手上接过那昏迷的人形魔物,合力抬走。

  卢德:「呼...这下可以全速爬了。接下来就是单纯的竞速!别大意!」

  众人:「知道!」

  话虽如此,魔王大人是智慧的化身,因此在体能上有所不足。而仿佛看准了时机,蜘蛛女也突然加快动作。

  我们继续对她进行压制,但她反击的速度愈来愈快,感觉像习惯了似的。

  她甚至开始学会躲开发动中的魔法阵。在我看来,魔法阵出现至发动只需一瞬间,但她看穿了。

  怪物。

  难陀:「喂不妙啊!用你吃奶的力气爬啊!!」

  卢德:「啧...我知道啊!!」

  终于,出口已近在咫尺,但妖女也快追上我们了。在这期间,她除了魔王大人外,什么都没看。

  哥布林先一步到达出口回到迷宫。他们会直接去安置昏迷者,因此只剩下我们了。

  还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

  正是在这种充满希望之时。

  命运总是爱安排这种事。

  卢德:「呃呜...!?」

  不知不觉间,魔王大人的背部黏上了细细的丝线。

  不会吧。

  到底什么时候...?思考这个问题已没意义。

  等一下、不要——

  难陀:「喝!」

  一股火光迅速烧断了蛛丝。在我和姐姐、甚至魔王大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顾问大人抓住了唯一机会。

  卢德:「呜哇别烧我!咦...?」

  难陀:「我只瞄准丝线烧的!快点爬!!只差一点了!」

  卢德:「谢啦!」

  终于,迷宫那温暖的空气前来迎接我们归来。啊啊,但我知道的,这还不是结束。

  不在这里挡住她的话,她要进来也只是下个瞬间的事。

  卢德:「都进迷宫!」

  魔王大人粗鲁地把我们扔进迷宫通路,站在出口把手高举。在他眼前的,是已爬到同样高度,准备一跃而起的妖怪。

  于是她跳起了。脚下的岩壁被踩得粉碎。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向着我们突袭。

  像是要回应她,魔王大人夸张地大喊。

  卢德:「给我坠落吧!!」

  如果这个魔法发动慢了那怕一刹那,魔王大人恐怕就会被刺穿了——但它发动的时间恰到好处。

  就在妖女停留在半空之际,她头上降下了神罚之槌。

  整个洞顶掉了下来,把她压回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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