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走时如来

  闻永新,这名字颇有神韵。

  还记得当初农悦可任务过后,邵永安等人还询问过他到底写的是什么悬疑小说,是否大卖过。

  这个表面轻佻、内心细腻的青年,也只是拨动刘海,一笑而过。

  诸如此类店员,十大分店里有很多。

  为何说天海酒店是一个“天才还不如狗”的世界,因为它当真是残酷到了极点。

  天才在这里仅仅只是生存的门槛,活过一次、两次任务不代表你就真的可以一直活下去。

  对每一个人来说,时也命也,并不是失败后的借口,也不是成功后的谦卑,而是真实、残酷的底层逻辑。

  曾经的展勋如是,如今的闻永新亦如是。

  离去的人有离去的悲愁,活着的人有生存的艰难。

  木马停了,5号马还有一位游客,但闻永新“出局”了。

  这对于此前的一众猜测,所有努力的前提都被狠狠击碎,陈洁目眦尽裂。

  因为平心而论,陈洁不认为闻永新比她差,之前的想法也没有错误,可造成如今这种惨状的原因是什么……

  陈洁坐在潮湿粘稠的6号马上,半身沥血,大脑飞速运转,在空荡荡的木马场地上找寻着缘由。

  “他提出的,鬼是对木马不对人,后来错了;

  他也提出,鬼先对游客后对店员,后来也错了;

  现在确认,鬼的位置不明、鬼的出手没有过程、鬼的手法无解……”

  陈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禁重新环视起了这个木马项目,尤其是在顶棚的定格图案上盯了一会儿。

  如果木马没有旋转,那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油画,描绘着一幅可爱温馨的卡通人物。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浓浓的无力感,好像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从这木马上取胜离开。

  但是……

  “陈小姐,如果所有都错了,那或许只能试试这最后的一个办法了。”

  就在陈洁好像要得出什么结论之时,季礼突然开了口,似乎要带来一个酝酿许久的计划。

  陈洁的表情忽的一怔,这是思路被打断的表现,她看着从头到尾,从没动作的季礼,下意识问道:

  “什么办法?”

  季礼活动了一下略有僵硬的身子,将两条胳膊架在马首之上,目视前方轻飘飘说道:

  “什么都别做,等着游戏结束吧。”

  陈洁眉头一皱,撑在6号马的手一抖,眼珠不停转动。

  起初,她的脸色略带困惑,接着是一抹释然,但立马换成了阴郁与愤恨。

  三个阶段,代表了三重心境。

  困惑,是她第一时间没能明白季礼这个所谓的“计划”为什么是等待结束。

  释然,是她灵光乍现,领悟了对方的用意;

  愤恨,是她在领悟后才幡然想到,她已经来不及了。

  在历经漫长而短暂的四分多钟后,临近游戏末尾,季礼一语道破生路——“什么都别做,等着游戏结束”。

  其实就在刚才,陈洁距离这个生路已经非常接近了。

  她意识到了之前所有猜想的颠覆,一切思考逻辑全错……

  在鬼物无解、死亡不显的前提下,这场游戏活人该以何种方式获胜?

  最终的答案,就是藏在了游戏的规则里——“坐满5分钟”。

  这个曾经在他们看来,是含糊不清、是语意不明的游戏概括,竟然是早早告知给所有人的唯一生路。

  鬼是无解的,游戏是无解的,那么生路就不可能从“鬼”和“游戏”两方面去找。

  此刻回想,季礼自打游戏开始后,就从来没有主动做出任何改变游戏的举动。

  12号马、2号马、3号马,这些离他最近的路人,接连出局,可他却成为了完美跳过的那一位。

  季礼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一直没有遇袭?

  答案就只能是“什么都没做”。

  同理,闻永新为何会出局,正是因为他异常活跃,不断干预木马项目的运转。

  直到这一刻,陈洁才终于抓住了木马游戏的核心玩法。

  3名店员、8名游客,其中8名游客会遇难,完全是起到一个震慑、恐吓的作用。

  鬼物用他们的死亡刺激,来不断激怒、倒逼店员们产生自我危机,从而生出抗拒、反抗的行为。

  而只要反抗,那就是死路。

  陈洁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季礼的身上移到了闻永新那边,心头涌现出一片悲凉。

  在这短短的四分多钟里,她与他绞尽脑汁地计算、拼尽全力地试探,最终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谁能够想到,在如此紧张、凶险的游戏里,保持自我、岿然不动才是唯一生路?

  谁又能想到,曾经被他们视为含糊不清、用意不明的“坐满5分钟”,竟然是反套路的明牌生路?

  最起码,她和闻永新都没有想到。

  陈洁的目光又落回到了季礼的身上,这一眼中包含了敬佩与恨念。

  她敬的是季礼能够从一开始稳到现在,从来不漏声色。

  她恨的是季礼明明意识到这条生路后,还在用她与闻永新去试探其余生路猜想,从而导致无力回天的局面。

  陈洁死定了。

  她的动作不比闻永新少,甚至还要更多、更激烈,现在没有结束,或许仅仅只是时间上的幸运。

  钢琴曲又从四面八方袭来,温柔平和的音乐不是抚平临死前疯狂的良药,它们只是催化物。

  五分钟的时间,终于要到了。

  这块场地的布置,还是那么美好与温馨,却与那些遍地不堪入目的污浊之物,形成了更加刺眼的荒诞场景。

  陈洁瞥了一眼5号马上不自知的青年,一眼望去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但接着她又自嘲一笑。

  “他是,我也是。”

  想罢,她脱掉了污浊的外套,穿着单薄的红裙,跳下马去。

  末尾的钢琴曲,悠扬而又暖心,如那山间的黄昏,抚照人心。

  季礼艰难地从1号马跃下,俯身捡起了场边放置的拐杖,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朝着出口走去。

  背靠一片余晖与长夜交织的璀璨,和那七七八八的残肢断臂。

  耳旁好似又回荡起了陈洁与闻永新的死前说的每一句不甘,他的心头却没有半分波澜。

  季礼走时,一如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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