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四章:两张符箓

  心脏,在五脏之中的地位最高。

  心为“生之本”“神之舍”“主身之血脉”,它不仅仅是掌控全身的脏器,更是主体意识的统御者,是身体、心灵双重的掌控脏器。

  夺了肾、肝、肺、脾,或还可支撑稍许,但心脏一旦被摘除,那就是神仙难救。

  因此,木生火结界的形成,就代表凶手破釜沉舟的决断力,它要一举在梅声和季礼这两方同时取胜。

  最珍贵的脏器需要最精妙的结界,于是季礼见到的是此次任务最为恐怖的五行结界。

  起源之木,是倒在地上半昏迷的黄半仙,但真正令结界形成的还有一张刻在胸前的白面人脸。

  那全白的人脸正在畸形扩张,占据黄半仙的躯干与四肢,宛如一个无法根除的病毒般,快速侵占着他的每一寸表皮。

  在眨眼间,眼前的黄半仙已经变得十分诡异和恐怖。

  他通身呈现着不可名状的乳白色,活像一张具有流动性的纸张,上面还涌动着淡淡的波纹。

  可在这张人形之皮上,却长着一颗干瘪暗黄的人头。

  季礼置身金生水符箓中央,一层层的冰霜已经顺着他的脚下向四面八方蔓延,宛如生出一朵晶莹的雪莲花。

  冰冻的能力,是从他的肺部起始,呼吸开始绵长且艰难,似乎也是由于肾水的影响,但实际上却是因为肺金。

  金生水结界具有五重效果,第一重即是圆形的麻醉。

  麻醉效果不仅仅是针对身体,更是对灵魂有一定程度的麻痹作用。

  这效果是季礼最为仰仗的能力,他一方面要遭受肺金的反噬,另一方面要应对金火的攻击,双重打击下,他想要保证清醒的头脑,必须要有一定的抵抗能力。

  圆形的麻醉,是让他保持理智,抵消攻击的最大保障。

  正面对,黄半仙这个白纸般的身躯,已经开始产生了异变。

  那些流动的白色有一些血管慢慢从底层浮现,在表皮上勾勒出一片片复杂的纹路,它们像是图画、又像是文字。

  这是一个季礼,从来没有见过的五行符箓,其复杂程度也是前所未有。

  “张怀仁?”

  张怀仁也一直在侧方位观望,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平生仅见的震撼,尤其是那能够将一个活人篡改成如此恐怖模样的能力。

  甚至在季礼叫他名字后,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声音尖锐地说道:

  “这是禳命宫破败符……不对,它甚至都不算五行符箓。”

  张怀仁在见到这张符的时候,眼中的木讷尽数消散,反而是渴求的精芒顿显。

  “这符箓我曾见过一张类似的,但远不如这张复杂,我要…我要去翻翻书!”

  在他说话间,黄半仙身上的白色又开始起了变化,随着无数血管成了纹路,一缕鲜血开始从血管中渗了出来,沿着路径而走,即将朝着第一处特殊地点汇聚。

  季礼看得真切,那是一个“米”字形位置。

  “绞杀……”

  第一步就是置人于死地的绞杀。

  五行符箓是为了取走人体脏器,但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兴许是在季礼身上凶手失败了数次,因此这一次它舍弃试探,直接杀人。

  肺部在生火,心脏也在生火,季礼要承受得绝不仅仅是两个脏器的受创。

  心火的升腾,让他的体内都在燃烧着无形却又可怕的力量,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鲸吞生命。

  门外的风吹进屋内,暴雨打湿了门框,藏在阴影中的纸人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切都陷入了焦躁不安的状态。

  季礼的长发随风而动,却又因头绳锁在身后,他能亲眼目睹结界的变化。

  一时间的侵袭,令他丧失了思考与开口的能力,只觉得痛苦,剧烈的痛苦。

  他发觉自身好似成为一个被打入炼狱之中受苦的孤魂野鬼,身旁的两个活人和那只鬼都不复存在,世界上仅剩他一人。

  无形之火从身体内燃烧,但这只是一个形容而已。

  其实季礼的身体冷的像一块寒冰,五行符箓其实是针对着命数攻击。

  命数攻击,听起来玄之又玄,像是实体又像是虚体,这是一种比灵魂还要更高层次的杀人手法。

  每个人都有命,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均由“命”字而定,五行符箓杀人,就是以命格属性为切入点,直接摧毁一个人的命格,捣毁全部的人生轨迹。

  季礼的命格十分复杂,可他现在已经被心火所引,若是寻常处境下,这种攻击顷刻间就可将其击杀。

  但现在,他站在的是金生水符箓之中,这是一个同样复杂的五行结界。

  麻醉、冰冻的效果,与心火、绞杀的效果,齐齐碰撞在一起,在纠缠间,季礼的的意志终于回归。

  他看着眼前已经模糊了的黄半仙身影,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

  “带他走!”

  结界已成,黄半仙只是起源之木,他虽在局中却也在局外。

  张怀仁毕竟不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他眼神惊骇地扫了季礼一眼后,拉着黄半仙那只被白色覆盖的手掌,就往二楼赶去。

  黄半仙没有被结界攻击,因为他本就是结界的一部分,可由于根源性鬼物在他身上植入了白色人脸,也使他意识有些涣散。

  在离去前,他低声说道:

  “你小心。”

  黄半仙狼狈不堪地离去了,他装着符纸的布袋却没能力再带走。

  张怀仁的黑猫并没有随他们离开,反而是趴在了那个布袋之上,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卧了下来。

  它背对着风雨,将寒冷无视,用一双琥珀般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季礼。

  一只猫,成为了这个房子里唯一没有受到灵异影响的活物。

  季礼没有能力再去回话,他现在仅能守住三成左右的清醒,而这已经十分不易。

  痛上加痛,多了就会麻木,因此在叠加的痛觉影响下,他反而不是那么煎熬。

  只是精神上的折磨,快要将他的灵魂撕碎,毕竟他本就是一个精神力不堪重负的人。

  肺部的痛苦已经可以忽略,但心脏的被攻击感却是清晰又狂暴。

  木生火结界,其实实质的伤害是针对命格,却表现在心脏之上。

  所以,季礼开始有了一种具象化的心碎感。

  作为一个常用的词汇,心碎感是来自身体、心灵的双重的压迫。

  首先是体内的心脏,开始进入消无状态,感应不到它的跳动与鲜活,接着是明显的分裂,像是一把锯子凭空出现,进行分解。

  其次是心灵上的伤害,季礼的精神从崩溃走到更崩溃,从碎片化作粉末,一次次的摧残和拉扯。

  最后,就是这两种不同层面的伤害汇聚在一起,一加一大于二。

  季礼的精神力虽然比一般人还要混乱,可却胜在百折不挠的坚韧,可即便如此却也无法抵挡。

  心灵碎裂、信念崩溃,绝望与无力,逼着他放下防备,任由精神被粉碎。

  这就是心碎的真正恐怖,它能让一个百折不挠的强者变成不堪一击的废人。

  杀人手法很猛烈,但却也在季礼的预料之中,他的双腿已经完全因冰霜定在原地。

  而地上的金生水结界,开始出现了第二个特殊位置——“川”字形。

  当这个由血红组成的“川”字发出瘆人的幽光时,本已锁住的大门忽然被狂风吹开,大量的雨水倾斜而来。

  黑猫怪叫一声从布袋上窜了出去,钻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成片的雨点肆意地打在季礼的面容、胸口、身体的每一寸,却迅速冰冻,眨眼之间他成了一个在血色符箓中的冰雕。

  而与此同时,楼上正在与张怀仁讲述任务过程的黄半仙,也在同一时间突兀化作冰雕,包括那遍布全身的白色也因冰冻而定格。

  木生火结界,因此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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