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路死了,成为地上那一具满载罪物宝藏的尸体。
但没有人敢将觊觎的目光落在他上面,因为他在李从戎的脚底下。
不得不说,李从戎能够如此轻易地解决掉史大路,这是一个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事情。
季礼,一样如此。
望着李从戎投来的目光,季礼并没有退缩地与之对视着。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笑着说道:
“既然你拥有杀死所有人的力量,为什么要与我交易,让我动手呢?”
其实这个问题,压在季礼心中很久了,也是他唯一猜不透李从戎的地方。
他自信,已经将李从戎自头到尾所有计划都看穿了,但唯有这一点,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季礼向来眼睛里不揉沙子,这个诡异点让他认为李从戎还在隐藏着什么。
而这一点,他怀疑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李从戎来说,都极为关键。
但可惜,李从戎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那张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遏制不住的杀意。
季礼自然能够看出来李从戎要按耐不住了,但却并没有多少慌乱。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血色棺椁的棺盖:“你再往前一步,我会打开棺材,而且……”
随后季礼用手指向了李观棋,面色淡然地说道:“我要四枚合适的路引,你说一个‘不’字,我就开棺。”
四周的雾越来越浓郁了,仿佛黑暗正在侵蚀着整座判官大殿,这像是某种讯号。
也许是店员们拖延的时间已经太久,再这样下去,鬼物就要动手了。
所有人都认为,李从戎会收手,但出人预料的是,他给出的答案,却是一个“不”字。
“不,不行。”
李从戎不仅否决了季礼的条件,甚至还真的往前迈了一步,说了两个“不”,只不过雾气越来越浓郁。
他们已经逐渐看不清了对方的身影,也看不清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无脸鬼。
季礼眯了眯眼睛,他没料到李从戎会给他这样的回答。
但他认为,李从戎应该是虚张声势,他并不相信李从戎有鱼死网破的勇气。
因为季礼什么都不在乎,甚至是他的生命,但李从戎对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只有对李观棋他是真实的。
李从戎绝对不可能看着李观棋去死。
然而,他却仍然是这样做了,这就让季礼不得不猜测,李从戎似乎是有在孟婆、判官手底下带走李观棋的手段……
“这个手段与李从戎诡异的疑点有关吗……”
季礼低首不语,他轻轻地用指尖触碰着冰冷的棺盖,感受着其内越来越躁动的鬼物气息,还在思考。
李从戎或许有在鱼死网破下的挣扎手段,但季礼断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做到随心所欲般从容。
也就是说,即便是李从戎能够保证李观棋活下去,但代价一定不会小,甚至极有可能缺失了对抗第十殿轮回阎王的手段!
季礼,跟他赌了!
就赌他,在虚张声势,在得寸进尺,在诈季礼。
片刻后的思索之后,季礼猛地抬起了头,双眼射出一道精芒,刺穿了黑雾,对准了李从戎。
“好啊,那就看看谁先死!”
紧接着,季礼几乎是在这句话声音刚落,就一把将右手扣在了棺盖的连接处。
“嘎吱”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将在在场所有人店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若丧钟一般敲打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杜喜月见到这一幕,原本刚刚平息的面容终于分崩离析,重新布满了惊骇与慌乱。
“季礼,你疯了?!”
朗庆虽然重伤,但并不傻,也没有丧失行动和感官能力。
他在后方,已经有些慌不择路,他在判官大殿之中,挣脱了排队审判的队伍,嘴里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什么。
但一定是在咒骂季礼,或许也在咒骂李从戎。
季礼赌命般的疯狂举动,惊醒的不只是第五分店,就连第七分店的众人也都惊骇不已。
常念始终观局的脸色骤然一变,剧本罪物都没来得及收回,赶紧朝着季礼的位置赶去。
余郭和董媛,也摆脱了对方的搀扶,快速准备让季礼回心转意。
然而在所有人的行动之前,一声自从来到判官大殿中,一句话都没有说话的那个清秀年轻人,说了第一句话。
“且慢!”
李观棋的声音很清朗,和他的性子一样犹如朗月清风,却极带穿透力,穿越了浓郁的黑雾,和布满鬼物的判官大殿。
与此同时,常念和余郭也终于抵达近前,按住了季礼那已经将棺盖掀起一丝的右手。
实际上,如果季礼真的有决心去掀棺,没人有机会阻止。
他刻意地将掀棺举动搞得如此大张旗鼓,甚至还提前喊了一声,就是为了看一看李从戎的表现。
“我看到了,他在掀棺的那一刻,袖子里的右手抖了一下!
他也在赌,赌你不敢开棺。”
这个答案,其实是季礼早有预料的。
看得出来,如果理智去想,李从戎一样不希望闹到这个地步,但他应该也是没有了其他办法。
不过李从戎的这个表现,倒是让季礼对其判断更加模糊。
李从戎到底是根本必胜的把握,还是担心后续无力对抗阎罗?
“季店长,听我一言,事情大可不必闹到鱼死网破那一步,你的条件我都可以满足。”
李观棋终于摆明了他自己的态度,而这番话他代表的立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取代了李从戎。
李从戎一脸意外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始终默不作声,观看一切的侄子,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
“叔叔,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吧。”
李观棋对着李从戎深深鞠了一躬,那张清俊明媚的脸上满是凝重,随后从怀中丢出了一串像是钥匙一样的东西。
那一串东西,在空中画着一道圆弧,精准地落在了季礼、常念、余郭、董媛四人面前。
这是李观棋无偿送给第七分店的四枚路引,等于给了他们四个一条继续走下去的活路。
“杜喜月,史大路身上的所有罪物,我做主全部给你,你活下去对我们所有人也都有利。”
“朗庆,你的状态已不再适合奋战,但我会将部分白子送给你,让你拥有保命能力。”
李观棋一直没说过话,但一旦开了口,就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韵味。
慷慨而又友善,他的话竟将杜喜月和朗庆及时唤回,同时再看向李观棋时,态度有了细微的转变。
最终,李观棋看了看地上的那一串路引,同时往前迈步,跨过了他的叔父,走到第七分店的最前方。
“季店长,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包括念姐,余兄,那位姑娘,我们都只是在地狱中挣扎的囚徒罢了,何必要闹到一切不可复收的地步。
你说,对吗?”
一番话毕,季礼看到了常念、看到了余郭、看到了董媛,也看到了李从戎。
他发现第五分店,因为李观棋的一句话重新凝聚,而他的第七分店似乎也出现了感染迹象。
常念因与李观棋的交情,自然接受,余郭先前受过李观棋恩惠,态度有了好转,董媛凭白接收到了路引,难掩欢喜。
而李从戎,第五分店的这位店长,站在了李观棋的身后,眼神中出现了欣慰与骄傲。
李观棋就站在那里,像是一片清朗月光,明亮平柔。
季礼身处黑暗中,沉默而又隐晦,一双眼在隔着雾色与之对望。
第一次,季礼用平视的目光审视着这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竟比他的叔叔更加厉害。
李从戎杀人,李观棋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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