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在的话,今年就是他的期颐之年了。一个世纪的跌宕,他的生活圈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外公姓范,村里范姓氏的,就外公一家。我小时候一直问老妈,为什么别人都不是这个姓?老妈的意思是,外公是搬迁过来的,以前在一个叫黄浦庄的村庄。
年轻的时候,外公是一位热血青年,身强力壮,饱读诗书,胸怀远志。战乱时代,燃起了他的报国热情。
据老妈讲述,外公结婚后,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他和其他义士,自发地、默默地去支援前线了,他完全没有告诉家人。此行艰险,他担心,尤其是外婆知道后,心里承受不住,不让他走。虽然外婆是女强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家里的事一一能应付过来,但毕竟是一位女人,少了男人,在那时,意味着没有了依靠。
况且,村里人怕惯了打仗的,最怕听到飞机声,飞机声一来,村民们纷纷慌了神,又逃又躲的,因为指不定炸弹就下来了。女人、老人们则拼命地在菩萨面前烧香、磕头、求助。那时大伙儿对生活的期盼是,过了年就太平了,过了节就停战了。可是战争的形势,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能掌握和预料的。人在战乱中,连生死都是寻常事,更何况明天的日子了呢?谁也说不准。外公不顾一切地走向战场,勇气着实让人佩服。
有一回,外公一行人在船上,敌人的飞机飞得很低很低,靠近着他们,这是让他感觉到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不过,幸运的是,他们都存活了下来。
外公擅长书法,又喜欢听戏说书,家国情怀中透着文艺气息。
他的墨宝,我一直珍藏在书柜里。以前,看他写字时,他常会对我说,字如人生,笔画要平整,字的腰板也要挺起来,要写得有精神。他的这番话,一直让我记忆犹新,脑海里瞬间能浮现出他戴着老花镜,提笔书写的场景。
至于戏曲,绍剧、越剧、莲花落、京剧等,外公都爱看。他尤其钟爱绍剧。绍剧源于秦腔,高亢激越的唱腔、粗犷朴实的音乐、豪放洒脱的表演及文武兼备的特点,诠释了艺术风格的独特。外公喜欢绍剧,也是意料之中,他年轻时候的热血情怀,定埋藏在心底,大概在绍剧中找到了共鸣。
村里搭戏台子了,外公基本会来报道。如果演出在别的村,他也会约几位老爷子一起去听戏。
记得,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回放学回家,在公交车上,就碰到了看完戏回去的外公和他的小伙伴们,他们兴致浓烈地讨论着戏曲的角色。
由于外公对戏曲的痴迷,老妈给他买了收音机,每天让他关注老百姓戏台。同时,嘱咐我下载了一些经典曲目到收音机,以便丰富外公的精神生活。
外公还有一门手艺——做米酒。街坊邻居经常会请他指点一二。小时候,我家里,如果要做米酒了,外公就会亲自过来操持,爸妈专门给他打下手。我呢,一边望着大人们忙碌的身影,一边用手挖一小撮蒸熟的糯米,偷吃一番。因为蒸熟的糯米,香味实在太诱人了。米酒的制作流程,不算复杂,也容易上手。但酒味道的把握,完全是经验了,记忆中,家人们还是最喜欢外公手创的醇香。
每当饭后,外公总喜欢讲一些戏曲中或者历史中的故事给我听。我最初记住清朝历代皇帝的年号,也是通过他的讲诉。一会儿康熙,一会儿乾隆,历史的风云变幻,在他口中娓娓道来。
我刚上初中那回,一则因为学习辛苦,二则由于首次住校,吃饭随意,导致整个人的气色不太好。外公见到我,说道,你得多吃点肉啊。说完,便从兜里掏出他的专属钱包盒子,递给我钱,并吩咐我妈去买。
“这孩子就是挑食,您不用给她钱,肉我也经常在买呢。”老妈说道,并示意我把钱还给外公。我小时候,确实很少伸手问家长要零钱呢。
外公的身体一直硬朗,八九十岁的时,病痛也很少。他除了步履蹒跚了,视力和听力不怎么好了,其他的身体状态,蛮令人羡慕的。所以他能妥妥地走过九十五载的春秋。
后面他的离开,由摔跤引起。冬日夜里,他起来上厕所,没走稳,摔了。爬不起来,冻了一晚上。从那以后,元气伤了,他卧病在床好久。家人们经常过去照顾他,但他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人的脆弱,总是在不经意间。外婆过世的早,外公在她后面单独走过了近二十年。硬朗热血的他,定格在他曾经的岁月中了。不过,他的精神,一直深远持久地影响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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