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同庆寺的后山。
裴文德久违的重新坐到了瀑布下,而重新化作小青蛇模样的小青则盘踞在他双掌之间,随着呼吸吐纳出氤氲之气。
一呼一吸之间,这一人一蛇似乎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循环,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冥想之中。
“他们这样已经多久了?”
百无聊赖的坐在谭边,阿月一边垂钓,一边转头朝着身边的张楚生问道。
而在两人的身后,古灵精怪的狸猫三兄弟正悄悄溜到武器架旁边,似乎打算从上面偷一柄刀剑下来。
只可惜还不等狸猫三兄弟偷到手,那具武器架突然拔地而起,像是长了脚一样的往旁边的药园子移动了一下。
然后就看见裴文德常用的铁锤、铁毡一下子都“活”了过来,并且开始疯狂追着狸猫三兄弟捶打了起来。
连带着安安静静躺在一旁的铁蛊们也被惊动了,纷纷展翅活动了起来。
“起码有三个时辰了,他们从昨晚雨停之后就一直这样。”
无奈的瞪了一眼身后正在“打闹”的狸猫三兄弟,难得没有了早课、似乎颇不习惯的张楚生轻声答道。
“那真是可惜了,那块御赐的牌匾明明今天就要挂上去了,老师他们不能亲眼看到真是可惜了。”
看似可惜的嘟囔着,但阿月那好奇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裴文德和小青的身上。
显然,比起同庆寺更名为密印寺的仪式,阿月更好奇裴文德和小青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劝你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小心我师兄秋后算账。”
一眼就看出了阿月的那点小心思,张楚生倍感头大的警告道。
狸猫三兄弟也好、阿月也罢、甚至那些具备灵性的器物们……
张楚生总感觉自家师兄从长安回来之后,这同庆寺的后山就越发的“热闹”了起来。
“我能打什么主意啊?我可一直都是很安分的!”
听到张楚生的这番警告,阿月当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只可惜,她的这番话别说张楚生不信了,就连身后正在打闹的狸猫三兄弟都停止了打闹,用一种看奇珍的目光看向了阿月。
说句不怎么好听的,别看狸猫三兄弟平日里闹腾的挺欢的,但真正要说到令寺内众人头疼的家伙,还得非阿月莫属。
阿月平日里固然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可一旦作起妖来那绝对是会捅大篓子的。
“好吧!我知道我的话还没说服力……”
明显察觉到了这异样沉默的氛围,阿月只得摊手认怂。
“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打什么歪主意。”
说归这么说,阿月心里却默默的惋惜了一下。
看样子,想趁机打探裴文德与小青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的想法,可以就此作罢了。
“说起来,老师真的已经出家了吗?”
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裴文德的光头,阿月话题一转,又问出了一个令她困惑多时的问题。
当初还在长安的时候,由于裴文德急着离开,阿月只知道对方好像代某位皇子出家,并被当今圣上赐予了“法海”的名号。
至于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的家?又是如何出的家?
阿月对此一无所知,就连一向神通广大的邹栖梧都语焉不详。
而在此次重新回到同庆寺后,阿月却惊讶的发现,裴文德虽然已经剃了个光头,可在其他方面好像没有一丁点出家人的模样。
依旧是短衫长裤的猎户打扮,依旧是隔三差五的就下山除妖……
要说和一年前的裴文德相比,如今的裴文德或许唯一改变的,就是戒掉了吃荤腥、打牙祭的习惯。
“师兄的确是受戒出家了,这点有度牒为证。”
度牒是官方发给僧侣的一个证明,只有手持度蝶的才是真正的和尚,不然根本不能被称之为僧侣。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猛然抖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鱼竿,阿月无语的瞪了一眼还在装傻的张楚生。
“度牒这东西,你要多少我能给你弄来多少……”
“我问的是,老师自己真的想出家当和尚吗?”
虽然灵祐禅师从没在同庆寺执行过戒律法条,但他的确确师承怀海禅师,是百丈清规的坚定践行者。
如果裴文德真的受戒为僧,肯定不会违背怀海禅师制定的清规的。
“清规在于心,而非受于行。”
“丛林以无事为兴盛,修行以念佛为稳当。”
“精进以持戒为第一,疾病以减食为汤药。”
“烦恼以忍辱为菩提,是非以不辩为解脱。”
“留众以老成为真情,执事以尽心为有功。”
“语言以减少为直截,长幼以慈和为进德。”
“学问以勤习为入门,因果以明白为无过。”
“老死以无常为警策,佛事以精严为切实。”
“待客以至诚为供养,山门以耆旧为庄严。”
“凡事以预立为不劳,处众以谦恭为有礼。”
“遇险以不乱为定力,济物以慈悲为根本。”
看着一脸懵逼的阿月,张楚生只得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解释道。
“怀海师祖制定清规的目的在于规范寺庙规矩,强调国家法度,约束僧侣行为。”
“往大了说,是不想寺庙被乡绅豪贵当做藏污纳垢之地,进而被帝王百官厌弃,彻底绝了释家一脉。”
“往小了说,是导人向善、提升僧侣的自我价值,让天下佛寺成为真正的佛法圣地。”
不管是怀海禅师提倡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亦或是“丛林二十要则”想要表达的真意,其目的都在于约束寺庙僧众的行为规范,最终实现慈悲济世的目标。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裴文德需要那些“外化的行为”来证明自己吗?
“师兄早已得到师祖真传,既有慈悲为怀、济世救人之心,出不出家只是一个形式罢了。”
看着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阿月,张楚生又继续说道。
“师兄曾经跟我讲过,一个名为‘道济’的高僧的故事……”
“据说这位高僧疯疯癫癫、吃酒喝肉,视寻常法度于无物、行事出人意表,可他却是真正心怀众生、慈悲救世之人。”
“与之相比,那些平日里吃斋念佛,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便面目狰狞之辈,就算出家了一辈子,也不过是流于表面罢了。”
“以我师兄如今的境界,根本不需要用出家来证明自己,佛已在他心中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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