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江~你看看,你们都看看这些人,一个个富得流油。”
“废话,这可是高夷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十里八乡最有钱的一帮人了,他们没钱谁有钱。”
“要是分咱们一些就好了,他们的一点点就够咱们快活一辈子了。”
“那你跟他们要去呗,这一趟来,咱们不就是干这个的。”
“咱们这些大头兵,哪儿要得到呢。”
“要不到,怎么办?”
“那要不......”
“抢?”
“抢?”
蔡德彪与江十一两人一唱一和,眉来眼去,聊到兴头上突然哈哈大笑。但是他们俩也就是私底下过过嘴瘾,开开玩笑,这场宴会的主角可不是他们俩,而是那边的一桌。穆怀阳和章彬两人一少一老坐主副席位,其他的客席坐着的全是高夷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富豪,有地主,有商人,也有乡绅,宴请这些人就一个目的,那就是要钱。
他们需要钱,他们需要粮,如今跟朝廷已经基本算是失联了,所以后续的补给也不可能指望朝廷,那怎么办?谁有钱就找谁。可是他们既然是朝廷的军队,得讲道理、讲法律、讲名目,既得要钱又得要脸才行,不然如果用讨要的,那跟乞丐有什么区别;如果用明着抢的,那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主副席的两人,一个拳头硬,一个口才好;一个负责堵住这些富豪的嘴,一个负责说服这些富豪的耳朵;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谓是绝佳搭配,其余的一干人等就围着他们那一桌悠哉吃席,对这些怕死的有钱人形成威慑。
这是江十一和陈泌最爱的吃瓜现场,如今这项爱好也传播给了蔡德彪和金泰龙,四个人围了一桌就在台下看他们表演,津津有味。
“小江江~看见那个人了吗?秃头的那个。”
“那个人怎么了?你认识?”
“我怎么可能认识,我前两天听人说,这高夷城的青楼和酒家有超过半数都是他的,可有钱啦,城外还有上万亩的田地都是他家的。”
“我要是有他一半就好了,你说我们也都是跟人家一样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怎么人家就那么有钱,咱们就这样呢?”
“小江江~你这就开玩笑了,那娘胎能一样嘛?人家这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生下来就有钱。你就比如怀阳,人家就是大将军的儿子,人家就是...嗯...咳咳,天生就天赋异禀。”
“德彪你可少说两句,怀阳那事儿谁提谁死,他真的会把你杀了。”
“私生子还不让说了?”冷不丁突然冒出一句,打断了蔡德彪和江十一的对话,金泰龙冷哼一声,仰头就往喉咙里闷酒。江十一连忙阻止他继续口无遮拦,说道:
“泰龙,再怎么说咱们大家都是自己人,咱们内部要团结。那种事儿也不是他的错,咱不能抓人家这点,那太不地道了,是不是。”
金泰龙便不再提这个茬了,而且是从此再也不提这茬了。蔡德彪继续找话题唠:
“高夷王手下那个女将领,听说原先就是这里一个青楼出来的,我那两天还特地去打听了这事儿,想听吗?”
这时,江十一和陈泌的心里突然一个咯噔,原本悠哉的神色变得僵硬,蔡德彪不是个细心的人,没发现这种异变。他只是觉得蹊跷,等了半晌都没人回应他,金泰龙那冷酷的家伙毫无兴趣倒是情有可原,陈泌这个闷葫芦也是意料之中,可怎么连江十一也哑巴了。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没人想听这个吧?”
江十一调整了一下思绪,似乎是下了决心才点了点头,其实他比谁都更想听,可他又比谁都更不想听,他害怕去接触那个现实,他害怕再去听到孟红女的苦,那会让他愧疚到想去死。
“你说吧。”
“我听说哦,那娘们被一个赌棍玩了,打得半死,然后卖到怡香楼里,结果你猜怎么着,她遇上了高夷王,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神通,高夷王竟然把她买回家了!你们说,这高夷王也是个怪人,那么大一个王,什么女人没有,非得要一个妓女,是吧。”
蔡德彪说得满嘴唾沫,江十一听得如坐针毡,余光瞥见身边的陈泌,他也已经难受得不敢再抬起头,突然拿起整个酒壶往肚子里灌了好一些酒,然后起身去了茅房。江十一还不想把那个命运悲惨的女将直接与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可怜女孩联系在一起,只有尽力去侥幸,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愧疚。
那不是她,那绝不是她,不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
“假的吧。那个什么,陈泌今天晚上怎么去了那么多趟茅房,不会是病了吧,德彪你是不是带他去玩什么不该玩的了?”江十一只好想尽办法岔开话题。
“哪有哦~,陈泌那闷葫芦我哪带得动他老人家,小江江~下次我们一起去,我发现高夷这边可好玩了。”
“好啊。”
“真的,我发现有钱就是好,真羡慕那些投胎投得好的,他们那些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好酒好肉好女人,你看看我们,拼死拼活的还是烂命一条。”
“是啊。”
“这次,我跟你们说,泰龙啊,你也别总是寻怀阳的不开心,真的,这次我们算是跟到了好领导,就这么跟怀阳混下去我们什么都有啦!你看看,跟怀阳打的那是什么仗?几万人来都没用,就是这么强悍。”
“对啊。”
“小江江~你怎么啦?”
“是啊。”
“小江江!”
“啊...怎么啦?怎么啦?”
蔡德彪猛地一戳,江十一才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走神了,他抹了抹面皮,让自己清醒一下,说道:
“我有点喝多了,我去一下茅房。”
“你还喝多了?就你喝那么一点点还喝多了......”江十一自顾自地往外走,只留下蔡德彪一人在身后骂骂咧咧。
四个人的桌变成了两个人的桌,陈泌也迟迟没有回来,江十一以为他拉屎去了,没想到出门右转就碰到了那个沉默的巨汉。陈泌默默地看了一眼江十一,他有很多话藏在眼睛里,他知道江十一能看懂的。
“在等我?”
“......”
“你也想去吧。”
“...”
“走。”
怡香楼最近生意不错,虽然由于战争,高夷城又开始宵禁,并且城门紧闭没有了外头的生意,但毕竟当兵的多啊,那些血气方刚的兵最爱照顾这种生意了。当然,给不给钱又是另一回事了。现在这个点,怡香楼已经关门了,江十一和陈泌像是两个迟来的嫖客,站在怡香楼的大门前呆愣着。
敲了敲门,没人理会。
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理会。
江十一和陈泌面面相觑,心想着要不然明天再来,刚要回头,里面却传来一个声音。
“今天关门啦,明天再来。”
“我想打听个事。”
“没什么好打听的。”
“就一个事儿而已。”
“走吧走吧,这里不是打听事情的去处。”
“我们给钱。”
里面的声音突然愣住了,好一会儿,换了种口气问道:
“行,多少钱?”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江十一和陈泌终于成功地见到了老鸨,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与其他地方的老鸨不一样,这个女人并没有用大量的粉末来遮掩脸上那岁月的痕迹,她倒是坦坦荡荡得像个女豪杰,而她确实也有足够的资本去坦荡,半老徐娘身段仍属上佳,如此姿色却提前退隐幕后,这就是高夷城青楼的内卷现状。
见到来的这两个当兵的,大半夜来到这种风尘之所,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精虫上脑,尤其那个大个儿的满脸沉闷,就像家里刚死了人似的,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汉子。老鸨问道:
“你们,莫不是走错了地方?来我这里打听事情。打听什么?”
“孟红女。”
老鸨的眉头一锁,神情凝重地看了看江十一,问道:
“你们是她什么人?”
“嗯...兄长。”
“我可没听说过她有这么个兄长。”
“我们给钱。”
“行。”
老鸨挥手请两位客人坐下,长叹了一口浊气,娓娓道来。
“那是个可怜的姑娘,真的。她很乖巧,而且骨相特好,打扮起来姿色属上乘,平常都是我给她梳头打扮的,她见我疼她,很多事也愿意跟我说。她被一个赌鬼骗了,那赌鬼居然说想娶她,家里还有很多田,呵呵,男人的嘴啊,能信就有鬼了,真恶心。结果,怀着孩子就那赌鬼给卖了,孩子最后也没生下来,被那男的毒打了一顿,孩子打没了,身上也全是伤,刚见到她的时候,我很心疼。”
老鸨咬了咬牙,吸了吸鼻子,有那么一瞬间,江十一感觉她快要流泪了。她突然对江十一冷笑,摇摇头说道:
“你们这些男人啊,真的,如果你真是她的兄长,我只能说你们也该死!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姑娘可以像她那么单纯,她之前就被一个老男人骗过,还是那一套说辞,说是什么要娶她,嘁,我就是不明白,她怎么还会再被骗一次?我就是不明白,这么一个好姑娘你们怎么不好好看着?她的父母被土匪全杀了,自己也被糟蹋了,结果还怀了土匪的孩子,后来,孩子也没了,连弟弟也死了...太惨了。如果现在你们跟我说,那是你们妹子,那我要跟你们说,你们不配!”
老鸨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像锋利刀剑一样割在江十一和陈泌的血肉上,那是精神上的凌迟,两人像是死刑犯一样任由老鸨宣判。太多的亏欠,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如果,孟红女的一切悲惨,其实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江十一就只有沉默,像陈泌一样沉默。
“你就是江十一吗?”突然,老鸨问道。
“昂...嗯,我是。”江十一惊讶地抬起头。
“她跟我说过你,说过你们,说十一爷和陈大哥一定会来找她,但是到最后也没等到你们来。她说如果你来了,就跟你说......”
“什么?”
“她不恨你,她真的不恨。”
江十一听完,突然转过头去掩住脸面。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乱声,一种无法让人听懂的语言正在大声嚷嚷,江十一也听不懂,但是他能认出来那是异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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