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年,七月,帝自缢,崩,黄太后摄政。羊嗣大破高夷王敬,阵斩洪京。夷阴叛军高夷王敬之子覆攻打怀德城。
年轻的汤皇帝朔,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自缢驾崩。皇帝这么一死,天下震动,朝廷群龙无首,一时间也找不到能继位的人选,只能暂由皇太后摄政。
讽刺的是,几乎在同一时刻,羊嗣将军的表现惊为天人,他不仅在正面战场上大破高夷王敬,还斩杀了高夷王的骁将洪京,一举扭转了整个战局。如此,高夷王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羊嗣身上栽跟头,一个跟王八唠嗑的无聊男人,一个王八太岁,一个惧内的男人。
另一方面,夷阴的叛军也有了动作,这支军队由高夷王长子张覆统帅,此前他们一直部署在夷阴牵制羊嗣,如今羊嗣已经跟高夷王战作一团,他们便可以趁机攻打怀德,而怀德一旦陷落,朝廷将彻底成为瓮中之鳖,跑都跑不掉。
只是张覆毕竟年轻,对战局的把握还是比较生疏,现在,高夷王自己都是瓮中之鳖了,不想着赶紧过来救老子,还在那边打什么怀德。张敬这不着调的大儿子啊,虽然打是相当能打,但战略思维是真的捉急,高夷王敬那个气啊,连夜写信派人送到怀德。
信中的内容无他,开篇洋洋洒洒几千字全是骂人的话,只在最后五个字写明下达的命令:
“快来救老子。”
谁想张覆是真的能打,怀德太守陈龙也是真的拉跨,打都没怎么打就直接弃城投降了,陈龙大概是想着反正皇帝都驾崩了,他也没必要为这个残破的朝廷效死力。所以在那封信送到之前,张覆就已经拿下了怀德,之后便赶紧向国膺城驰援。
没过两天,高夷王又派人送来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无他,开篇洋洋洒洒几千字全是骂人的话,只在最后五个字写明下达的命令:
“进攻衷禅城。”
同一时间,高夷这边,穆怀阳阵营在收拾完大大小小的公孙之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今大将军已死,皇帝也驾崩了,他们恐怕再也接不到来自朝廷的下一个指令,要坐以待毙吗?还是领兵回去救朝廷,未来将何去何从这是个问题,这是个大问题。
章彬、衷宁施,江十一这三人组成了穆怀阳的临时幕僚,决定就此问题展开会议。
穆怀阳直接开门见山:“现在,连皇帝都没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衷宁施想都没想,说:“主子要我去打哪里,我就打哪里。”
衷宁人的这个回答,倒不是出于所谓的忠心耿耿,而只是单纯因为想打,因为一打起来就能抢很多东西。
章彬提议:“如今朝廷与高夷王的战事焦灼,谁胜谁负未可知,我们应当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穆怀阳表示不解:“怎么个静观其变?”
没等章彬解释,衷宁施抢过话头,赤裸裸地直说:“谁赢我们就帮谁。”
江十一表示质疑:“这不好吧,我们可是打了高夷王的老家,他怎么可能饶了我们。”
衷宁施突然流露出阴鸷的笑,说道:“他家几百口人都在咱手里。”
“没志气。”穆怀阳直接阻断了他们三人的讨论,很明显他并不满意这个思路,沉吟了一会儿,他想问一问江十一的看法。“十一,你怎么看?”
江十一有些受宠若惊,他就像穆怀阳的宠臣,能拥有话语权并非是本事,而是人情世故。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去考虑,令高当日对天下局势的预言音犹在耳,江十一便也因为令高的超越时空的点拨,而有了自己的思路:
“我的一个兄弟曾跟我说过,天下将会大乱。现在我们没办法去判断朝廷和高夷王的战事,那我们就干脆不判断,也不站队。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他们两方谁赢谁输都是两败俱伤,南方的孙种也独立了,其他很多诸王也有动作,这天下,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既然如此,在乱世中,弱肉强食就是唯一的法则,扩充实力也就永远是第一要务。”
“怎么扩充实力?”
“我也没什么见识,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些大家都能想到的,募兵、训练、筹粮,打制兵器盔甲......嗯,差不多就这些。”
章彬说道:“十一说得很好,扩充实力确实是第一要务,只是,真落到实处就会遇到诸多问题。比如,想去募兵,那人家得知道募的是谁家的兵吧?现在我们也没有朝廷的敕封,也没有朝廷授予的兵权,人家要是参了我们的军,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这可是造反,人家愿意吗?再比如筹粮,想去筹粮,我们要打谁的旗号去筹?人家总得知道这粮是给了谁吧?要是万一最后朝廷不认可我们的行动,这也是属于造反。打制兵器也是同理,我们需要工匠吧?工匠也需要知道那是为谁打的兵器。所以,我们要有旗号才能去做事。”
穆怀阳有些不耐,说道:“这还不简单,管那么多做什么?要来跟我干就来,不来就杀了,来了就给钱。”
衷宁施拍手表示附议:“没错没错!”
章彬说道:“那人家为什么要为我们效死力?知道我们这么点人是怎么吃掉公孙三兄弟几万大军的吗?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第一在我们足够精锐,第二就在于我们足够团结,若是人心思离,再怎么多也没用的,终究是乌合之众。”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需要让更多人站到我们这边,并且,在那之前,低调行事。”
“我们这边是哪边?我穆怀阳吗?”
“如果是这样,那叫造反,就跟狼赳之反差不多了,最终只会招来山贼土匪为伍。我们要找一个跟朝廷一样大的旗号才行。”
“什么旗号能跟朝廷一样大?”
“光复大羲。”
“大羲?”
“大羲?”
穆怀阳跟江十一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了疑问,他们只知道这是前朝的国号,实际却对它没有太多印象,毕竟两人长期处于底层,对这种庙堂之上的事情没办法有太多的关心。章彬呵呵笑着,说道:
“张氏的王朝本就是篡夺而来,本就道德有亏,实际并没有很纯正的帝王威望,而大羲余威尚在,很多人不耻张氏的篡位,只要我们把大旗一举,必定有很多隐藏在暗处前朝残余势力纷纷响应,到时候还愁没人站我们这边吗?”
穆怀阳赞同道:“有道理。”
衷宁施拍手表示附议:“没错没错!”
江十一也点了点头,但沉吟了一会儿,他又发现了个问题:
“可是,人家凭什么相信?凭什么我们就能举大羲的旗号?既然我们能举这旗号,那谁都能举啊。”
章彬的脸上露出了猥琐而神秘的神色,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杵得哆哆作响,说道:
“龙望台上有一个女人,名叫刘果果,她是前朝太后。”
江十一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再一度极认真地端详了一番猥琐的章彬,这神通广大的老头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藏异族人他忍了,藏战马他也忍了,藏鬼兵他也忍了,现在他竟然还藏了个太后???一个活生生的太后?
万物皆可藏,说章彬深藏不露都算折损了他老人家,假如哪天章彬说他还藏了个下凡的神仙,也绝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了。
穆怀阳难以置信地说道:“章大人,你怎么连这个都有了。”
“呵呵呵呵,都是些机缘罢了。刘太后想复辟,但是她需要力量,她需要一场大乱,她需要一个正确的时机,我只是给她老人家做一些举手之劳罢了。”
江十一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他问道:
“该不会是,从狼赳开始,你们就在策划复辟了吧?”
“呵呵呵,是又不是,狼赳做了个不该做的选择,刘太后又是个铁腕人物,两人都想去驾驭对方,成不了事的。狼赳那暴脾气差点把刘太后打死了。”
“您一直说的那个选择,到底是什么?”
“异族人跟中原人。”
章彬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江十一与衷宁施,这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穆怀阳身边,似乎构成了某种别样的味道。江十一转过头去看着衷宁施,发现那红头发的家伙也正缓缓转过头来,正好形成对视。突然,当日籍壅粮仓的梦境历历在目,那个苍凉的声音,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那分阴鸷的笑意。
“樗公,别来无恙啊,中原安否?”
一个机灵,江十一从可怖的幻境中走出来,他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再去看衷宁施。此时的衷宁施正在微笑,他故作亲切地拍了拍江十一的肩膀——其实他并没有故作亲切,只是江十一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人就是在故作亲切,他总令人很不安。
“小兄弟,还这么怕我呢?现在大家都自己人了,不要怕。”
“哦不是,我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有点差,兄弟莫怪,兄弟莫怪。”
“哦,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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