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莫怕,小兄弟。”
再次相见,江十一的第一反应是恐惧,肉眼可见的恐惧。
那个红发的异族人确实令人恐惧,不仅仅是因为他异族人的身份,更是因为他全身上下散放出来的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那类似于冷酷,可又与金泰龙身上的那种冷酷具有天壤之别,实际上他依然在笑,可哪怕是笑都让人感到极其不安,如果非要从中原的词汇中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家伙,最贴切的或许是阴鸷。
阴鸷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这种性格几乎可以与一切其他特质共存,他可以笑,他可以豁达,他可以风趣,可一旦沾上阴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安心。相信对面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也很用力在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他越是用力,就越是恐怖,江十一只想远离他。
一时间,江十一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他想跟这个人划清关系。对方看出了江十一的心思,突然笑起来,那种笑分明是用于掩盖他心里真实的什么,随后他注意到了穆怀阳,并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样走到了穆怀阳的跟前一个劲地上下打量。
穆怀阳也不喜欢这个人,尤其是这个不讨喜的人还很肆无忌惮地冒犯,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就像在观摩一匹马的优劣。
“真像啊......怎么会这么像?”
穆怀阳可没有憋脾气的习惯,他一把推开这个人,充满敌意地问道:
“你干什么?”
这人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他用异族语高声地喃喃自语,然后才兴奋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这样的兴奋很是诡异。
“我,中原名叫衷宁施,你很像我的一位中原兄弟,一位死去的兄弟,哦...也不是,他也不全是中原人。”
“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也是杂种吧?”
这一语直接挑到了穆怀阳最敏感的那条神经,不由分说,光速一拳头就揍到了衷宁施的脸上,衷宁施几乎是整个人飞了出去,狼狈地躺倒在地。这时,四周开始莫名其妙地骚动起来,江十一去看时,发现四面八方涌上来不计其数的来路不明的人,那些全是红头发的异族人。
衷宁施赶忙用异族语大叫了一声,随即吧啦吧啦讲了一通不知道啥话,江十一这才想起来,原来他刚刚并不是在喃喃自语,而是在悄悄对包围的族人发布命令。那些异族人没有在涌上来,而是远远地把他们五人围住,一对对猩红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也像他一样暴躁,也像他......”衷宁施这才缓缓爬起身,拿手去擦了擦嘴边的血,活动了一下被揍麻的下颔,恢复了那令人不安的笑意。“这拳头的味道也是一样,我真怀疑他又活过来了,可惜你不认识我。小兄弟,你知道吗?你刚刚差点就死了,不过,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死。”
穆怀阳看了看周边的这些异族人,冷笑着:
“你是说,就凭这些人?”
“啊...真是,这狂妄劲儿也一样。”
穆怀阳听不得这话,提起拳头又要揍,没想到衷宁施把双臂直直张开,真正恢复了其阴鸷的本质,双目如炬地盯着穆怀阳,说道:
“要打吗?嗯,来。”
四周的异族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江十一连忙拉住穆怀阳,劝道:
“怀阳,冷静。”
衷宁施笑了出来,笑得非常嚣张,这让穆怀阳愈加不爽,四周突然响起了一种熟悉的声音,“嘶嘶嘶——”,江十一曾经在猪尾踵时听过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那是正宗幽灵军的标志性声音。江十一去看周边这些异族人,发现这种声音却不是他们发出的,更大的威胁隐藏在他们身后更深的地方,在这片林子里的某处就藏着曾经那支令人不寒而栗的幽灵军!
穆怀阳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向四周张望,他不觉得害怕,只是索性拔出刀准备应战,旁边的金泰龙和蔡德彪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肃杀之气旋然而起,衷宁施的笑声停止了,他突然收敛了嚣张的气焰,肯定地朝穆怀阳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不错,真有种,我喜欢。”他缓步朝旁边让开一条路,说道:“有人想见你,穆怀阳。”
衷宁施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树荫蒙住了他的脸,远远地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只是那人的气质与这些异族人格格不入,再走近些,江十一目瞪口呆,他终于认出了那个人。
哑巴。
哑巴默默地走到衷宁施前面,首先看到江十一,朝他点了点头,随后直勾勾盯着穆怀阳。哑巴比穆怀阳要矮很多,想与穆怀阳对视,他必须抬头,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场,此时他身上有着江十一不曾见过的气息,贵气。
“你就是穆怀阳啊......”
一个猥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江十一被吓到了,他还以为哑巴开口说话了,可再去看时发现哑巴的嘴唇并没有动弹,发出这个声音的另有其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或许他不算太老,至少不像磐叔那么老,只是他身上的那种猥琐气质让他看上去很显老。
江十一认得那个人,樗阴太守,章彬。当年,江十一走投无路时,章彬莫名其妙地对他们伸出援手,所以他们才能拿到推荐信进入高夷王的平叛军,几年过去了,竟在这种地方再次相见。
“江十一......呵呵呵,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章彬很亲切地朝江十一打了个招呼,并毫不客气地把江十一当孩子那样盘了盘头发,一时间江十一竟不知道作何言语,只是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章...章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章彬给江十一作了个嘘声的手势,用一种几乎暧昧的猥琐眼神示意江十一安静,然后把拐杖按在手底,杵了杵地面,终于朝穆怀阳发动了他珍藏已久的猥琐。
“怀阳啊,长得可真精神。首先,我为衷宁的无礼道声歉,他是金土北来的衷宁人,不懂中原的礼数,多有冒犯,请多海涵。”
穆怀阳很轻易就放松了警惕,把刀收了起来,他对目前的情况还是相当摸不着头脑,尤其是江十一,他怎么好像跟对方三个都是老相识,便转头问道:
“十一,你认识他们?”
江十一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穆怀阳解释,要说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也只能跟怀阳说道:
“说来话长。”
章彬微笑着,说道:
“鄙人,章彬,前樗阴太守。我认识你爹,但是他大概不认识我,我在朝中混了几十年,也没几个人认得我。”
穆怀阳有些看不上这个猥琐的老头,轻蔑地说道:
“有什么事?”
“合作。”
“合什么作?”
“奇袭高夷。”
穆怀阳感到震惊,这次是机密行动,怎么这个老头能知道自己的行动?他当即怀疑有人泄了密,心中愈加不爽,正想问个究竟,章彬却抢在他先头说道: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怀阳,想不想知道你娘的事?”
“你知道?!”穆怀阳很罕见地开始发抖,这是一直以来他最大的心魔,章彬仅用一句话就说到了他心坎里面去了,其实,素未谋面的情况下能够准确知道穆怀阳心中所思,已经足够证明这猥琐老头的神通广大。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能知道你的心思。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只谈合作。”
“要怎么合作。”
“呵呵呵呵......”老头发出那标志性地猥琐笑,说道:“你们想奇袭高夷,乔装平民靠近高夷,然后再突然发动攻击。你们知道不知道,这类战术的祖师爷就是我啊,怎么可能躲得过我的眼睛。不过,你们太嫩了,就你们这样怎么可能打得下高夷,狼赳那厮,也打过高夷的主意,最后竟然被一个叫令高的小子给破了,呵呵呵呵......,幼稚。”
“狼赳?造反的那个?你跟他是一伙的?”
“合作而已。”
“你身为朝廷官员,跟一个反贼合作?!”
“反贼,呵呵...怀阳啊,年轻人可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其实啊,他跟你一样可怜。我只问你,我帮你打下高夷,你肯不肯?”
“我用得着你帮?”
“你知道高夷的守备情况吗?我知道。还有,你就那么点人,再怎么精锐也不可能打下攻城战,万一高夷要是固守不战跟你拖呢?你拿什么跟他拖?你有攻城器械吗?你连粮草都没有。其实吧,怀阳,你上面跟你说去打高夷,根本就没指望着你能打下高夷,也就是想着你能在那边露个脸,给高夷的军中造成恐慌罢了。但是,高夷王敬何许人也?能吃你这套?高夷王要是一条路走到黑,真打到了国膺城下,你爹这个大将军可就不好看了,到时候满朝廷都要怪罪他老人家,仗也不用打了。”
“......”
“你爹他,或许是个打仗的能人,可这里不是金土南,不是光会打仗就行啦。他太想要彻底平定叛乱了,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是他一人之力就可以左右的。”
章彬说着,漫不经心地拿手里的拐杖杵了杵地面,发出了一阵阵意味深长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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