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陆潜也已经在这个时空里生活了将近三个月,灵魂深处的所有记忆都已经全部接收融合,即使是纪叙这样亲密的好友面前,也绝对不会露出马脚——偶尔有些性格的不同,他们也不会多想。
毕竟,经历人生的重大转折,一点变化都没有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以说,陆潜已经完全适应了全新身份。
但是,林汉洲却是特别的。
林汉洲似乎能够感受到陆潜这具皮囊底下的灵魂发生微妙变化一般,特别敏感地警觉起来,反而是拉开了距离。
目前为止见过几次面,林汉洲的表现都有些奇怪,似乎想要靠近却又似乎有些困惑,一直在摇摆不定。
就好像现在,林汉洲应该是偷偷摸摸跟踪陆潜的脚步,但陆潜真正招呼他的时候,他却又转身逃走。
也许,在这些孩子的眼睛里,世界是不同的模样;也许,在林汉洲的眼睛里,真的能够看到灵魂的颜色。
陆潜曾经想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们保持距离应该是一件好事,但短短数次碰面却改变了陆潜的想法,他能够看到林汉洲眼神里的困惑和焦虑,也能够看到林汉洲眼睛里的探究和迫切。
其实,林汉洲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普通人,他也需要陪伴与拥抱,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看待世界的方式和角度不同,只是感知生活表达情感的节奏不同。
至少,陆潜是这样想的。
于是,陆潜也调整了心态,没有刻意接近,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顺其自然,看看他们是否有成为朋友的缘分。
朋友,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对林汉洲来说尤其重要。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孤单而寂寞的,“陆潜”很有可能就是他唯一的朋友,如果就连这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么他又应该如何独自面对黑暗呢?
虽然那个“陆潜”已经回不来了,但这个陆潜也同样可以尝试成为林汉洲的朋友,建立一段全新的友谊。
此时,又再次看到这位隔壁邻居,陆潜也没有给予特别的回应,抬起头看着躲在梧桐树后面的林汉洲,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就收回了视线,仿佛没有注意到林汉洲的存在一般。
林汉洲没有动作。
稍稍一会,早餐店老板就已经上菜了,食物将小小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陆潜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新鲜研磨的豆浆清甜暖洋洋地滑入胃里,丝丝甜蜜渗透开来,忽然之间就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一般。
然后,就可以看到林汉洲迟疑了片刻,还是磨磨蹭蹭地挪到陆潜身边,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歪着脑袋,悄悄地打量着陆潜,毫无预警地又抓起一个包子塞入嘴巴,墨黑色的眼眸静静地关注陆潜的反应。
就好像小心翼翼试探绿洲水温的沙漠狐狸一般,如果陆潜有任何动作,他就会落荒而逃。
陆潜哑然失笑,还是没有搭理林汉洲,只是扬声说道,“老板,肉包子再来两个。”
其实,陆潜现在是穷人,穷得叮当响的那种,一分钱最好掰成两半用,但一顿早餐还是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陆潜也不知道这是自己多少时间以来的第一次进食,节省了那么多顿的餐费,总是要找个时间花出去的。
林汉洲似乎明白陆潜话语的意思,一个包子没有吃完,又再次拿走了一个包子,如同留记号般咬了一口,然后捧着两个包子,一步一步退后,眼睛不断偷偷打量陆潜的反应,在陆潜隔壁的桌子坐了下来。
陆潜也没有询问他,“你还要吗?”
甚至没有迎向林汉洲的视线。
就只是专心致志地进餐,风卷残云地横扫餐桌,仿佛这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不对,不是“仿佛”而是肯定,此时此刻,眼前的早餐就是全世界最珍贵也最幸福的事情。
有些事情,有些问题,有些生活,无法找到答案,但至少,一顿早餐的幸福,能够静下心来慢慢享受。
陆潜的专注与投入,似乎让林汉洲察觉到了些许心安,然后也专心致志地开始吃包子,只是他的视线始终在偷偷打量陆潜的反应,也无从得知这样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陆潜不想知道也没有探究的打算,就这样落落大方地放任林汉洲观察。
一顿早餐下肚之后,饱足感所带来的惬意和满足让陆潜发出了幸福的低呼声,结果就看到林汉洲也有样学样地拍了拍肚子,那眯着眼睛的模样就好像龙猫一般,陆潜忍不住轻笑起来。
林汉洲察觉到了笑声,立刻警惕起来,表情也充满了疏离,再次拉开了些许距离。
陆潜连忙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笑容,顺势招呼林汉洲,“走,回家。”
支付早餐费用之后,陆潜向老板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就摇摇晃晃地朝着公寓方向走去,身后传来老板朝气蓬勃的声音,“诶,您走好,希望下次再继续光顾。”
林汉洲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却稍稍保持着一定距离,如同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一般,竭尽全力试图隐藏身形,却处处都是破绽。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沿着种满梧桐树的长街,缓缓前行,空气中已经可以嗅到初夏的清爽气息。
陆潜想着,应该回家睡觉,吃饱喝足之后,眼睛真的有些睁不开,仿佛站着都能够睡着,这样的日子就应该抱着松软的被子,昏天暗地地睡到天荒地老,但清晨的阳光又着实太好,令人贪恋。
内心挣扎了一下,陆潜还是没有着急回去——
在室内闭关太久,他也确实需要一点光合作用才行,否则可能真的就要化身为吸血鬼了。
于是,重新回到公寓楼下,陆潜没有上楼,直接在路边长椅坐了下来,放松身体靠着椅背,脑袋微微后仰,斑驳的金色阳光穿透梧桐树的枝桠洒落下来,稀稀落落的温暖在脸颊之上翩翩起舞跳跃着。
耳边,传来孩子们嬉戏追逐的欢笑声,偶尔还有车辆的引擎轰鸣穿行着,时间久好像放慢了脚步,恍惚之间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然后,指尖就轻轻跳跃起来,细细地感受着空气流动的轨迹与世界呼吸的韵律。
林汉洲稍稍迟疑了一下,也有样学样地依葫芦画瓢,在陆潜旁边的长椅坐了下来,仰头沐浴着阳光,指尖也在座椅上轻盈地跳起踢踏舞。
谁都没有开口,却渐渐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风之中起伏着。
夏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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