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主帅大帐内,完颜乌鲁捏着一份急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紧张。
完颜乌鲁怎么可能不紧张?他刚刚接到平凉府转来的军令,四王子完颜兀术令他二月底之前必须赶到西谷,若晚一天则砍掉他脑袋。
没想到事态变得这么严重,完颜乌鲁心中懊悔了,韩常其实说得没错,一旦和尚原兵败,狼主一定追究责任,自己恐怕也罪责难逃,三王子也未必能保住自己。
完颜乌鲁终于意识到,在强大的王权面前,他之前那点小心思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现在距离最后期限只剩下三天时间了,让他一阵心烦意乱。
这时,手下千夫长完颜辉劝道:“无论如何,我们这两天必须拿下箭筈关,这样,我们最多是进军迟缓,决不能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箭筈关都拿不下来。”
完颜乌鲁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他可以把进军迟缓的责任推给韩常攻城不力,可如果连自己也攻不下箭筈关,让他怎么推卸?
完颜乌鲁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明天一定要拿下箭筈关。
.........
‘咚——咚——’
天还没有大亮,山谷外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沉闷,节奏缓慢。
陈庆走出大帐,今天战鼓声有点不同寻常,声音格外沉重。
杨元清快步走过来,“指挥使,今天可能不是火攻了!”
陈庆点点头,他也有这个直觉。
目前关城内的宋军共有九百余人,如果金兵再次全力攻城,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陈庆迅速登上城头,在灰蒙蒙的谷口,隐隐可见大量军队正向山谷内浩浩荡荡杀来。
“呜——”
低沉的鹿角号声不断吹响。
敌军越来越近,前面是浩浩荡荡的女真骑兵,一队接着一队,不断发出低沉的喊叫声,后面则是数不清的步兵,密集如蚁群,寒光闪闪的长矛俨如悬浮在空中的森林,还有巨大的楼车,俨如黑色怪兽一般在队伍中缓行,无边无际的杀气弥漫着山谷。
半个时辰后,两万大军铺展在关城北面的旷野里,俨如四幅巨大的地图,一万伪军和一万女真士兵。
金兵所有的攻城武器都展示出来,一百二十架攻城梯、十部楼车、十二架投石机以及两部攻城槌,它们静静地矗立在旷野里,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凛冽杀气。
这一刻,连山谷里的春风也变得寒冷起来,整个山谷里仿佛没有了生机,只剩下死亡的气息。
城头上的三百士兵握紧了长矛,目光里充满了悲壮,在两边的甬道下各站着三百名士兵,只待城头上的士兵阵亡,他们再替补上去。
完颜乌鲁冷冷望着城池,战刀一挥,“弓箭手上!”
“咚!咚!咚!”
战鼓声骤然敲响,两千伪军弓弩手如潮水般冲上去。
陈庆厉声高喊:“守城弓准备!”
三百士兵放下长矛,从后背取出守城弓,抽出一支又长又粗的兵箭,张弓搭箭,排成两行,箭尖呈四十五度角指向空中。
“射!”陈庆一声令下。
城上的守城弓率先发射,三百支兵箭如雨点般落入弓兵队伍,一百多名士兵惨叫着栽倒,但对于三千弓箭手,一百多人阵亡波澜不惊。
他们也纷纷张弓搭箭,向城头还击,实际上从他们的角度,完全射不中城头士兵,要么射在城墙上,要么就越过城头,射进城内。
但弓箭手的目标却不是放箭的士兵,而是主力大举攻城时,出现在城垛口向下射击抛石的宋军士兵。
这时,两千伪军士兵俨如第二波海潮涌来,扛着三十架攻城梯,眼看着要冲到城下,陈庆看得清楚,这三十架攻城梯居然还是木制横档,没有像第二次攻城那样换成铁横档,这是怎么回事,是金兵衔接出现失误了吗?
陈庆心中狂喜,大喊道:“斧手准备,盾牌掩护!”
他们还有十几名斧手,原本以为没有用武之地了,没想到敌军竟然犯下这样一个低级错误。
确实,给攻城梯换铁横档只是韩常个人的想法,并没有在金兵中形成共识,高傲的女真人怎么可能采用汉人的思路?
只有自己也撞得头破血流后,他们才会吸取教训。
两千敌军如狂风般地奔至城下,将一架架攻城梯搭上城头,城头上率先出现的是十几名斧手,他们被左右盾牌掩护,高举斧子狠狠劈了下去........
攻城士兵一跃而上,开始向上攀城,城头上宋军士兵已停止了射击,重新拿上长矛,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一群群伪军士兵被砸得骨断筋折,发出临死前绝望的惨叫,翻滚着落下城去。
城下箭矢密集如暴雨,尽管城头上有盾牌掩护,但还是不断有宋军士兵被箭矢射中,翻身栽倒。
第一天攻城出现的尴尬局面再一次上演,攻城士兵们顶着滚木礌石的威胁,好容易才攀爬到上方,距离城头还有至少一人高的距离,但楼梯横档却被斩断了,根本无法再爬上去,也下不去,下面梯子上爬满了不知情的伪军士兵,
要么自己跳下城,要么就被宋军的长矛刺翻下城,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三十架攻城梯,竟然只有三架攻城梯的伪军士兵在和城头上宋军激战,其他士兵都不上不下,不断被宋军的滚木礌石砸下城去。
完颜乌鲁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眉头皱成一团,喝令道:“楼车出击!”
“呜——”
底沉的号角在战场上吹响,鼓声有节奏的敲响,金兵威力最大的楼车终于出击了。
两千女真士兵跟随着五架巨大的楼车前后,手执盾牌和短矛,这一次是女真士兵攻城了,完颜乌鲁势在必得。
陈庆神情严峻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楼车,楼车制作精良,用材厚实,四面覆盖着厚厚的牛皮,尤其正面都是用一根根原木拼接而成,就算用神臂弩也射不透,它的软肋是底盘,可是城头上的守军攻不到底盘。
按照陈庆和将领们之前的商议,对付楼车只能用火烧,可楼车里站满了手执盾牌的女真人,用火攻也不容易。
那么床弩呢?床弩能否大显神威,破了敌军的楼车?
城下的一千多伪军士兵潮水般退下,弓箭手也跟随着退下,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五座怪兽一般的楼车,轰隆隆向前推进。
“床弩准备!”陈庆大喊。
一架架床弩也推了上来,对准了越来越近的楼车。
“床弩放箭!”
四十部床弩同时射出了寒鸦箭,强劲无比地射向楼车。
“噗!噗!噗!”
五百支铁箭强劲地射中了楼车,铁箭入木,但它们还是没有能射穿圆木,箭尾卡在圆木上。
十几支寒鸦箭射中最上面的挡板天桥,但天桥包着铁链,铁箭甚至射出火光,但依旧射不透,除非用重型投石机才能砸毁它们。
陈庆的心顿时沉下去了,居然连床弩都射不穿,难道只能用火攻吗?
他对火攻并没有太大把握,但此时陈庆已经没有选择了。
“准备火攻!”
一捆捆的麦秸送上来,上面还淋上了火油。
第一座楼车顶住城墙,竖起了天桥板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城头,碎石乱飞,气浪袭人,惊得四周宋军士兵纷纷后退,里面露出了身穿铁甲,头戴铁盔,手执短矛盾牌的女真士兵,黑压压的有至少三十人之多,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相貌狰狞,像一群聚集的野狼。
当天桥板刚刚落下,杨桦大喊一声,“扔进去!”
宋军士兵将数十个点燃的麦秸捆向楼车内扔去,连同七八个火油罐一起扔进去,火焰迅速蔓延,熊熊燃烧。
十几名女真士兵被火油泼中,浑身起火,他们惨叫着跳下城去。
但女真士兵人数太多,大部分人根本不理睬火焰,依旧奔跑着跳上城头,他们狂呼着杀向宋军士兵,宋军士兵也大吼着迎战上去,双方瞬间激战在一起。
源源不断的女真士兵杀了上来,他们个个体格强悍,盔甲坚固,而且悍不畏死,宋军陷入了被动,城头上的女真士兵越来越多,长矛和短矛都施展不开,双方改用战刀对战,双方伤亡都越来越惨重,受伤倒地就站不起来,最后被活活踩死。
杨桦被女真人盯上了,五名女真什长围攻他,他挥刀劈掉两名女真什长的脑袋,旁边另一把刀却无声无息刺入他的小腹.........
已经有三架楼车搭上了城头,冲上城头的女真士兵已经接近两百人,陈庆的伤势已痊愈,剑刺枪挑,连杀二十几人,眼睛也杀红了。
让陈庆心急如焚的是火攻也没有达到目的,虽然几架楼车都按照计划起火了,但他们还是经验不足,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这些木头根根粗壮结实,没有半天时间休想全部烧毁,就算它们被烈火吞没,也不会影响敌军士兵使用它。
毁不掉这些楼车,关城必然失守,该怎么办?
“杨将军不要!”
一名士兵狂喊一声,陈庆一回头,惊得他肝胆俱裂,只见杨桦浑身是血,右臂已经没有了,肠子还挂着外面,他独臂抱着一桶火绳已快燃烬的火药桶冲上楼车,一跃跳进了楼车内。
“轰!”火药桶剧烈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楼车炸成了两段。
陈庆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猛地睁眼大吼一声,“用火药桶炸毁它们!”
他抱起一桶火药,抢过火把点燃了引火火绳,快燃烬之时,陈庆疾奔几步,奋力投掷,火药桶精准地投入三丈外一部楼车的出口。
楼车内数十名女真士兵一起惊呼起来,只听‘轰!’一声巨响,黑烟弥漫,楼车被炸掉了一半。
宋军如法炮制,第三架、第四架楼车也被炸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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