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孙举起望远镜,韩真义他们该进行炮击了,然而直到炮兵全部渡河,黄台吉还没有组织任何有效反抗,刘招孙眼皮不停乱跳。
“这次,感觉和从前都不一样,不知为何,真的可以这样一路平推吗?”
刘招孙声音低沉,像是说给自己听,连身旁的康应乾都没听清平辽侯在说什么。
孙传庭指着东岸密密麻麻的炮兵,炮兵正在做最后调试,十几门野战炮对着西门,城头守军最多就百十号人,孙传庭忽然想起什么,大声对刘招孙道:
“大人,下官有种不祥预感·····”
不等孙传庭说完,便被康应乾打断:
“孙白谷,这一路走来,你的预感什么时候祥吗?”
孙传庭不去理康应乾,继续对平辽侯道:
“刘大人,下官以为,建奴兵力不止一万,黄台吉定然在东岸某处藏有伏兵,骑兵和炮兵挡不住他们····”
刘招孙摇头道:
“若真有埋伏,刚才炮兵运送火炮过河时,他们便应该半渡而击。”
康应乾觉得这孙传庭是故意拖延进军,他知道孙传庭在抚顺屯田募兵,据说招募了很多陕西逃难来的流民,可见此人野心不小。
康应乾忍无可忍,怒道:
“一派胡言!开原骑兵营天下无敌,在浑河战场,一举击溃两黄旗。建奴不过残兵败将,如何是骑兵营对手!”
孙传庭反驳道:“过河骑兵不到一千,战兵又多是新兵,你连八旗近况都不清楚,就让几千人去冲锋陷阵。所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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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河东岸,十二门八磅步兵炮炮口微微上扬,指着三百步外的赫图阿拉城门。
“轰!轰!”
八磅炮喷射出一条三尺多长的橘红色火舌,如火龙喷火,炮身猛地往后退去,地面腾起无数团浓厚的白烟。
七斤重的铁球冲出炮膛,高速旋转着砸向赫图阿拉西门。
刘招孙举起望远镜,三百步外的赫图阿拉西门传出沉闷的砰砰声,木门被铁球撞的木屑横飞,两发炮弹打在城头上,在坚硬的青石上形成跳弹,铁球滚入巴牙剌中,溅起一阵血雨。
“火炮精度提高不少,不错,此战过后,给工坊奖励!”
刘招孙查看炮击成果后,满意的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东岸骑兵。
炮击开始后,他们加速掠过护城河,朝城头抛射,城头后金弓手被火炮压制,根本无力还击,
骑兵不敢离城墙太近,他们的骑弓威力有限,很多人索性从马背上取下步弓,站在地上朝西门瓮城抛射。
几轮射过,赫图阿拉西门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羽,骑兵们射的正欢,后面上岸的辅兵火兵已经推着盾车上来了。
方由翻身上马,大声招呼他麾下骑兵给盾车让开路来。
“别射了,交给火枪兵就行了!都给老子上马,去其他各门,防止建奴突袭!”
骑兵纷纷翻身上马,叱咤着奔腾而去。
炮击渐渐稀疏,西门附近到处都是砖石瓦砾,城墙腾起滚滚烟尘,久久未能散去。
瓮城城墙上倒下一片后金兵尸体,他们大都被掩埋在砖石瓦砾下,一些人还没死绝,双手在废墟外面乱扒。
西门被炮弹打的千疮百孔,城门竟没有倒,透过铁球打开的缝隙,可以望见瓮城中慌乱的后金兵。
这时候,后金藏匿已久火炮忽然爆响,瓮城城头上面传来火炮轰鸣的轰轰声。
两岸所有人都抬头朝赫图阿拉城墙望去。
刘招孙眉头微皱,没想到建奴炮兵这么沉得住气。
大将军炮射出一片霰弹,铁钉、铁蒺藜和碎瓷片,像雨点将正在护城河前放冷箭的骑兵扫倒。
其他几门大将军炮将炮口瞄准正在渡河的开原战兵。
三斤重的大铁球呼啸着砸入河中,猛烈的撞击下,冰面开始出现裂痕。
刚才还占尽优势骑兵立即散开,避免成为城头炮手的活靶子。
韩真义见城头火炮竟然不攻击自己这边,举得事情有些不对,他大声对周围炮兵命令道
“继续炮击!对准建奴火炮打。把它们都打残!”
第二轮轮猛烈轰击,建奴安置在城头的大将军炮一架架被打成稀烂。
一发八磅炮炮弹直接命中城头大将军炮炮身,两名后金炮手被崩飞的木屑打成了血人。
炮弹洞穿炮架后,带起炮架车轮滚落到城中,沿途一片鬼哭狼藉。
连续三轮炮击后,赫图阿拉城头已经见不到一门完整火炮,刚才遭受攻击的第五千总部战兵绕开裂缝的冰面,继续向东前行。
“鞑子就这点能耐?”
王长之望着城墙下七零八落的大将军炮,大声嘲讽道。
连续射了十几发炮弹,炮手们开始清理炮膛,用蘸了水的羊毛刷子伸进滚烫炮膛中给火炮降温,周围发出一阵阵滋滋声响,四周升起一团团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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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兵们费尽力气推拽的盾车终于抵达东岸。
西岸传来战兵海啸般的欢呼声。
骑兵方由回头瞥了眼终于渡河的第五千总部战兵,不屑道:
“一群新兵蛋子,就知道瞎嚷嚷!”
邵捷春亲率第五千总部主力两千五百人渡河,只留下五百长枪兵在西岸接应。
一队队战兵组成整齐方阵,在各旗队长指挥下,战兵们踏着冰面,汇成一条黑色河流,向东岸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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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图阿拉西门瓮城后面的城墙早在半个月前便被拆除,临时被土填成了一条两百多步的大斜坡。
这种被称为战马城的防御工事通常出现在南方,有利于城内兵力快速调动,甚至可以保证骑兵随时支援城头作战。
开原血战中,刘招孙将北城改造成战马城防御,才有后面白杆兵突然杀出,给镶蓝旗重创。
浑河血战后,黄台吉从一个被俘开原兵口中,大致了解到刘招孙的防御规划,再加上后金兵从沈阳白杆兵、浙兵阵地学到的一些防御手段,后金将赫图阿拉城内工事进行彻底改造。
三千名汉军乌真哈超,手持燧发枪,静静立在战马墙下,等待进攻命令。
一墙之隔的东岸喊杀震天,然而和他们都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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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图阿拉汗王殿,全身披甲的黄台吉抬头望向眼前来人,和颜悦色道:
“这位义士,快快请起,烦请待本汗向你们大柜问好。”
眼前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便是悟空教二柜,悟空教只要活动于辽南,老奴时代,努尔哈赤迷信萨满,在萨满巫师对这些邪教残酷镇压,黄台吉继位后,及时进行调整,主动拉拢辽南各支白莲教势力。
悟空教便是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一支,大柜唐山早年是个云游道人,帮死人叫魂,后因作奸犯科被官府逮拿。出狱后,堂山自称得了神通,能知晓前后五百年事,信者能除百病,还可得长生,随着辽东形势败坏,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
“刘招孙会在赫图阿拉败亡,你们,只需在抚顺起事,抚顺城中的开原军全部被抽调到了这里,不管是放火还是怎样,本汗希望抚顺乱起来。”
二柜眯缝眼睛望向后金汗,小眼珠不停转动。
“大汗明鉴,咱们大柜是个生意人,火中取栗的事情,他大柜不会干,你说能杀了刘招孙,大柜凭什么信你?开原军这次可是倾巢而出,你们自身难保·····”
旁边侍立的一名戈士哈面露凶光,拔出腰刀正要上前,被黄台吉喝住。
黄台吉伸手指向苏子河方向,一字一句道:
“河冰马上破裂,过河的开原军,都要死在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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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登县城,县衙大堂二进小院。
身怀六甲的金虞姬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东北天空。
她身前摆放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笔墨纸砚。
丫鬟伏在案几旁,小心翼翼研磨,等她研好,见金夫人正在出神,低声道:
“夫人,可以写了。”
金虞姬如梦初醒,起身来到案几前,铺开一张整洁白净的宣纸,纤纤细手握住毛笔,在墨池中蘸了蘸,提笔在纸上写下“夫君安好”四个字,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噩梦,竟有些出神,墨汁顺着狼毫泼洒在宣纸上,印出两朵暗黑梅花。
“夫人,夫人。”
丫鬟如烟低声喊了两声,金虞姬朝她做了个止声手势。
街上隐隐传来说书人声音。
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
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
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
箜篌所悲竟不还!
金虞姬忽然想起昨夜做的那个噩梦便是在这里。
她一把抓住如烟肩膀,把丫鬟吓了一跳。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官人在辽东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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