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母子

  “许医生真有那么厉害?”

  隔壁床的两个病友本来都准备躺下睡觉了,听到王大虎问的这个问题,又一下子从床上盘腿坐起来了。

  医院里的业余活动本来就匮乏,九十年代医院里可没有免费的WIFI,胃肠外科唯一的一台电视还只能收到四个台,几个老爷们天天闷在病房里,抽烟得躲在厕所里,用手纸堵死鼻孔,提心吊胆的嘬巴两口,唯恐护士提针来巡。

  本想着今晚又是无聊的一夜,没想到隔壁那个病恹恹的小伙子竟然给了这么好的一个消遣节目。

  论,许医生到底有多厉害?

  就这个话题,两位病友感觉就能唠一晚上!

  “你要说许医生有多厉害,那今晚咱可有的唠了。”旁边病床上的病友扣着脚趾丫,一脸兴奋的说道。

  靠窗的病友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表情:“我都在这里住了快一周了,就这个许医生的传闻,我听的是最多的,这人在市立医院都快被神话了,厉害的不得了。”

  这人呐,就怕一个攀比心理。

  两名病友本来还是正常输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保持着基本的友谊礼让,可耐不住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两人就有点互不相让了,换句话说,有点说急眼了。

  我刚说一段,还没说完呢,你就忍不住打断我,那我能忍,声音盖过你,抢你的话头,继续说!

  两人为了让自己的话题更具有吸引力,魔改的比重也渐渐加上去了。

  “十三岁处女为何怀孕?”

  “消失的阑尾藏匿何方?”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王大虎一开始听得很挺认真,可越听就觉觉得奇怪,这许精诚怎么感觉像是个阑尾精一样,关于他的传闻,怎么一大半都和阑尾有关?

  不过听了这么久,王大虎还是听到了些重点:“你们刚刚说,徽京的腹腔镜技术,就是许精诚第一个做起来了?可他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啊。”

  隔壁病床的病友赶紧接话道:“就是年轻人才能干这事啊,你想啊,这种新技术老古董接受起来肯定慢啊,这个许精诚是个大学生,脑子聪明,学东西那叫一个快,所以才能把腹腔镜用的那么好啊!”

  靠窗的病友不甘示弱道:“他还不只是在徽京出名,我听说他还被邀请道京都那边去做手术了呢,做的就是腹腔镜手术,人家京都都认可他的技术,请他去做手术,你说牛不牛。”

  两人说着说着又杠上了,不过王大虎已经不再关心了,让母亲把屏风拉起来,他想睡觉了。

  夜晚的病房静谧无声,隔壁两位病友早就已经入睡,此时发出细碎的磨牙声,可最开始说想睡觉的王大虎却睡不着。

  他的腿疼得厉害。

  明明以前自己最自豪的飞毛腿,可现在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酸胀的厉害。

  这种酸胀并不像以前短跑之后乳酸堆积,事实上王大虎其实还挺喜欢那种乳酸堆积的酸爽感,每次短跑之后,他都会用力的揉着自己的腿,竭力的嘶吼着。

  那是一种身体跨越极限的快感!

  可现在,双腿的酸疼却像是有人往里面注射了整整一大瓶的柠檬水,酸的熬人,胀的想死……这是身体即将宕机的绝望。

  “唔……”

  王大虎咬着枕头,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睡在自己床尾的母亲立刻熟练的爬起来床,也不用开灯,就这么摸着黑坐在了自己的身旁,轻轻的揉起了他的小腿。

  “妈,你去睡会吧,你昨晚也没怎么休息。”王大虎心疼自己母亲一把年纪了,还要每晚伺候自己。

  母亲却摇摇头,黑夜里眼睛也不用睁开,轻声说道:“揉揉,揉揉就好了,揉揉就不疼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玻璃照进屋内,王大虎的眼睛适应了黑夜,看到了母亲脸上刀刻般深邃的皱纹,以及双鬓的斑白,他突然有一种母亲瞬间老去的感觉,明明自己记忆中的母亲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母亲,是从什么时候老去的?

  “虎子?你在哭?”正在揉腿的母亲突然感觉到孩子有些不对劲,疑惑道。

  “没有。”王大虎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母亲愣了愣,也没说什么,继续轻轻的揉着王大虎的小腿,嘴巴里轻声念叨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家虎子会越来越好的。”

  窗外月色正美,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呱叫个不停,病房里静谧安宁,只有走廊的一盏长明灯亮着,护士站的护士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大虎的母亲也打起了哈气,张大虎小腿酸胀的感觉才稍微有点好转,张大虎对母亲说:“你赶紧睡吧,我好多了,再揉也没什么用了。”

  母亲也是在撑不住了,点点头:“明天我再问问主任,看看能不能给你加点药。”

  这时候张大虎却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说道:“明天,明天你帮我去问问,许精诚医生还愿不愿意给我做手术,我想做手术了。”

  黑暗中瘦弱的母亲身型突然一顿,良久,她才缓缓躺下,重新捏住那根缠在王大虎被子上的毛线,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王大虎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立马知道。

  “知道了,早点睡吧,我明天去帮你问。”

  ……

  ……

  许精诚猜到了王大虎会主动来找自己,可没想到竟然那么快,这其实还要感谢那两位神助攻的病友,没有他们,王大虎至少还得琢磨两三天。

  第二天,王大虎的母亲就跑来找到了许精诚,老人家一见面就想给许精诚下跪,求他救救自己儿子,说自己儿子当初也是一时糊涂,这才投诉了许精诚,希望许医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因为这事不救他儿子。

  许精诚赶紧把老人家扶了起来,宽慰了几句,变着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了一份治疗方案,正是他早就为王大虎准备好的腹腔镜下直肠癌切除术。

  “您放心好了,王大虎的病历我都看过,这一年半也确实委屈他了,但我也希望既然他选择了我给他做手术,就一定要相信我,互相信任,这才是咱们战胜病魔的基础。”

  “好好好,许医生,我家虎子就拜托你了,您真是个大善人。”张大虎母亲文化水平不高,只能双手合十,用家里拜菩萨的方式向着许精诚感激道。

  一旁的季航却因为投诉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于是问道:“大妈,你家那天去投诉,怎么还跟着那么多媒体,那些人也是你们叫的?”

  张大虎母亲被问得一愣,随即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哪有这个能耐,那些人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虎子当时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把事情闹大的。

  许医生,这事没闹大吧,如果有误会,我们可以和大家解释。”

  许精诚摆摆手,笑道:“没什么误会,你回去照顾王大虎吧,让他准备好,咱们这周末就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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