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看不见的网

  世间最大的恐惧就是未知,既然明白了新来督师的思路,大同巡抚史道感觉能松口气了见完德威,史巡抚与王总兵一起出来后,上马之前又故意对王总兵说:“现在暂时可以安心了王总兵反问道:“何以见得?”

  史巡抚便答道:“本院先前最害怕的,就是这位督师年少气盛,勒令官军出战答大军,只怕必败啊亦或是为了总督驻地阳和城的安全,强行抽走大同城精兵去阳和城,让位置更要害的大同城凭空少了数千精锐”

  王总兵当然也明白,无论上面哪种乱命,都会让他这个直接带兵的武官陷入两难困境史巡抚继续说:“但如果督师只是想派兵出塞烧荒的话,那倒不是问题了”

  眼下答大军还在山西腹地流寇,大明各路守军也只能坚壁清野了,等答抢掠完毕并缓缓撤回塞外,怎么也得一个月时间而另两股北虏势力里,吉囊在河套方向策应答,小王子部众在宣府那边所以未来一个月算是时间差,从大同方向出塞烧荒的风险并不大,至少一二百里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再说确实也已经到了烧产南最后史巡抚一阵见血的说:“只要督师不古至于有大过”

  王总兵还是叹了口气,比起军事上的瞎指挥刻意针对他去查问题主要是他自己身上不干净,前段时间答凑集入侵时,他这个总兵官畏惧北虏兵势,便秘密派打大同城,转而南下深入了如果这些事情被新来的督师查到,后果不堪但王总兵又不便于对史巡抚吐露心声,只能谋反的事情,知不会牵连到我?

  当年我出任大同镇总兵官,是因为前兵部大师除掉的如果督师因此而视我为敌寇,借题发挥又该如何是好?”

  原来这才是王总兵最忧心的地方,史巡抚从文官角度思考了一下后,很肯定的说“不会的,督师只是拿来敲打你,督促你尽快抽集精骑组建新营而已!

  如果督师有意针对你生事,肯定会想着避免打草惊蛇,刚才就不会公开训斥你独当一面的正常人文官办事,基本都是这种套路,史巡抚对此很懂王总兵对史巡抚行个礼道:“你们文臣好还有几分科年前后辈香火情,我们武官就说不上话了,烦请抚台在督师面前美言几句史巡抚自然是答应下来:“好说好说!我们镇抚同城为官,本就该同心协力”

  王总兵也就顺势而道:“抚台说的对!”

  分别之后,史巡抚暗暗冷笑,你王总兵贿北虏的事情瞒得住别人,能瞒得住同城的巡抚吗?

  这就是个把柄,关键时刻才能拿出来用的比起同在大同城镇守又分工明确的巡抚、总兵,宣大总督确实像个“外来户”

  按道理宣大总督驻地应该在一百里外的阳和城,然后各司其职,而不是跑到大同城来增加权力内卷程度次日,德威坐在厅中用早的时候,一夜未眠但精神奋的总督中军官金泉出现在面前并报道:“昨夜重点审过那姓罗的匪首,供出了十几个信徒”

  督师略有奇怪的说:“可是本官听说,那罗老祖号称有数百弟子金泉答道:“那终究是号称,与操号称八十一万大军一样的道理,只有十几个关系紧密的信徒督师拍案道:“这水分也太大了!”

  原本以为可能会是个数百人的大案,没想到规模缩水了几十倍,简直岂有此理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只能让手下们继续去抓人十几个信徒也敢称祖师,白莲教就是这样,组织很零散,信徒碎片化,或者说很少有统一的大规模组织就算抓了一个“祖师”,那同地区还有好几个祖师,反正前后几百年始终清不但这样的散装情况,也导致白莲教造反能力实在一般般,与黄巾、太平等比起来差得远了等德威用完早,却又见仆役王大来报:“那刘知府又来了!”

  德威有点意外的问道:“他来做甚?”

  王大答道:“听他口气,仿佛对老爷极为感激,很有想投靠的样子”

  德威起身来到会客花厅,吩咐将大同刘知府带进来果不其然,刘知府上来就行了个大礼,感激零的说:“督师大恩大德,下官感五内,不知该如何报答了!’德威皱了皱眉头,感觉这知府巴结的太过了,什么大恩大德?至于如此吗?

  自己只是一个主要方向在于军务的总督而已,又不直接管着刘知府刘知府察言观色,可能也觉得自己过火了,而督师也没理解自己意思,又连忙解释说:“下官行走官场多年,从未见过有如督师这般办事英明果断的人物!故而一时情不自禁,还请督师勿怪!”

  于是德威终于明白,这刘知府激动在哪里了前晚刘知府刚给自己送了礼,自己昨天就把朱充给彻底“办”了,所以刘知府就产生了些许误会大概在刘知府的心目中,他督师真是极品讲究人,收了礼就真给办事,而且还办的利利索索毫不拖泥带水,真乃最优质的上官而且刘知府还根据官场经验判断,通过这次成功“交易”,知府和总督之间已经建立了信用,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可以有更多可能想到这里,督师就有点歪,不客气的斥道:“闭嘴吧!本督师查获朱充谋逆案,乃是为国除奸,别无它意!

  别拿你那套腐朽脏的官场文化,来胡乱解构别人的正义举动!

  刘知府连忙应声道:“是,是!督师说得对,只是为国除奸而已!下官肤浅了!

  对于这样的“官场老人”,纵然是伶牙齿的大喷子德威,也真骂不过便只能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如果没有其它事情,退下吧!”

  刘知府赶紧又开口说:“其实下官此次前来,是因为听说督师想派兵烧荒”

  德威脸色间严肃起来,拍案喝道:“你一个知府胆敢测军机!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这踏马的岂有此理啊,自己昨晚只亲口对巡抚和总兵说了烧荒的“意图”,怎么今日知府就知道了?还能不能保密了?

  刘知府连忙叫道:“督师勿要生恼!今日巡抚命下官筹备粮草和军需,下官从巡抚口中偶听了一句,说是为烧荒出兵所用官场上的细节都很有内,德威顿时就想到,史巡抚这是故意透露给知府烧荒他不信这是失言巧合,但这能说明两点,第一史巡抚和刘知府应该是一伙的;第二刘知府来找自己,说不定也代表了史巡抚的意志,肯定又有点什么蛾子至干史巡抚为什么不亲自出面来说,这叫“王不见王”

  在如今官场,巡抚虽然权力级别比总督略低了点,礼节上稍稍处于下位,但实际品级没多大区别,通常也被视为同一档次的官员德威下意识揉了揉额头,朝派自己总督宣大军务,是为了抵御外敌来的结果痛痛快快的打仗还没影子,缠缠绕绕的官场纠葛反而要先出现了这国怎!定体问!我陷思!https://

  刘知府当然不知道督师在想什么,仍然按照自己的腹稿继续说:“督师也是知道的,我大明对北虏实行绝贡之策,断绝商贸往来但北虏那边却又急需汉地物产,从盐、茶、器具,甚至一针一线都要求之于汉故而汉地物产在胡地价格腾贵,甚至可以直接换黄金回来”

  督师不动神色的问道:“那又怎样?”

  刘知府生怕总督大人不耐烦听下去,加快了语速说:“正因为利润丰厚,所以边墙走私屡禁不绝,但却都是小打小闹而已若想往胡地贩运物资,最好的路数却另有其法”

  闻弦歌而知雅意,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德威什么没见过啊,但假装来了兴趣,假装不明的问道:“什么法子?

  刘知府“石破天惊”的说:“就是出塞烧荒!唯有烧荒,可以光明正大的深入草原胡地,可以借着军需之名运送大批物资!

  刘知府之所以敢在督师面前如此大胆披露,主要是有四点原因:第一,督师收钱就办事,是讲究人,看起来信誉很好,可以谈点出门就不认的事情,买卖不成仁义在第二,督师似乎对“走私”两个字并不“反感”,那朱充一直想揭发走私,但督师从来没拿这个说过事第三,督师收重礼毫不犹,并不是介意外财的人第四,他刘永也没有落下具体口实,只是陈述了这么一种现象德威继续假装不明白:“那你说起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本督师,提防烧荒的官品偷偷携带物资走私?”

  刘知府“”笑了几声,“督师肯定已经明白,不须下官再细说”

  德威稍加思索后,才答道:“本督师不但不明白,甚至什么也不知道”

  刘知府一时间没听懂,这句“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德威又详细说了一遍:“你们都是本地老官员了,有能力自行安排一些事情,原本也不需要本督师出力,故而本督师对此一无所知刘知府这才然大悟,原来就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于是也回应说:“督师所言极是,有些小事也不需要督师亲历亲为”

  德威又想了想,多透露了一些消息:“此次烧荒,本官说不定要亲自带队,出塞百十里建功刘知府便立刻祝福说:“便在此预祝督师马到成功!如有需要,下官会直接与督标中军官或者旗牌官联络”

  离开公馆后,刘知府迅速又去了城北察院,这里是大同巡抚驻地将与督师交谈的情况报过后,刘知府又说了句:“看督师之意,无意干涉走私之事,也没有什么疑点史巡抚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疑惑,“本院在京城叙职时,就听说过德威很多事传言这是一个喜欢名钓誉之人,根本不看重钱财所以本院方才还预测,德威可能不会接受走私利,但他怎么会答应了你”

  见多识广的刘知府笑道:“这也不奇怪,在京城那种地方谨言慎行,但到了地方后就放飞自我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再说京官应酬多,花销极大,但实际低,外放时若有机会财,谁又会嫌弃钱少?”

  史巡抚点头道:“这样也能说得过去,你且去准备吧!但还是要记住一点,不能让德威发现直接涉及你我的实证”

  刘知府答应说:“下官自然晓得,一切按抚台说的办但总兵官那边,还需抚台去打个招呼,毕竟派出去烧荒的都是官兵”

  等刘知府告辞,史巡抚便派人去联系王总兵,两人约在了晚上见面史巡抚对王总兵劝道:“这次遵照督师命令,抽集精兵出塞烧荒,王将军你选拔人手时谨慎行事”

  王升没有明白史巡抚的意思,就问了句:“怎么个谨慎?

  史巡抚则更具体的说:“第一,你不要亲自带队去烧荒;第二,尽量不要让亲信去烧荒”

  王总兵异的反问道:“这又是为何?”

  史巡抚答道:“这是为了防止德威又会耍弄什么把戏,你不在烧荒队伍里,也没有亲信在,自然就不用承担责任了听起来,王总兵感到史巡抚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也就答应下来如果德威真想干点什么,他犯不上去阻止,但也犯不上把自己搭进去史巡抚将王总兵送走后,得意的笑了笑,看不见的大网渐渐成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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