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长崎港口,阳光铺满了金色的海面,海风阵阵,无数的海鸥在天空飞起,扑腾落到水面又展翅飞起。伊藤博文用手整理了一下燕尾服的领结,那双黑色的小眼睛,在说话时一直盯着宋骁飞的一举一动,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咳嗽了两声,说:“中日东亚两国,最为邻近,同文同种,今暂时相争,总以永好为事。既然英美公使都在座出面调停,我希望贵国能拿出诚意来。好比第二条,五个北洋水兵,竟然索要五十万两白银赔偿,中国人一条命值十万两白银,这太离谱了吧?”
宋骁飞见在座的英美驻日公使也在交头接耳,看了看伊藤博文一头深灰且正在变白的头发,重新坐下跟他讲道理:“伊藤大人,你算错了,不是五条命,而是十一条人命,这五名水兵的妻子,在听到丈夫的噩耗后,都守贞洁而自杀了,其中还有一位孕妇,肚子里怀着三个月大的孩子,这孩子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就去世了。”
英美驻日公使发出了感叹声,完全不能理解中国这种夫死妇随的糟粕传统。宋骁飞继续解释:“每一条中国人命赔偿两万两白银,另外的三十万两,是赔偿给那孕妇肚子里的孩子。人人生而平等,我听说伊藤大人的父亲,也只是一位普通武士。这孩子本来也有机会成为伊藤大人那样的国家栋梁,可惜胎死腹中!伊藤大人觉得自己值三十万两白银吗?我们倒是十分愿意花白银三十万两,买首相大人为中国服务。”
宋骁飞道出未出世的孩子和人人生而平等,正击中了英美公使身上人道主义的那块软肋,伊藤博文没有再纠结赔款这一条,转而攻击中国要东亚的海权是宗主国的老一套规矩,不符合现在的国际法规则。
宋骁飞强硬地表态:“如果有必要,中国可以向日本人学习,把琉球越南朝鲜都变成中国的郡县。更何况,中国要东亚的制海权,也只是为了防御某些国家的狼子野心,为了东亚永久的和平。”
吞并琉球,日本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先例,所以伊藤博文支支吾吾,无话可说。宋骁飞继续对英美公使说:“先生们,我相信东亚的和平,对英国和美国在亚洲的贸易也是极为有利的。”
当时英国和美国这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工业发展得早,主要想打开亚洲市场,而不像日本那么有领土扩张的野心,宋骁飞的话,基本上无懈可击,伊藤博文望着这张年轻又充满朝气的脸和坚定的眼神,这位李鸿章的得意门生,眼界和见识比李鸿章有过之而无不及,伊藤认定这是一个难以战胜的对手,内心重新燃起了要干掉宋骁飞的想法,他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又借口身体不适,匆匆结束了当天的谈判。满怀心事的伊藤博文走下扬帆楼,走下一楼台阶,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当伊藤博文正准备乘马车离开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灰色风衣的高个青年人,他手里拿着一把黑壳毛瑟枪,在伊藤博文左右的护卫还未反应过来时,枪口对着伊藤博文,照着他的头部就是“砰”的开了一枪,伊藤博文上马车的动作,使得他的头往上移了半寸,这一枪打中了伊藤博文的眉心,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伊藤博文的眼睛还没闭上,倒地昏死过去,血染燕尾服。
离伊藤博文最近的两名护卫反应过来,冲上去拦腰抱住那位开枪的青年刺客,要夺他手中的枪,那青年刺客甩掉了风衣,挣脱了两名护卫,冲上前去朝伊藤博文的胸部“砰砰”又补了了两枪,他还朝人群开了两枪,围观的行人四处逃窜,现场大乱。前排负责警卫的日本士兵冲出,朝青年刺客的背部“砰砰”开了两枪,刺客中枪流血倒地,抛掉手枪,用俄语高呼三声:“俄国人民乌拉!”
宋骁飞听到枪声,就带人从楼上跳了下来,见刺客还没死,用他那把M1847式转轮手枪朝刺客脑袋上补了一枪,击穿了刺客的前额。宋骁飞虽然在战场上曾坐在死人堆里歇气,但此刻内心还是很煎熬,宋骁飞也不知道,是他改变了这世界,还是这世界改变了他,让他变得越来越铁石心肠!
血流不止的伊藤博文,被手下七手八脚抬上了担架,送往长崎最好的医院。当时伊藤博文尚有意识,他向身边的侍卫问:“这枪是谁打的?”当知道好像是个俄国激进的革命者干的后,一向温而儒雅的伊藤博文骂了句“八嘎”,便陷入了昏迷。
伊藤博文去世后,大隈重信果然重新走上日本政台,接替伊藤博文任内阁首相。但宋骁飞始料不及,此时的大隈重信已经不再像明治十四年以前那样激进,他成立了立宪改进党,把日本有知识有财产有名望的人组织起来,还创建了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前身——东京专门学校,为日本培养宪政和现代化的人才。
根据宋骁飞收集到的情报,伊藤博文在临死前,把大隈重信请到了床头,干枯的手指拼尽全力抓住了大隈重信的手,留下了政治遗言:“宪政……四十七武士”。
四十七武士,是日本广为流传的“卧薪尝胆”的忠义故事,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发生在幕府时期:赤穗城主浅野在江户城中刀伤吉良,被幕府将军纲吉处以剖腹自裁,他养的四十七名武士,以大石内藏助为首,卧薪尝胆一年零九个月为主人报仇,闯入吉良宅邸,杀死十八人,把首级供到浅野墓前,随后,众武士因感到对幕府将军不忠而羞耻,切腹自杀谢罪。
伊藤博文明显是要大隈重信隐忍,实行宪政,等日本国力强盛了再给他报仇雪耻!宋骁飞不禁为伊藤博文这样的对手而叹息,也对日本的政治人物刮目相看,只要对国家有利,他们竟然可以在临死前把自己未竟的事业,托付给以前的政治对手。也就是说,反对派跟反动派完全是两码事!在中国官僚的思维里,反对就是反动,不只要从精神上批倒批臭,还得从**上消灭才解恨,所以即便大家同坐在一艘破船上,都不吭声,不会指出问题,表面一团和气,直到统治的利益集团一起走向毁灭,葬身历史的海底。
大隈重信担任日本内阁的新一任首相,没有因为刺客是俄国人,就冒然和俄国人开战,他和伊藤博文一样,力压军部中的主战派,派西乡从道到长崎继续和宋骁飞和谈。伊藤博文被刺杀后,英美的舆论大多偏向于同情日本,宋骁飞担心中日如果再开战,英美会同意租铁甲军舰给日本人,加上刺杀伊藤博文推迟日本宪政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在赔款方面作了让步,最后中日达成了和议,将“长崎事件”定性为一起因语言不通导致的误会:每一名逝去的北洋水兵赔款五千两白银,受伤的北洋水兵获赔一百两白银,立即付清。
但对于琉球复国和东亚海权,宋骁飞毫不让步,西乡从道最后忍气吞声,做出了让步,同意释放国王尚泰回琉球,而且承认中国对对马海峡台湾海峡东海南海的制海权,宋骁飞的斗争,取得了艰难的胜利,为他下一步巩固中国的海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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