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辉见爹总算说得娘让步了,不敢再惹她生气,忙跑了。
当晚,他又知会蔡家,让准备好东西,明日一块走。
次日一大早,他便和大头菜一块摇船去了绿湾村。
到郭家,才是半上午。
郭家果真在杀年猪,又忙着打豆腐。
穿着油腻腻大褂的屠夫和郭大全站在场院当中说话,一个椭圆形长木桶摆在场院一角,是用来烫猪用的,人看了喜气,猪看了寒心;厨房里正烧热水准备烫猪;郭大有和郭大贵在支‘门’板,等会好给猪开膛剖肚,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见他们来了,郭家兄弟忙下坡来水边接应。
一篓篓、一包包的东西搬上岸,堆了一堆。
屠夫问明是谁人送来的,忙恭维说江明辉人品好、家业好、郭家闺‘女’好福气等等,郭守业两口子听得满脸笑容,很是觉得光彩。
江明辉亲自和郭大贵将那四扇屏风搬到楼上清哑房内。
一番斟酌后,将屏风摆在‘床’前约三尺之地,隔出里外空间来。
清哑见那屏风下面立脚是以竹筒和竹篾编制而成,打磨得纹理细腻光滑,上部框内则镶嵌着梅、兰、竹、菊四幅竹丝画,正是她设计的,一眼看去,比木质屏风另有一种清新雅韵,心内十分欢喜。
“这是我编的。”江明辉轻声告诉她。
“谢谢!”清哑仰面对他道。
“谢什么!编得不好。等两年我手艺长进了,把这个不要了,我重新给你做好的。”他望着她许诺。
清哑便微笑点头。
“小妹不要了给我,我要。”
郭大贵稀罕地抚‘摸’那屏风,爱不释手。
江明辉和清哑相视而笑。
江明辉心想,等将来他做开了,送给舅兄几扇屏风还不是好容易的事,怎会让他捡清哑的呢,不过这话眼下却不好说的。
这时,楼下传来猪叫声,开始杀猪了。
“走,下去帮忙。”郭大贵扯江明辉胳膊。
“我不敢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明辉不想干那活计,只想和清哑一块待着,因此不愿下去。
郭大贵死活拽了他下楼,清哑也跟着下来了。
外面场地上,郭家兄弟和大头菜已经绑了“嗷嗷”嚎叫的大‘肥’猪准备宰杀,小娃们都围在一旁观看,清哑见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见江明辉死活不敢上前,替他解围道:“帮我剥笋。”
江明辉求之不得,便和她坐在廊檐下剥冬笋。
郭大贵无法,又想在廊下剥笋,众目睽睽之下,谅这小子也不敢拉小妹的手,所以就自顾上前帮忙去了。
江、郭二人坐在小板凳上,也不去看杀猪过程,只顾剥笋说话。
才剥了一个,江明辉就夺下清哑手上冬笋,拿起她一只手掌凑近了细看,一面道:“你别剥了,让我来。这笋子皮又硬又‘毛’糙,把你手划破了,这点指甲也‘弄’断了。”
清哑倒不知如何说了,便看着他剥。
江明辉便笑着告诉她,先只拿了这么多冬笋来,尽管吃,等回去他再挖,到正月初二来拜年的时候,再送一批来;又跟她说家里存了多少竹丝画,哥哥他们正加紧制作;又跟她细算在乌油镇一月赚了多少银子,等去霞照县开铺子,租金贵许多,不知结果如何,等等。
说得投入,不知不觉耳边清静起来。
原来,猪没叫了,连哼哼声也没了,已经杀了。
郭勤郭巧郭俭看完热闹,都轰然转移到廊下,各自霸住一副大小凳子,忙不迭写字。因清哑在旁,正好求她指点教导。
郭勤今天十分高兴,因为他可以问江明辉。
清哑今日教了一首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只因近日下了好几场雪,她便要教他们学这脍炙人口的名作。
郭勤老是记不住“绝”和“踪”字,便问江明辉。
江明辉倒爽快,逢问必答,都告诉他了。
郭勤很高兴,遂用心记诵,又低头抄写。
可是,那江明辉对着清哑竟有说不完的话。
先说编织竹丝画,后说店铺生意,再又说镇上趣事:什么谁家夜里忽然进了贼被他家狗咬伤啦,又什么谁家闺‘女’出嫁的时候走在半路上轿子忽然坏了,把新娘子掉下来啦,又是谁家儿子看上了一姑娘,跪着给人磕头求亲啦……
清哑听得目光闪闪,满心有趣。
郭勤三小也不由听住了,傻傻地望着明辉叔。
等一件事说完,刚才问的什么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他不得不再问一次。
可是江明辉正和清哑说得热乎呢。
郭勤也是知道好歹的,就想先等他说完了再问。
好容易等一段话说完,他赶紧问了。
江明辉就又告诉他一遍。
郭勤又开始记诵,翻着两眼望天,嘴里叽叽咕咕,使劲碾压,务必要让所念句子在心上留下深深的辙痕。
可是,旁边又传来江明辉说话声。
他不觉又竖起耳朵听,然后又忘了所念的。
几次下来,他忍无可忍了。
他可是打算认真学的。
逮着小姑教一遍容易嘛!
然自从江明辉来了以后,时刻不离小姑左右,废话一箩筐,他没法问也没法记,要怎么学?
“明辉叔叔,你怎这么多话?”郭勤质问。
江明辉看着瞪视自己的小娃儿,有些不知所措。
“你别和小姑说话。我都没法读书了。”他道。
“我也是。”郭巧也指控。
“我也是。”郭俭也附和。
两个小的跟郭勤比,另有一番感受——被忽视的感受!
郭巧觉得,只要江明辉一来,跟前跟后紧随小姑,小姑便不像平常那样宠爱关注她和弟弟了;她写对了字、背会了句子,告诉小姑,她也心不在焉,不像以前‘露’出满眼赞赏的神‘色’;问她字,她也不大理会,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忍无可忍。
面对三个小娃儿的指控,江明辉脸涨成一块大红布。
见他这样,清哑也不好意思,无奈地和他对视。
侄儿‘女’好学是好事,本着学习为先的原则,她示意江明辉去教他们,自己剥笋。
江明辉便将凳子挪到郭勤身边,一心教他们。
三小对这结果很满意,重新写的写、念的念。
可是,郭勤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那‘性’子,心是散的,眼是‘花’的。
他背诵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瞄一眼,便知那边猪已经烫好,刮得白白的,被抬到‘门’板上开膛剖肚,且有村人来买‘肉’了;鼻子耸一下,便闻见厨房传来煮豆浆的香气;自觉走神,忙收摄心神回到眼前诗句上,于是又忘了“绝”字怎么念,就要问江明辉,一抬眼,却见他正对着清哑嘴巴一开一合的做口型……
他生气了,大喊“明辉叔叔!”
江明辉因见清哑剥了几个笋,‘弄’断了两根指甲,心疼的很,就不要她剥了。然想起难缠的郭勤郭巧,忙又闭上嘴,扯了扯她衣袖,张嘴无声问“够了?”
清哑辨别‘唇’语能力超强,一看就知道他说什么。
她摇摇头,表示还不够。
江明辉又问“还要剥多少?”
正忙着打哑语,就被郭勤喝断了。
他如同窃贼被逮个正着,脸迅速又涨红。
郭巧也发现了,目光鄙视地看着明辉叔叔——
哼,说话就说话,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江明辉觉得十分无奈,拿三小无法可想。
这时,郭大贵跑过来,一把扯起他,道:“走,帮忙舀豆腐脑。要压豆腐了。”
江明辉再没有借口推辞,只得站起来。
临走前,犹牵挂刚才的事,问清哑“还不够,还要剥?”
是直接喊出来的,也不做口型打哑语了。
清哑点头,道:“要做豆腐包、豆腐饺子、炸糯米圆子……”
这些都要用到冬笋,所以要多剥些。
郭勤兄妹三个一听要做这么多好吃的,像豆腐包子和豆腐饺子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顿时‘精’神大振,都丢下笔,跑来帮清哑剥笋。
江明辉看着清哑笑了,这才跟着郭大贵去厨房。
接下来,清哑一直在厨房里忙,调拌‘肉’馅,做豆腐包子、豆腐饺子,揣糯米圆子。两个嫂子忙着做杀猪饭,请长辈吃。至下午,也来帮忙。一直忙到吃晚饭。
吃过晚饭大家又收拾半天,才坐下歇息。
当着许多人,江明辉自然不好跟清哑说知心话。
好容易等各自散去,清哑却没去三哥房里,而是上楼去了。
他又不能跟上去,徒自心焦,也无心和郭大贵说话,只好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在琴声中醒过来。
这个清晨便充满了‘春’意。他闭眼听着,仿佛看见自己和清哑划着小船在荷叶丛中穿行,荷叶的青气、荷‘花’的清香萦绕在鼻端,蝴蝶和蜻蜓在荷塘中翩翩飞舞……
他一直等琴声停了才起‘床’。
才穿衣梳洗完毕,清哑就来了。
她手上托着一件夹袍和一双鞋子,展开让他试。
夹袍外罩是圆领湖蓝底织锦长袍,上面织着一丛丛兰草,十分鲜明清雅。为方便拆洗,里面另用绸面和棉布做的夹层。还配了一条同‘色’腰带,前面并排三个扣环,非金非‘玉’,却是青竹做的。
江明辉惊喜道:“你叫我做这个扣,是做这个的!”
原来,那扣环是清哑画了样子,请他做,他回家叫大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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