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人老成精,什么场面没见过?太后一进来,她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可给元春的父亲爵位的事情,是皇帝和她一同议定的,即便有太后从中作梗,也要赏下去。
但她看着这突兀出现的太后,心中也不是很痛快。
“既然来了,就好生坐着说话。”太皇太后的脸转向了太后,接着说道:“这次贾司业在西北立了大功,你觉得该怎么赏他?”
陈太后只是过来煽风点火的,没想到太皇太后直接让她表态了,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原本的打算是,不管皇上和太皇太后要赏些什么,她都要鼓动着加码。
可现在,太皇太后竟然直接问她的意见了。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先老实一下:“凡事都有皇上和太皇太后做主,臣妾不好僭越。”
太皇太后心中冷哼,方才缓颜对迎春说道:“你弟弟这次在西北,做的很好。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就要来了大片的土地。哀家同皇帝商议了,想着借个由头,给你父亲恩封个爵位,也算全了你弟弟的一片孝心。”
元春早有腹案,听到太皇太后的话,赶忙逊谢:“嫔妾不敢替父亲答应。这本是嫔妾三弟本分之事,况且嫔妾也听说他的条陈也没有全部谈下来,当不得功劳。”
这个态度让太皇太后比较舒服,贾家还是知道轻重的。
只是这是她和皇帝共同议定的,有功不赏可不行,其他人还看着呢。
太后看着太皇太后对元春的和颜悦色,心中很是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不受待见,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少了个儿子?
太皇太后又开口了:“按照规矩,你父亲可以恩封一个爵位;加上这次你三弟弟的功劳,并在一起,皇上打算封你父亲一个侯。你回去先和你父亲讲一下,圣旨在除孝之后便会到达。”
元春大惊,现在可不是当年祖宗打天下的时候了,即便是恩封,侯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三弟弟还让自己降三等,降三等她也不敢答应。
因此元春大礼拜倒:“嫔妾万万不敢应承。”
太后却笑盈盈地说道:“妹妹何必谦辞,自古以来,裂土之功便可以封侯,这也是皇上的一片心,总不好拒绝。”她算是瞧出来了,元春不敢要,那就推一把。
元春不敢起身,依旧辞道:“皇上在御书房,已经赏过嫔妾三弟了。万万没有再赏一次的道理。”
太后不解,已经赏过了?赏的什么?
太皇太后说道:“一个六品的敕命而已,算不得赏赐。”
六品?敕命?太后心里都笑了,你元春真当大家傻子呢?
“太皇太后说的极是,皇家的恩典,岂能一个六品敕命代表的?妹妹安心受了便是。”
太后自己也觉得如果真的只给一个六品敕命也实在过分。
元春却忽然说道:“太后的娘家也只有一个侯的爵位,嫔妾的父亲万万不敢并列。”
这是她能想到的一个缓冲,先把时间争取下来,再让三弟弟去转圜。
“这样啊……”太皇太后也迟疑了,却语气坚决:“你先回去和你父亲说一下,这个虽然没定下来,但不会改了。你三弟弟毕竟有功。”
太后不再说话,她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侯,也是恩封的;如果再煽风点火,贾政估计就要真的封侯了,她其实心里并不想。
元春知道不能再拒了,再拒下去,太皇太后就要生气了。
“那嫔妾先回家和父亲言说,只是侯爵实在贵重,嫔妾恳请太皇太后三思。”她也不敢答应。
看着眼前的一幕,太后直觉得无趣。
回到家中之后,元春心中惴惴,先把贾环叫了过来。
“你再敢想,也想不到,皇上竟然要给父亲封侯。”
听到元春的话,贾环也有些愣住了,按照他的理解,能封个伯或者高阶散官就不错了。
“这样可不行!我要去找老师和朱大人!”幸好还有时间来转圜。
贾政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却还在为他操心。
但京中很快就有风声传出来,道是元春的父亲也要封侯,现在只等贾政孝期结束。
听到这个传言,贾环都有些奇怪,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到处言说?
不过有了这个传言,贾环反倒放心了——皇上敢这么干,清流们是不会答应的,现在他连钱雨本和朱凌都不用去寻了。
一连数日,贾环都在家中高卧,没有要外出的意思,在其期间,元春都进宫两回了。
元春终于忍不住了,再次把贾环叫了过去。
“三弟,你为何还不出去?”
贾环说道:“不用去了,自然会有清流们帮忙。”
元春将信将疑。
王夫人也听到了这个风声,简直大喜。
这可是侯爵啊,恩封的侯爵也是侯爵,况且贾府本来就是勋贵,贾政得上一个爵位并不显得突兀。
她的打算可是极好,将来兰哥儿也要去做官的,这个爵位刚好让老爷留给宝玉,这样贾政这一支的三房男丁就都有官位或爵位傍身,简直完美。只是她忽略了一点,即便有爵位世袭,那也是要落在贾兰的头上。
不过听周瑞家的说,从外面的消息来看,还是要等到除孝之后才能有旨意,她现在就一心等着那一天。
想着自己的大女儿会经常入宫,王夫人决定先到紫菱洲来瞧瞧。
已经深秋,满园的黄叶,但她却觉得这些金黄都是丰收的景象。
“周瑞家的,你瞧,今年的秋天可真是不错!”
跟着她的周瑞家的陪着笑:“太太说的极是呢,据说今年地里的收成也不错,比往年多了一成。”
“真的?”王夫人惊喜地说道,这一茬她倒没想起来。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了,她现在的重点都放在了贾政的爵位上。
到了紫菱洲,元春吩咐丫鬟们上了茶,王夫人喝了一口,就脸带笑意地问道:“有个事情,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从宫里听说。”
元春心中警惕:“什么事情?母亲且说来听听。”
王夫人开口道:“很是有股传言,说皇上要给老爷封侯。”
消息竟然传得那么快,连母亲这种深宅妇人都听说了!
但元春没有从正面回答,而是稳了稳心神,方才说道:“当今皇后的父亲还没有恩封的爵位,我不过是先帝的妃子,何德何能,能让父亲封侯,超了皇后去?”
王夫人心中奇怪,但嘴里还是说道:“说是借了你三弟弟的西北之功。你三弟年轻不好加官,就封在了你父亲身上。”
元春叹道:“三弟弟已经向皇上求过恩典了,给姨娘求了一个六品的敕命。”
王夫人眼里的光开始消失,语气也有些发抖:“那老爷封侯的事情……”
“母亲不要想了,这种事情,您想想也不可能。”
元春不敢给王夫人希望,这种恩典,贾府承受不来。
果然不出贾环所料,消息一冒头,就有清流御史上了折子,要求皇上“杜绝谣言,以正视听”。
贾环在西北的功绩虽大,但还没有大到封侯的地步,虽然皇帝有心加恩,但清流们却不许贾家把贵妃、先皇皇子、贾环西北之功叠加。
好容易才弄下去一个勋贵,怎么能再让他起来。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贾环回到翰林院之后,也被一些同僚同年围住,贾环知道他们在要什么答案。
私底下和温明远的谈话中,贾环也说了“天恩浩荡,愧不能受”。
但若说要上书辞掉,那是不可能的——都没有旨意出来,辞个寂寞么?
纷纷扰扰之中,贾环到了国子监,他是这里的司业,得经常来看看才行。
在这里,贾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贾环在西北的作为符合太学生们的每一项幻想,封侯也是他们的愿望,虽然他们中也有人知道封侯不妥,但这并不妨碍对贾环的崇拜。
可贾环主要是来看那四个准格尔王子的。
在秦凌风的帮助下,四个王子已经入学,在外堂读书。
贾环不担心这四个人会被带坏,他担心的是没人和他们玩。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准格尔王子财大气粗,怎么可能没人和他们玩。
这四个人与其他纨绔一起结伴出去的时候,就在山门见到了贾环。
国子监的山门一下子就安静了,人的名树的影,贾环的名头对外堂的监生实在是一种巨大的威慑,更遑论准格尔人了。
“你们不在监内读书,要去何处?”
听到贾环的问话,为首一个穿绸衫的胖子吭吭哧哧地回道:“禀大人,我们只是去山下小酌。”
贾环点点头,说道:“去吧!不许在外面留宿!”
几个人兔子一般地溜了。
在国子监溜达了一圈,感慨了世事变化,贾环便下山回了翰林院。
到了翰林院之后,发现很是有几分热闹。
温明远今儿没去授课,而是在亭中攒了个局,邀众人同僚饮茶。
见到贾环过来,温明远邀道:“道方,正好你来了,快来喝上一杯清茶。”
贾环进了亭子,发现也俱是熟人。
温明远神神秘秘地说道:“道方,你的金牌还有没?送我一个,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贾环心道,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秘消息?
“说吧,回头我送你。”
温明远笑道:“这消息倒不是关于你的,但我觉得你会想知道。”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京营节度使要换人了,现在旨意估计已经到了六科。”
旨意到了六科,那就不是秘密了,但毕竟没有明发。
贾环心思急转,最近京中颇为诡谲,说暗流涌动有些夸张,这都快成明流了。
“继任者可是卢秋成?”
温明远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贾环心道,若不是卢秋成才怪,人家在西北吃了三年的沙子,总要有个盼头,但让他不解的是史鼐会去哪。
温明远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说道:“史家侯爷点了北直隶水师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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