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几日,忽然有御史弹劾贾府家奴赖家不法,矛头直指赖尚荣。
赖尚荣早就脱了奴籍,现在正在外任上,对于京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但皇帝案头摆着的折子上,直接把他称为“赖三尺”,可见其搜刮之厉害。
贾政没资格站在早朝上,但王子腾可以。听到御史的话,他心里就一紧,皇帝准备拿四大家族开刀了,准确的说,是贾府和王家,赖尚荣,就是个引子。
可这把刀要落到何种程度,王子腾还不敢猜测。若是看在元春的面子上,怕是要轻轻落下;若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不过一个七品官,竟然还劳烦御史上折子!直接让他去都查院接受问话。”
平治皇帝一锤定音,但很多人都在等结果。
消息传到贾府,贾赦也很是震惊,这种七品小官,竟然都能上达天听了。赖大赖二兄弟两个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跪在贾赦面前苦求。
“大老爷,您可不能不管咱们啊!那姓张的御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咱们贾府!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贾赦却心里腻歪,倒不是说不想帮他们,而是赖尚荣在任上那么能搜刮,自己竟然半点孝敬都没见着,现在出了事情才想起来求自己。
“行了!哭丧呢这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平白找人帮忙的道理,更何况赖尚荣已经不是自己家奴了,贾赦可不打算白白出手。
赖大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所想,马上说道:“大老爷,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帮帮小人家里吧。”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不动声色地就塞到了贾赦的靴子里。
贾赦咳嗽了一声,说道:“回去等着吧,到底也是我贾府出来的人,不能不管。”
赖大赖二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回到家中之后,王子腾发现自己的三弟和侄子竟然都不在家,不用说,肯定结伴出去鬼混了。
“王玉堂,把那两个畜生都给我寻回来!带着人,绑也要绑回来!”
现在他可不敢给别人留有口实,一个小小的过错,就能牵连到整个家族。
听到自家老爷口气不善,王玉堂不敢耽搁,赶忙就出去寻人去了。
王子腾夫人听到这话,有些担忧:“老爷……”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说道:“开始了。”
现在已经不是抱团就可以生存的时候,能顾得上自己就很不错了。眼下能说得上话的,只剩下宫里的元春,但站在他王子腾的角度上,他也不想让元春出手——一切都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贾赦那边拿了银票之后,心情甚好。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找贾雨村帮忙比较靠谱一些,当然了,自己的女婿顾青锋应该也能说上话,还有环哥儿的老师,刚刚升了官,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别人总要考量考量。
计划是极好的,但他第一站去了贾雨村的府上就碰了钉子。
作为一名合格的官员,贾雨村哪里会沾这个麻烦。
“这次是陛下亲自发的话,世叔就不要掺和了。不过一个家奴,也值当如此上心?”
贾雨村自认为把话说得比较通透了,但贾赦却没有听懂,他眼里只有银子,别的暂时都想不进去。听到贾雨村的话,贾赦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眼下不是你求着我贾府的时候了!只是他也不是傻子,只能腹诽,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满肚子不痛快的贾赦又去寻了顾青锋,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婿怎么都会帮自己一把。
没想到到了顾家,顾青锋竟然也不肯伸手,竟然还要跟着一起上折子。
贾赦有些怒:“不过一个七品小官而已,也值当如此大动干戈?”
顾青锋劝道:“岳父莫要掺和了。七品?你女婿也不过七品而已。”当然了,县令这种七品是没法同御史相比的。
看着贾赦,顾青锋又说道:“岳父近日莫要奔走了,怕是有心人已经盯上您了。”
听到顾青锋的话,贾赦才想起了贾雨村的话,连续两个官员都劝自己不要掺和,看来事情非同小可。
只是到手的银子他实在舍不得再还回去,犹豫了再三,贾赦才说道:“到时候能不能帮赖尚荣说句话?”
顾青锋看了看院子里走路的迎春,说道:“岳父不要惦记了。您回去之后和二叔商议一番,再做决定吧。”他隐隐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贾府一个贵妃,一个状元,还有自己这个御史女婿,竟然还有人敢参他们府里出来的门人。
现在顾青锋也极是为难,一切都是猜测,他不敢下结论,只是期盼着雷声大雨点小。
从顾家离开之后,贾赦也不去钱府了,连续两个官员都劝他不要插手,到了钱雨本那边肯定也是一样。
闷闷然地回了家,贾赦又振奋了起来。反正他也帮忙跑腿了,这银票是万万不能退了。
贾政也回来了,今天事情透露着诡异,见到贾赦,贾政就说道:“大哥,近日里约束家人,莫要让人抓了把柄。”
贾赦终于觉得事情不简单了:“怎么说?”
“环哥儿临走的时候提了一下子,说的比较隐晦,但我听懂了。”
贾赦想了半晌,才说道:“是西北的事情?”
“楚王要出京就藩了。”
贾赦也懂了,这是要开始清算了。
不过十日,赖尚荣就进了都查院回话,只一个时辰,便定下来了贪墨的大罪,籍没所有家产,发往西北充军。
得到这个消息,贾赦也老实了。赖大赖二再次过来哭求,贾赦也不敢应承了。
“让尚荣过去吧,这事情没得改了!”
赖大赖二有苦说不出,只能抹着眼泪回去。
但事情却并没有终结,贾赦很快就听说赖家拦着门不让都查院和锦衣军的人进去,结果被一体锁拿。
赖嬷嬷现在也是全然没有办法了,贾府都保不住他们,她又能去求谁呢?但从赖家抄出的东西却令众人大开眼界,竟是比起一般的官员还要富足。
“一个家奴而已,竟然都能有着百余万两的家底!”平治皇帝冷笑连连。
王宣和程科元均不敢说话,太子却在想,皇宫里的奴才,是不是也有这般家底?他可是正经在外面过了好几年的,知道宫里的水只会更深。
没过几日,便有折子参贾赦贾琏参与官爵买卖。
听到这个消息,贾赦大惊,真的牵连到自己身上了。很快,就有大批的锦衣军围了贾家的东西两府——宁国府也被参了。
坤宁宫里,陈皇后简直要大笑几声,但这个时候要讲究一个度,她不能真笑。
“凤藻宫得了信了没?”
夏林海躬身回道:“一早就得了信了,现在听说正在宫里,六神无主。”
陈皇后暗自点头,这回可是你的母族,看你还怎么淡然处之。
虽然事先得了贾环的预警,但真的事到临头,元春还是有些慌乱,只是有一条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求皇上,更不能去求太后。
只是若是什么不做,自己在皇上的眼里,怕是就是一个冷漠寡情之人了。
“抱琴,去慈宁宫传话,就说我要养病,这些日子不能去太后那里了。”
想来想去,元春决定先告病,若是皇上有心放母族一马,自然会来见自己,那个时候再求情。
不过隔了一日,抱琴从外面回来,悄声对元春说道:“娘娘,婢子打听清楚了,去咱们贾府的,正是程公公。”
听到是程科元,元春心中大安,皇上到底还是给了自己几分面子,或许是小汤圆的面子也说不准。
荣禧堂里,程科元正有滋有味地喝着茶,贾赦贾政贾琏俱在。
虽然程科元看着悠闲,但家里人却不敢大意,外面可围着锦衣军呢。
抬头看了看堂上,程科元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二太太了吧?咱家这厢有礼了。”
王夫人忙说道:“不敢当公公的问,正是妾身。”
程科元说道:“那便交出来吧,莫要让贵人为难。”
堂上众人齐齐望向王夫人,程科元肯定掌握了贾府的动向,才敢如此说,可王夫人手里又有什么?
果然,王夫人脸已经涨红了:“妾身不明白公公在说什么。”
程科元悠悠地说道:“机会就这么一次,这盏茶喝完,就别怪咱家了。”
看着程科元端起茶碗,里面的茶其实已经下了一半,不过三两口,就能饮完。
贾赦急道:“弟妹!到底是什么,赶快交出来了!”
贾母和贾政也急了:“你到底藏了什么?”
王夫人却梗着脖子不肯认账:“妾身什么都没有藏!”
那边程科元已经把茶碗放下,然后站起身来,叹道:“那就别怪咱家了!只是贵妃娘娘和状元公的面子,咱家还是要给的。”
听到这里,王夫人心中一喜,然后却听到程科元喝道:“来人,围住贾王氏的院子,抄了!”
一众军士霍然应道:“是!”
贾环已经到了开封,深秋了,天气很冷。
“霜降了,大人!”郑百户哈了口热气在手里,搓了搓。
贾环看到一团白雾在他口中喷出,感觉冬天马上就到了。
“就怕路上下雪啊。”贾环叹道,一旦下雪,那赶路就更麻烦了。
晚上,到了驿站之后,贾环兑现了自己的话,请大家吃了黄河大鲤鱼,然后照例看起了邸报。
上面,有着各种动向。
须臾,贾环扔下邸报,踱步出去,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呼出一口气,白白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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