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母亲竟然没有责怪自己,薛蟠没来由地感觉到心慌:“母亲,我这次,不要紧的吧……”声音渐渐低下,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事情怕是不小,光自己家这边。加上环哥儿那边,就有差不多十万两。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全天下能凑出十万两的商家也不多,但能用到十万两的时候更少。
薛家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的,别看一种纨绔在分手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连马车都快上不去的样子,但上了马车之后,都在着急地往家里赶。
桂林的全州?骗鬼呢!
一时间,金陵城的钱庄压力骤增,不停有大户人家来提取大宗的银子,还好这种事情都是暗中进行,没有在京中出现什么流言,要不然,几个钱庄早就被挤兑压垮了。
贾琏的帖子已经撒了出去,儿子满月,当然要大办一番了。
王子腾也拿到了请帖,刚好,他也有事情要找贾环。之前暗讽贾环一番,让人家不再登门,眼下他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自己的幕僚中也有能人,但这次偏偏就没有贾环看得远。
“读书人还真是不一样……”他自己读了不少书,但明显和其他正途出身的人不一样。贾环显然就是那一类人,看问题的观点,很是别出心裁。
等到正日子那天,再寻个由头,交好一番吧。
想到自己竟然还要给贾环赔脸色,王子腾的心情就很不好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贾府那边是没有顶梁柱不假,但贾环并不是说一定要靠上他——人家有业师座师,关系论起来,比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舅舅要亲近多了。
想到这里,王子腾就回到了内院,里面王子腾正不知道和自己夫人说什么,但想来也是在找由头要银子,肯定没什么正经事。
王子腾说道:“凤儿生了个小子,你好好准备点礼,毕竟是咱们的亲侄女。”
王子腾夫人笑着说道:“不用你嘱咐,早先我就听说了。亲家太太那边早早就显摆开了,道是要摆好几天的酒,具体多少,还在同贾府大老爷商议。”
王子胜插嘴道:“这次要是没有三天的酒,看我怎么羞他!”
王子腾喝道:“你还想怎么样?照我看来,有一天就可以了!整日里也不寻个正经事!”
对于自己的大哥,王子胜不敢顶嘴,只是生着闷气:“难不成吃错药了?”
王子腾夫人赶紧缓和气氛:“这是大喜事,莫要和自家人发脾气。”然后对王子胜说道:“正好近日我得了个玉佛,上午遣人给你媳妇送去了,要不你先去看看?”
王子胜闷声道:“多谢嫂子惦记。”然后就赶紧抽身走了,银子虽然没讨到,但竟然得了一尊玉佛。
“又惯着他!”王子腾不满地哼道。
“行了!那么多下人,你还真能让你兄弟没脸不成。”王子腾这一点对自己的夫人很是满意,长嫂如母,一点儿也不假,只是有点太放纵自己那兄弟了。
听到王子腾夫人的话,一众丫鬟婆子都赶紧低头,装作不存在的样子。
不过几日的功夫,冯世昌的罪名就定好了:贪墨。
但天子念其守西北有功,不予追究了,只是罚没脏银,令其原职致仕回家养老。
这条消息一出,内阁四人又开始了暗暗角力。但这个过程不能太长,西北那边等不起。
贾环在翰林院里知道了冯世昌定罪的消息之后,就赶紧去了蘅芜苑。他得去催一催了。
但到了蘅芜苑之后,就发现自己算是白跑了这一趟。
“环兄弟来了,刚好,尝尝我从家里带来的点心。”
莺儿便端来了几碟子精致的点心,贾环见到略微有种恍惚的感觉,这分明是来自苏州的船点,他之前在舌尖上面见过。
碟子上的点心精致异常,有各种动植物造型,端得是令人不忍下箸。
莺儿献宝似的又给贾环递了双筷子,随即又是一杯杏仁茶。
贾环失笑道:“莺儿姑娘这还拿我当孩子待呢。”
莺儿赶紧说道:“婢子可没这个意思,三爷不要瞎想。”
贾环尝了一个桃子的,又尝了一个兔子的,都是鲜美可口。喝了两口杏仁茶,把嘴里的食物咽下之后,贾环放下茶杯,对薛宝钗说道:“薛姐姐,要赶紧了。现在时间宝贵,晚去一天,就可能会失去先机。”
薛宝钗也喝着杏仁茶,不紧不慢地说道:“环兄弟竟然还信不过我?两天前,我哥哥就已经动身,亲自去了福建。”看着贾环不放心的样子,又接着说道:“环兄弟不要担心,我家哥哥身边可是有几个稳当人跟着,不会有差错。”
贾环松了口气:“那就好。”
对面的薛宝钗轻轻地瞪了贾环一眼,方才说道:“再尝几个吧。”
不过两日的功夫,贾环就得到了另一条消息,四川提督黄凤阁,将出任抚远大将军,不日赴西宁上任。
既然大将军已定,那下面就该准备钱粮军械,当然,还要派兵。
兵源会直接从四川跟着黄凤阁过去,钱粮的话,户部估计暂时拿不出。既是如此,那开海禁一事,当会加快。
但是,贾环想到了这个但是。台湾那边并没有安定下来,荷兰人还盘踞在那里。如果真的要开海禁的话,难道要走广州不成?
但广州距离京师太远,不知道内阁那边会不会对荷兰人有什么对策。如果真的开海了,也免不了要和荷兰人打交道,躲得了台湾海峡,躲不了马六甲海峡。
如果换成自己在内阁的话,贾环能想到的就是忍一下,先和荷兰人虚与委蛇,打通海路,待平定了西北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平治皇帝眼下也在为这件事情发愁,贾环之前说的没错,眼下荷兰人还盘踞在台湾,不把他们赶走,这海禁就开不了。
“难道朕就真的要被那群该死的红毛荷兰人掐着脖子不成?”平治皇帝声音低沉,但谁都能听出他话里隐含怒气,这怒气,既是对荷兰人盘踞台湾的愤怒,也是对自己水师力量薄弱的无奈。
陈山成提了个现成的建议:“臣想,是不是可以把港口放到广州。这样可以有效避开荷兰人。”
吴善中马上就反驳了他这个观点:“那群泰西人既然能占了台湾,那说明他们已经把海路打通。就算把港口放在广州,也是一样。”
内阁俱是无语,自家海上水师力量不强,竟然连海禁都开不了了。
一时间,竟然都是默然不语的状态。
平治皇帝更是郁闷,这海可以说禁就禁,但却无法说开就开,自己这个天子,当真是憋屈得很。
张庭瞻小心地说道:“臣建议,从内库拨出银两,扩充福建水师的军备。”说完之后,很是心虚地看了平治皇帝一眼。
内库是皇帝自己的钱袋子,主要用于皇室的各种开销,除非有大的天灾人祸,否则皇帝是不会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拿出来的。
但平治皇帝眼下缺钱缺得厉害,也知道国库里暂时是拿不出银子了,若是自己再扣扣索索,怕是以后的银子也赚不回来。
内库的银子啊……平治皇帝缓了缓神,对张庭瞻说道:“去和兵部那边问一下,看要多少!”
竟然没被拒绝!张庭瞻心里知道,这个海禁,是不可阻挡地要开了。
讨论数日,决定港口还是放在泉州。就像贾环之前说的那样,先开了海,自然有商队过来。不管怎么样,先把银钱赚了,然后再慢慢收拾荷兰人。
只是眼下,也绕不开他们,所以,内阁征得皇帝的同意之后,就先让理藩院去台湾和荷兰人沟通去了。
理藩院那边一动,消息就瞒不住有心人了,热钱纷纷往泉州那边涌去。
贾环也放了心,薛家那边已经早早动了,自己这笔投资,起码不会亏了。只要和荷兰人的谈判没有结束,那自己的盘就会有人接。
但有一日落衙回家的时候,贾环的马车遭到了袭击。
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一枝羽箭“夺”地一声,插在了马车侧壁,这个时候,贾环还没有留意,只当是有孩童调皮,拿石子乱丢,砸到了自家马车。
但随即就有另外三支羽箭飞了过来,连续的声响让贾环很是意外,其中一枝竟然穿透车帘,插在了贾环的面前。
幸好他没有靠着车窗,要不然,小命就提前归西了。
外面的潘又安和赵小有也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有贼人!快来抓贼人!”然后一左一右护住两个车窗。
贾环是他们的天,若贾环不在了,他俩在贾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巡街的官兵很快赶到,看着贾环的马车上插着数枝羽箭,心道不好。
潘又安临乱不慌:“我家大人是翰林院修撰,在此大街上遭遇刺杀。还请这位官爷巡视四周,护送我家大人回府。”
贾环在车里面沉声说道:“不必回府。先去兵马司衙门报案。”
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是谁,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贾环在大街上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开,吏部侍郎葛志刚刚回府就得了这条消息。
他不是傻子,开海禁看来已经不可逆转,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去做傻事,招惹贾环,只能给自己树敌,别无益处。当下之急,是去泉州那里抢地盘。
可这是谁,竟然敢当街行此鲁莽之事!贾环从翰林院回家,一路上鲜有人烟稀少之地。而且眼下天都没黑,行刺之人竟然只是放了几支冷箭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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