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传单的内容就能想象到那个宗教的名字可能很荒诞,说不定还包含错别字,但蒋白棉怎么都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赤裸裸就打出了“反智”旗号,给人一种他们自称弱智还沾沾自喜的感觉。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蒋白棉强忍住笑意,相当严肃地问道。
商见曜抢在欧迪克前做出了回答:
“把大家的智商都拉低了,他们就变聪明了。”
欧迪克看了眼这胡说八道的家伙,搞不清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更适合加入“反智教”。
缓慢吐了口气,欧迪克简单解释道:
“就像很多人都认为的那样,反智教也相信旧世界的毁灭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人们在各个禁忌领域做着研究,带来了灭顶之灾。
“不过,他们更进一步地觉得,这是人类太聪明了,掌握了太多的东西。如果旧世界的人们不怎么思考,不增长智慧,不阅读图书,不学习知识,根本不可能出现探索禁忌领域的事情,也就不会引发末日。
“他们还相信,‘无心病’的出现,‘无心者’的存在,除了是灾难,也是执岁们给予的启示:只要人类倒退到‘无心者’的智慧水平,那新世界就将降临,打开它的大门。
“所以,反智教宣扬思考是陷阱,知识是毒药,希望能焚烧掉所有书籍,铲除掉一切提供教育的地方,让人们只依靠本能和父母传授的经验生活。
“至于探索未来这种事情,遵从执岁引导,听少部分神选者指挥就行了。
“对他们来说,思考是一种罪恶。”
听到这里,商见曜点了下头,跃跃欲试地做出判断:
“那他们肯定都很好骗。”
“在灰土上,每个人需要担忧的都太多了,放弃思考也许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蒋白棉以反讽又感叹的语气说道。
末了,她又问道:
“反智教信仰的是哪位执岁?”
欧迪克沉吟了一下道:
“‘末人’,执掌三月的‘末人’。”
“末人……我记得旧世界的哲学著作里有这个名词,指的是卑微、浑噩、平庸、充满奴性的人。”蒋白棉思索着说道。
欧迪克顿时有点诧异,看了眼蒋白棉,没有说话。
他并不知道“末人”有这样的意思,在今天之前,他还觉得这充满神秘感,不愧是一位执岁的称号。
沉默了几秒,欧迪克环顾一圈道:
“差不多了,希望之后还有交换情报的机会。”
蒋白棉回过神来,含笑问道:
“你为什么允许我们提这么多问题?
“我们只给了一条线索啊。”
“你们那条线索的价值在我提供的情报之上。”欧迪克坦然说道。
蒋白棉轻轻颔首,没再多问。
这时,商见曜突然开口道:
“你父母里,谁是灰土人种?”
这问题听得欧迪克有点懵,不明白是怎么转到这个方向的。
不过,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他随口回答道:
“我父亲。”
“他姓什么?”商见曜一下兴奋。
欧迪克愈发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沉声说道:
“欧。”
他对这种反常的情况一向比较警惕,因为他遭遇过好些觉醒者,明白有的时候,危险就藏在普通的一言一语中。
“噗……”蒋白棉笑出了声音,“原来你的名字……”
是姓欧,名迪克,而这一连起来,又有红河语的感觉。
“果然是这样。”商见曜握右拳击了下左掌,摆出一副我猜对了的表情。
“……”欧迪克用看精神病的目光在蒋白棉、商见曜之间来回扫了几遍,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回了猎人公会的大厅。
蒋白棉目送着他离开,没有侧头地问道:
“你竟然没找他‘交朋友’。”
“他回答的实在是太多了。”商见曜叹了口气。
“嗯。”蒋白棉点了下头道,“在使用能力上,还是要有点底线的。你和费林团长‘交朋友’,并不会探听他的私密,主要是为了合作更方便,并保证自身的安全,所以没任何问题,而欧迪克能说的都说了,‘交朋友’只会是弄清楚他是不是觉醒者,三个能力分别是什么,代价又是什么,在他没表现出敌意的情况下,还是算了,尽量不要伤害无辜者。”
她这是趁机教导商见曜,帮他竖立正确的三观。
这是组长的责任。
商见曜回了三个字:
“王北诚。”
“……”蒋白棉先是恼羞成怒,然后才醒悟过来,“我只是口头假设,又没有真正打过他!”
商见曜看了眼蒋白棉抬起的左手,将目光投向了野狼巷:
“不知道那些酒吧什么时候开门?”
“你想挨家挨户询问,确认林飞飞的行踪?顺便在每一家都跳个舞?”蒋白棉敏锐反问。
商见曜一脸震惊:
“酒吧里能够跳舞?”
“别装了,你昨晚又不是没听到音乐声。”蒋白棉无情地戳穿了商见曜的伪装。
虽然公司的基础教育里不会提酒吧除了喝酒,还能干啥,但到了晚上,西街的音乐声要到凌晨两三点才会完全平息,有脑子的人都会做出一定的联想。
不等商见曜再说,蒋白棉“嗯”了一声:
“这事得让小白去,她对这边地下交易市场那套熟,知道该问谁。”
“嗯。”商见曜很是遗憾,但也认可这事最适合的人选是白晨。
“走吧,没必要在公会等了,一时半会不会有新线索。”蒋白棉率先走向了中心广场,准备做“野草城民俗调查”。
这是她给自己布置的课外作业。
行走间,蒋白棉忽然笑道:
“我们小组,除了你,名字里都有颜色,大白、小白和小红,就你不合群。”
“我是阳光的颜色。”商见曜立刻做出了回答。
蒋白棉“嗯”了一声:
“也是,曜有阳光的意思……”
…………
到了傍晚,戴着灰扑扑围巾的白晨,领着龙悦红,进入了野狼巷。
和上午相比,这里已是非常热闹,到处都有音乐声传来,交织成动感的旋律。
很多缺乏牵挂的遗迹猎人出生入死,有今天没明天,手头一旦有点多余的钱多余的物资,难免会想着过来放纵一下。
无论酒精,还是女人、男人温暖的怀抱,都能让他们暂时忘记生活的残酷,不用去想明天要接什么任务,去哪里冒险,还能不能活着。
在猎人公会异常强大的野草城,这也就带来了本地酒吧、夜总会行业的畸形繁荣。
在灰土上许多流浪者聚居点没有足够食物的时候,这边还能挤出一部分粮食和果物酿酒。
同时,野草城的市政部门还非常配合地开了绿灯,将这边街道划在了生活区外,哪怕冬季,也不用停电。
闪动的灯光,白晨和龙悦红进入一家名叫“今天”的夜总会,绕过有不少人疯狂扭动的舞池,来到了吧台前方。
白晨屈起手指,在吧台上连敲了七下,语气如常地说道:
“两杯金奥雷。”
这是一种蒸馏过的葡萄酒,之所以叫金奥雷,是因为它在最初城很流行,像纸币“奥雷”一样受欢迎。
擦着杯子的酒保抬起头,打量了白晨两眼:
“我有更好的推荐。”
“是什么?”白晨配合地问道。
酒保笑了起来:
“麦穗。
“你们可以直接去后面品尝。”
他指了指吧台另一边似乎通往厨房的木门。
“好。”白晨转过了身体。
这时,酒保也敲起了吧台表面,一共八下,间隔四长三短,交替着出现。
白晨没有回头,知道这是酒保在告诉她:约定的暗号发生了变化,下次要用这个了。
推开那扇疑似厨房的门后,白晨和龙悦红通过堆满杂物的房间和一条窄窄的走廊,看到了两个端着冲锋枪的黑衣壮汉。
又对了一遍暗号后,他们被放了进去,沿阶梯进入地下。
这里有一个不小的大厅,摆放着桌椅板凳等东西,几十个人分别坐在不同的地方,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和身边的朋友谈笑风生。
这看起来就像是举行私人聚会的地方,而不是所谓的地下交易市场,和龙悦红预想的完全不同。
白晨将目光投了过去,寻找起适合询问在酒吧区域有没有见过林飞飞的人。
突然,她的目光凝固了。
一张暗红色的长沙发上,一个男人站了起来。
他身高普通,一米七的样子,但胳膊粗壮,身体结实,一看就很有力量。
寒冷的冬日里,这男人只穿了件短袖的黑色棉T恤,套了条颜色鲜艳的宽松短裤,对温度缺乏足够的敬畏。
他剃着光头,上面纹着代表最初城的青黑色狼型符号,脸庞尽是横肉,属于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吓哭一个小孩的人。
他的背后还杵着两名保镖式的黑衣男人,他们的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藏着武器。
这不太看得出具体年龄的男子一步步走向白晨,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你还真逃出来了?
“你还真敢回这里?”
他的眼神一片冰凉,不含丝毫笑意。
白晨的身体微微颤栗了起来,竟没有了往常的平静和沉稳。
龙悦红目睹这样的场景,心里虽然也很有点害怕,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看着。
组长说过,我们要互相保护……龙悦红一咬牙,上前几步,挡在了白晨前面。
他的身体同样有点微不可见的颤抖,但还是望着那名光头恶男,没有退缩。
呃……其实,我也不是太矮啊……看着对面的身高,他忽然闪过了这么一个认知。
注1:来自尼采,与“超人”相对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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