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苏菲商谈之后,夏奈尔马上按照她的要求,向德·博旺男爵提出了“玛丽亚公主”想要见他的讯息。
博旺对此当然是一口答应,他立刻就腾空了自己第二天的日程安排,专程等候玛丽亚公主的到来。
于是,就在第二天,苏菲就乘上了马车,悄悄地从枫丹白露赶往了巴黎。
因为有着上次玛丽亚不慎被擒的“惨痛教训”,所以这一次夏奈尔还特意一起陪同苏菲前往,相当于“保驾护航”,她明知道现在特蕾莎皇后应该没有余暇再去对付玛丽亚,但是凡事都怕万一,她必须尽力防范,免得再出事让陛下到时候难做人。
好在,这一路上并没有出过什么事,马车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巴黎,然后来到了博旺银行的办公大楼下。
夏奈尔仍旧留在马车里,然后目送苏菲走下马车,进入到了银行大楼当中,接着她闭目养神,等着苏菲办完事之后再一起回去。
而苏菲进入到银行大楼之后,一位早已经等候在此的办事员立刻就迎了上来,接着,他满脸堆笑,低着头向她行礼。
“女士,我们老板已经恭候您多时了,请跟我来吧——”
因为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玛丽亚的身份,所以博旺一伙人见到她的时候,都是使用女士这个称呼,这一点玛丽亚也告诉了苏菲。
苏菲当然记得,自己此刻是“玛丽亚”的身份,而玛丽亚肯定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了,所以为了不露出破绽,她故意摆出一副冷淡傲慢的样子,只是轻轻地颔首示意。
而这个办事员不疑有他,转身就带着玛丽亚公主上了楼,一起来到了楼上博旺男爵豪华的办公室当中。
而大名鼎鼎的银行家德·博旺男爵,果然早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公主殿下,很高兴您再度大驾光临。”博旺站了起来,然后走到“玛丽亚”的面前躬身行礼。“不知您是有何吩咐呢?”
博旺对玛丽亚如此毕恭毕敬,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已。
事实上,一开始认识玛丽亚的时候,他只当对方是个没什么能耐但胃口很大的贵族女子,平身最大的本事不过是挥霍钱财和卖弄风骚,只不过是幸运地攀附到了皇帝陛下而已;但是随着两方交情的逐渐增加,他渐渐地发现,玛丽亚不仅仅只有表面上飞扬跋扈而已,她实际上还是挺有头脑的。
为了查理亲王的婚事,她到处奔走牵线,并且最终帮助亲王和博旺达成了一份几百万法郎的借款协议,而这份协议,对博旺来说不仅仅是业务上的胜利,更是意味着他成功地经营了一项皇室业务。
等于是说,玛丽亚成为了他打通帝国皇室最核心圈子的“掮客”,对他来说价值非凡。
银行家的业务,最终不可避免地就要触及到政治上面,因为只有接近制定“国家政策”的人,才能够抵抗金融风潮,甚至自己主动制造风潮,没有政治力量的银行家是绝对走不远的。
正因为如此,他这么重视玛丽亚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博旺笑容满面的注视下,苏菲从容不迫地向他微微颔首致意,两个人的气氛宛如好友一般融洽。“博旺先生,我可谈不上吩咐您,事实上我过来,是对您有事相求的——”
眼见果然有事发生,博旺顿时眼睛一亮,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严肃感用笑容掩饰了下来,接着他没有追问,而是先带着公主殿下在沙发上落座。
“那么,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呢?”坐下来之后,博旺才和蔼地追问玛丽亚。
而这时候,苏菲也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并非是我个人的私事,而是我的姐姐——嗯,也就是我在维也纳的那个孪生姐姐,苏菲殿下。”
“苏菲殿下?”博旺显然有些吃惊,他疑惑地看着苏菲然后反问。“她远在维也纳,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呢?”
苏菲当然理解博旺的惊讶,而她早就想好了说辞,于是她立刻就做出了回答。
“您是一位卓有名望的银行家,她想到要找您,还能是因为什么呢?不过,我还是跟您说一下具体的经过吧——在不久之前,我收到了我姐姐的一封信,信中问我是否认识巴黎比较具有名望、又实力雄厚的银行家,而我当然在回信当中把您大大赞美了一通——于是,最近我又收到了她的信,她委托我前来找您,向您寻求帮助。”
“原来如此!”博旺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不过他显然还有很多疑惑。“那么,她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帮助呢?”
“简单来说的话,她想要请您为她处理一些她个人的私人财务,帮助她投资贵国的产业寻求增值。然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想要请您在未来奥地利的经济发展当中提供一些帮助,比如贷款和承销债券等等……她相信,您作为如此有能力和威望的银行家,肯定能够帮她办好这些事的——”
以一种完全客观的语气来描述自己本人,确实有一种心理上的怪异感,不过苏菲事前就已经在住处预演过了,所以这下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按理来说,任何银行家听到这样的机会时,都会怦然心动,博旺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作为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在面对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时,他本能地却还保留着几分理智,没有立刻被冲昏头脑。
“玛丽亚殿下,我当然非常乐意,以我个人多年积累的名望和资金,为苏菲殿下效劳,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您能够帮我解惑——苏菲殿下如果想做这些,她为什么不去找詹姆斯·德·罗斯柴尔德男爵呢?难道她对罗斯柴尔德男爵有所不满吗?以我个人所见,如果她真的需要帮助的话,恐怕那位男爵先生会非常乐意帮助她的吧——”
在后世的种种阴谋论当中,这个姓氏曾经过于有名,被渲染成了世界幕后的统治者,甚至引发了严肃历史爱好者的PTSD。
虽然这种阴谋论并无多少根据,但是,在世界近代史、尤其是金融和财政史上,完全否定这个家族的痕迹,当然也是完全不可取的。
总之,在如今这个年代,正是这个家族急速崛起的时代。
众所周知,家族创始人梅耶·阿姆斯洛·罗斯柴尔德原本是个德意志银行家,靠着给王公贵族打理私人财产发家,到了19世纪初,他把自己五个儿子分别送到伦敦、巴黎、维也纳、法兰克福和罗马,在欧洲各国建立起了自己的金融网络,并且从此发家。
它在拿破仑战争当中,靠着投机各国国债发了大财,而在战争结束后,它又依靠着自己积累的财力,帮助战后急于重建的各国重整财政——这一进一出,也就奠定了家族在欧洲金融界当中“头把交椅”的地位。
他们的“功劳”,自然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为了感谢这个犹太银行家族给自己的帮助,奥地利皇帝大笔一挥,把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几个兄弟都封为了帝国男爵,所以现在哪怕是法国分支的詹姆斯·罗斯柴尔德,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使用詹姆斯·德·罗斯柴尔德男爵这个光鲜亮丽的头衔了。
不光赐予表面上尊荣,皇帝还下令,把詹姆斯·德·罗斯柴尔德任命为奥地利驻巴黎的总领事,负责奥地利政府对法国银行界的经济往来。
所以,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成为巨富之后,第一次拥有官方身份——当然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如果说有哪个欧洲君主对犹太银行家最先低下高贵的头颅的话,那么奥地利的弗朗茨皇帝显然是当仁不让。
他之所以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他喜欢犹太人,而是因为他太缺钱了,奥地利在之前长达25年的战争当中,几乎算是从头打到尾,无论是法国革命政府还是拿破仑帝国,都给它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多次丧师失土、割地赔款,国家的财政几次濒临破产,可以称得上奄奄一息。
虽然帝国最终成为了“战胜国”,但是相比于战败的法国,在战后它的状况反而要更加残破。
有道是人穷志短,落魄的时候没法讲究脸面,既然当初为了苟延残喘,弗朗茨皇帝可以向拿破仑皇帝献上女儿求和,那么在后来,为了缓解财政危机,向犹太银行家低头献媚,那也不算什么了。
当然,所谓“低头”也只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归根结底,皇帝的权威依旧高于银行家,在由官僚、军队构成的庞大国家机器面前,银行家归根结底还是“无根之萍”,更何况这个家族犹太人的身份,注定难以融入到欧洲基督教世界的主流社会当中,所以他们哪怕再怎么有钱,也难以建立支配性的政治权力。
说它幕后操纵了整个世界,那当然是妄想。它是资本世界的润滑剂,它没有支配地位,但却也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一环,这种“力量”是无形无质的,来自于记账簿和文法,如果资本有权势,那么它就有权势,如果一个国家真的想要以刀剑相拼,那么它也无法相抗。
总之,这些话现在还说得太早,总之,在这个年代,罗斯柴尔德家族还处于刚刚开始“崛起”的阶段,虽然靠着之前的翻云覆雨他们赚了太多太多的钱,俨然已经成为了欧洲乃至世界上排前列的巨富家族,但是它离真正“资本代言人”的地位还差得太远,更别说日后阴谋论所说的地位了。
对博旺来说,罗斯柴尔德家族是大银行家,但是他现在也是大银行家,虽然手里的资产有点差距,但也在可以抗衡的范围以内,而詹姆斯·德·罗斯柴尔德是贵族,但是他博旺现在也已经是帝国的男爵,他不觉得自己有哪儿比对方差。
不过,这也是博旺铁了心要攀附权贵靠近政治的原因了——金融的底层逻辑,永远是“枪杆子”,无论任何政策、任何金融风潮,最终都是以国家机器的层面来得出结果的,谁在政治上胜利了,那么谁就在金融上胜利了,这一点他已经在之前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当中看了个明白——他自己,不也是靠投机波拿巴家族,突然一跃成就了如今的地位吗?
既然赌赢了一次,那么他自然也不怕接下来继续赌——或者说,哪天他不赌了或者赌不去起了,那么他离失败和破产也就不远了,自然会有敢赌的人来取代他。
所以,当听到玛丽亚提到苏菲有意来找他的时候,他本能地感受到了机遇。
毕竟,他的消息一点也不闭塞,他知道,等到奥地利老皇帝死了,那么苏菲王妃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奥地利宫廷的“话事人”了,这样的人来接近自己,那难道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他必须搞清楚情况不可,否则他难以心安。
而面对博旺的诘问,苏菲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并不是这个问题出乎她的预料,而是因为,她作为“玛丽亚”,必须要摆出一副对现状不太明白的样子来。
“我的姐姐,对罗斯柴尔德家族,并无什么意见,她也一直乐意看到这个家族为哈布斯堡皇室效劳——只不过,她认为,皇室不能一直都只依靠同样的人,这样的话就有点风险了,不是有句老话吗,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说到这里,苏菲微微笑了起来。
“而且,您也知道的,世代交替总是这样的嘛,上一代人能使唤的人,下一代人就未必能使唤得好了——”
果然,在皇帝和苏菲殿下之间,存在路线之争吗?
看着玛丽亚公主的笑容,博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他也不奇怪,毕竟在皇室当中,代际之间的冲突屡见不鲜,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且他老早就听说了,苏菲殿下和老皇帝之间关系并不融洽,发生过很大的冲突。
所以,这真是个机会吗?把自家的影响力,渗透到奥地利皇室当中?
他真的眼热起来了。
在思考时,他不由得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玛丽亚殿下,在悄然之间,他感觉对方和过去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过去的她也是很傲慢,但是这种傲慢更多地只是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但不会让人感觉如此咄咄逼人。
当然,他的想象力还是没有飞跃到看穿一切的程度。
所以他忍不住发问了,“您……是从她那里得到了什么指示吗,殿下?如果有的话,别卖关子了,我愿意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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