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坚这人,并不复杂。
他自幼好武,静不下心,满脑子的江湖侠义,身边除了一起长大的婢女含香之外,又没有其他女人。
又自持侠义,家教也不错,自然不会去做那等偷鸡摸狗之事。
所以,在来李府的路上,沈秋和青青就把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小铁在一旁听的热闹,大概也听明白了。
大哥和青青猜测,李义坚肯定是取用了婢女含香,然后两人珠胎暗结。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待他们三人到李府的时候,这豪商之家正挂红披彩,府内一片喜气洋洋,张罗着给自家少爷办定亲礼。
不过因为含香姑娘出身卑贱些,但不能大操大办,听管家的意思,也不是正妻,只是先娶个妾室。
这让沈秋不由的撇了撇嘴。
人家姑娘清白身子都给了李义坚那夯货,还为他怀了孩子,这么大牺牲,就换来个妾室之位。
这封建礼教,当真害人。
不过青青和小铁倒是不以为意,青青还为含香这一番境遇感到高兴呢。
这个时代,以含香的出身,能在李府这样的豪商之家做个妾室,那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将来就算李义坚有了正妻,含香与他自小相处,感情深厚,又母凭子贵,也必然是一生无忧。
而且,若是真能给李家生出个大胖小子,继承李家体统,以李老爷和老夫人那敦厚性子,含香自妾室转成正妻,也不是不可能。
“哎呀,贤侄来得巧。”
李老爷这会也喜滋滋的,抓这个紫砂小茶壶,在院中转来转去,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上去好像都凭空年轻了几岁。
这会笑的合不拢嘴。
见沈秋来了,便将他和青青,小铁请入正堂。
显然是自家人才有的待遇。
李老爷乃是八面玲珑之人,之前又入了河洛帮的商业体系里,见识自是多了些,他知道,青青和雷诗音这些时日都住在一起。
还听闻雷爷对沈秋另眼相看,便猜自家傻儿子这江湖兄长,以后必不是池中之物,便有心再刻意交好。
又本就是家中喜事,这股子高兴也不是装出来的。
他与沈秋相谈片刻,便将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我那傻儿,决意去潇湘之地襄助正道,我怎么也劝不下来,只能由他去了,只是担心他生活起居,便让含香去照顾于他。”
李老爷坐在红木椅子上,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喜滋滋的说:
“没成想,这一去便有了好事,如今含香已身怀我李家血裔,这家族传承算是保住了,让我心中老怀甚慰。
以后我儿若是能安定下来,自然最好,但若还向要去闯江湖,便由他去,只是还往贤侄多加照拂。”
李老爷这话一说,沈秋心里便明的和镜一样了。
这分明就是李老爷和老夫人安排的嘛。
想来那含香跟着李义坚去潇湘前,便被家中叮嘱吩咐了,她又对李义坚情根深种,心中也不抗拒。
这一来二去,便成了好事。
只是这种未婚先孕的事,在这个时代真的算是离经叛道。
李老爷和老夫人为了自家传承,竟连这种歪门邪道都用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和李老爷聊了几句,沈秋又带着青青和小铁去见李义坚,那夯货正在院中练刀,见了沈秋和小铁,也半是欣喜,半是尴尬。
青青去房中和含香说话,沈秋四下打量,便低声对李义坚说:
“是含香主动引诱于你?”
“是。”
李义坚很尴尬。
他摸着蓄了胡须的下巴,对沈秋小声说:
“是在长沙城中,我当时刚和太岳山道长们,击退了一队魔教恶贼,正是疲惫之时,含香便要为我揉捏筋骨,去去乏。
只是那一夜也不只是怎么回事,心中妄念不断,含香也是,竟主动迎合,让我也有些”
“好了,这等私密之事,不用对我说。”
沈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拍了拍李义坚肩膀,他憋着笑说:
“这种事,少有一次便中标的。
你嘴上说着不满,但肯定也是食髓知味,攻伐过多,这才闹出人命的,年轻人嘛,我能理解。
只是练武这事,不能亏了精气,以后要克制一番。”
这话让李义坚尴尬更甚,但也不好反驳。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待在长沙那几日里,他真的是初尝禁果之妙,便夜夜笙歌
“小虎和易胜呢?”
沈秋见李义坚脸颊通红,很是尴尬,便主动换了话题,他说:
“你等三人亲似兄弟,这你怎么一个人回了洛阳?他们还在潇湘?”
“这倒不是。”
李义坚放下刀,对沈秋说:
“含香有了身孕,我便不能在潇湘久待,赶忙护着含香回了中原,小虎和小胜本要一起回来的。
不过路上小虎说想去两广一行,寻得一些意形拳谱,小胜也想去见世面,又不放心小虎一人上路,便与他一起去了。”
“这样啊。”
沈秋也不再多问,他看了一眼身后披红挂彩的小楼,对李义坚叮嘱到:
“我知你家乃是士绅,规矩多,含香身份卑贱些,也只能是你的妾室。但你可万万不能学那些土豪劣绅的做派,把人家好姑娘当玩物一般对待。
她自小对你情根深种,与你心意相通,又有持家之道,愿意和你一起冒险去潇湘,乃是真正良配。
若是你敢始乱终弃,就算他人饶你,我也定会教训你,打断腿都是轻的。”
“沈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义坚愤愤不平的拍着胸口说:
“咱李义坚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我本是执意要把含香娶做正妻的,只是爹娘不愿意,含香又劝说于我,不要因她,就与家中起了争执,这才有今日之事的。
若是我以后对含香不好,不必大家惩戒,自有老天收我。”
“好!”
沈秋对李义坚竖了竖大拇指,他随手拿起手边练习用的木刀,活动了一下筋骨,对李义坚说:
“前些时日,咱们离别时,便说这次见面要考效你武艺。
你在潇湘历练一番,想必那伏龙刀式也是有所领悟,今日便来切磋一下。”
“大哥你就别欺负我了。”
李义坚手里捏着木刀,笑嘻嘻的对沈秋说:
“我在潇湘都听说了,大哥在济南轻取阴阳刀杨复,如今已是真正的地榜高手,今天一早,河洛帮里都在传呢。
大哥昨夜伏杀了魔教地榜,自身无虞,向来武功已入化境,当称大侠。
我这三脚猫功夫,又岂是大哥的对手?
不如让我和小铁兄弟切磋一番。”
“哈,你要和小铁打?”
沈秋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小铁,他随手一丢,将木刀丢回刀架,笑呵呵的对李义坚说: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别后悔。”
“小铁,你和义坚切磋一场。你看他压不住欲念,坏好女子清白,使人未婚先孕,实乃恶行,今日,便好生教训一下这采花恶贼。
下手轻点,别真打断腿,过几日大婚,他还要抛头露面见人呢。”
沈秋看着小铁在活动筋骨,又说到:
“你明日也就要往泉州去,安葬师父遗骸,此乃人伦大事,我也不阻拦你。今日,你便与我和义坚好好喝一场酒。
也沾沾义坚喜气,为你摆酒践行。”——
洛阳事了,待击退了魔教匪人几日后,雷爷便使人大肆宣传,河洛帮一战击杀魔教地榜高手四人,挫败魔教阴谋。
事实如此,并非胡吹大气,多人见得,有人证有物证,再有丐帮宣传攻势全开,倒是给河洛帮大大的长了脸。
趁着这股热闹,雷爷,浪僧和张屠狗,也开始张罗起中原武林大会的事宜,有丐帮相助,那英雄会的请帖,很快就发的全天下到处都是。
河洛帮的体量和威名,还是小了点。
他们想要承办的英雄会,也是蹭了真正的江湖武林大会的名头,那武林大会十年办一次。
上一次是在正定二十年,下一次要办,还在四五年之后。
雷爷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他还把请帖发到了金陵五龙山庄,和其他四个正派一流大宗门,看看能不能请来江湖绝顶高手坐镇,也好给这中原武林大会添点好料。
就在这英雄会,刚刚卷起风声大半月后,两广之地,泉州,一件蓄谋已久的事,已不再是风雨欲来。
它已走入了最后的执行阶段。
泉州,这里可以说曾经是整个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在海路尚未被神风断绝时,从外海来的商队,第一站大都是泉州。
那时这座城市的繁荣,是其他地方的人无法想象的。
就算是现在海路已断绝,但泉州港口中依然有各色商队,走近海从其他地方而来,在泉州进行大宗商业交互。
它依然是两广之地最繁华的地方。
泉州商人都有大把银钱,这个时代,有了钱就要襄助乡里,做些善事,扬扬名头,这泉州城自然也是修的非常大气。
比洛阳,苏州还要更繁华几分,而且神风尚未断绝海上时,有外域商人,见泉州富庶安定,便也在此定居。
这城里一些地方,还有些域外之地的建筑。
比如天守阁,穹顶寺庙什么的,让这富贵城中,也多了些域外风情。
而当世地榜第一,剑君刘卓然,此时就正在泉州城,一处客栈中休息。
他自潇湘之地回返,要回家看看。
他家本在广东南海,也曾是地方有名的人家,只是几年前,剑君刚入江湖时,热了些麻烦,连累到了家人。
祖宅被匪人突袭焚烧,尽管刘卓然赶去及时,家中人未有伤亡,但那一日之事,却是吓坏了刘家。
此后便搬离了南海,往来泉州乡下,隐姓埋名的居住。
剑君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自那之后,行事就谨慎了很多。
“看了家人,就该回蓬莱去,看看师父最近可好。”
刘卓然站在窗口,眺望着下方繁华街市,此时乃是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很热闹的时候。
他往日里,不太喜欢这种喧闹。
自儿时被蓬莱寻获,被东灵君收为徒弟后,剑君的少年时代,便都是在蓬莱度过的。
他染了一丝师父的性子,又习惯了蓬莱幽静,对这红尘俗世,心中颇有几分抵触。
倒不是说修仙之人,看不起俗世生灵。
只是习惯了周身寂静,心中幽悠,再面对热闹红尘时,心中便是有些厌烦。
以及不安。
师父说,漫漫红尘,便是各种诱惑。
财色富贵,魑魅魍魉,就如世间流毒,一旦沾染,心中便再无清静。
没了清静,向道之心便也不再纯粹。
若是失了道心,这修仙之路,便难以走的更远。
这便是为何,刘卓然,总与这片江湖格格不入。
他与江湖人之间总有几分疏离,除了本身性子喜静外,还因自己在主动的抗拒融入其中。
似要与红尘孕育的江湖,小心翼翼的隔出几分,免得世间纷扰,乱了道心。
他并非是单纯的习武者。
从小就剑心通明,乃是真正有天赋有慧根的人。
用修仙人的话说,便是灵气满溢,乃绝世璞玉,是修仙的好料子。
他也亲眼见过仙家景象,哪怕灵气消亡已经一千年了,求仙问道之路早就被斩断。
在这时代,修的再好,也无法得脱凡尘。
但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
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了。
相比世间繁华,刘卓然其实更愿意留在蓬莱山中,寻得自己的心中清静,不被外物所侵,不被外界迷惑。
他想走在自己的修行路上,终生不染痴缠怨恨,自此一往无前。
只是执掌灵剑,按照蓬莱规矩,便要下山历练红尘十数年。
就如昆仑仙池的花青,要红尘洗心一般,但凡仙家门派,都有这么个规矩。
就如佛家所说。
你想放下,总得先拿起吧,最少得亲眼见过吧?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刘卓然轻声诵念了一句。
据说是千年前修行有成的前辈留下的诗句,那诗中缥缈豪气,实在是让人心生向往。
可惜
“生错了时代啊。”
剑君叹了一声,便合起窗户,不让外界声音传入房中。
他拍了拍手边凌虚剑匣,欲要精心参研蓬莱剑典,以期剑术再得突破。
只是刚盘坐在床榻上,便有店家小儿送来精美食物,还送了热水以用餐前,净手洁面。
“刘大侠,这是城外海沙帮送来的仪程。”
那小二弓着腰,将一盆清水放在木架上,还送了毛巾上来,满脸谄媚笑容,对刘卓然说:
“他们知刘大侠不喜吵闹,但不敢来叨扰,只是送上美食,说是结个缘法。这些都是海中鲜物,刘大侠趁热吃吧。”
说完,那小二便退了出去。
刘卓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泉州海沙帮他知道,乃是本地的二流帮派,与河洛帮性质差不多,做些生意,也有点粗浅功夫。
但不管声势,还是武力,都比雄踞洛阳,把控中原的河洛帮差远了。
只是人家好意,剑君也不好拒绝。
再说,今日自清晨起,也确实水米未进,腹中饥饿了些。
这已不是灵气满溢的时代,风餐露宿,多年辟谷,那已经是传说之事了,每日习武,也要有营养供给。
就连他师父东灵君那个境界,每日也是要吃喝一些的。
不过剑君很警惕,入了江湖也不是一年两年,这江湖中的各种邪门歪道,他也是知道,而且还屡屡经历过。
多得是小人,想踩着他的脑袋上位,正面敌不过,各种阴谋诡计便层出不穷。
剑君自腰间取下一根玉石做的针,在桌上各样菜式上查看一番,没有毒,他去水盆净了手。
洗手前,还用辨识毒素的针,在水中也检测一番。
一切无异之后,这才坐在桌边,拿起竹筷。
只是吃得七分饱,便停了筷子。
美食虽好,也是诱惑。
半柱香后,还是刚才那小二进来收拾碗筷,他看着盘坐在床榻上,闭目修养的剑君。
他说:
“刘大侠,这菜味道可好?可吃饱了?”
“嗯?”
刘卓然疑惑的睁开眼睛。
轻轻握住身边剑匣,看着那一脸谄媚笑容的小二,他昨日的话,可不是这么多的。
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小二站直身体,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黑发落下时,便露出了沈兰那张吹弹可破的娇媚脸庞。
她看着刘卓然,眼中尽是一抹冷意。
黑色真气自手指溢出,在手掌翻滚,最后缠于指尖,邪异非常,在那黑气缭绕摆动间,沈兰冷声说:
“既然已经吃饱了,那就请剑君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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