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麓之下,七绝谷中,七绝山庄。
张楚自圣火山归来已有半月,他这几天非常忙碌,往来天山附近的飞鹰传书一日几封。
都是快马加鞭,送往云贵,雪域和燕京等地的。
这几个月里,正邪双方在淮南,潇湘之地的明争暗斗几乎将五行门,万毒门和七绝门都扯了进去。
七绝门在关中、川蜀、云贵一线的分舵都已全线后撤,显然不打算和正派正面搏命。
苗疆巫蛊道巫女桐棠夫人,在张楚数封书信的请求下,顾及自己与张莫邪的旧情,便出面来。
她收拢了那些魔教的残兵败将,也算是顶在了最前方。
以巫蛊道的势力,威慑住了蠢蠢欲动,打算追亡逐北的正派中人,也算是给其他魔教宗门赢得了一些喘息之机。
被正派这么压着打,魔教中人显然很憋屈。
最近些时日,几位宗主之间的联系便越发紧密起来。
这几日里,他们已经做出了一些大胆谋划,打算趁着正派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潇湘的时候,在其他地方搞一波大的。
好好教训一下这些得意忘形的正派中人。
不过再好的谋划,都需要时间,还需要群雄策力。
五行门和万毒门那边好说,曲邪在苏州吃了大亏,颜面无存,正是疯狂想要报复,重立威严的时候。
万毒老人的师弟在潇湘之地被正派杀死,那万毒老头也是一肚子火。
张楚稍稍一邀请,这两位魔君便应下来,现在比较为难的,是燕京那边。
通巫教主高兴迟迟没有答复,让张楚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一日,在七绝山庄中,张楚放下了手中书信,他那异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决意。
通巫教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迟迟没有回答,就连回复的书信都没来一封,弄得就好像是高兴突然失踪了一样。
但已经不能再等了。
他想要让整个魔教所有人服气他,愿意追随与他,便要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这一次魔教被正派打压,虽然是危机。
但其中也蕴含着极大的机遇。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眺望着远方云雾聚拢的天山山麓,在这大雪山下,气氛自然高不到哪去,张楚呼吸时,都有清晰的白雾纵生。
张楚抚摸着手中缠绕的绷带,心中想到:
“儿时,父亲时常教我,要做大事,便要胆大心细。
庸才与天才的区别便是,能不能找到万事万物中蕴藏的机遇。眼下便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张楚眯起眼睛,他轻声说:
“江湖事,江湖了...呵呵,笑话!
天下之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岂能分开来看?
看来,得亲自去一趟燕京了。
只是,圣火教那边的事情,也要抓紧时间,这倒是两难。”
张楚细细想了想,各处分舵得力人手此时都不得抽调,还要留在关中到云贵一线,来吸引分散正派侠士的精力。
计划真正落实前,还得闹出更大的动静才行。
但想来想去,他手里也没有再能行动的得力人手,原本还有个办事不错的苦陀,可惜那苦陀也死在了苏州城中。
还是死在自己那一向浪荡,没出息的弟弟手里。
“张岚...”
张楚长出了一口气,他那弟弟,这一次真是着实让他大伤脑筋。
“去请北寒长老来,顺便去召集门中精锐三百人。”
张楚站在秘地之外,对守在书房外的心腹之人说:
“过几日随我前去燕京。”
“遵命。”
门外心腹立刻离去。
不多时,七绝门长老杨北寒便摇摇晃晃的来到张楚书房。
这家伙约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是七绝门中长辈。
但身材却比张楚矮小的多,就如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好像患有侏儒症的样子。
面孔也有些丑陋,尖嘴猴腮一样。
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灰白相间,其貌不扬,腰间还挂着一个黑色酒葫芦。
看样子此时似是喝了点,有些微醺。
“参见门主,门主万安。”
这猴子一样的小老头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拉长声音说了句,似是有讥讽之意。
但熟知杨北寒的人都知道,这家伙说话就是这样的。
天生就有些阴阳怪气。
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便说明这家伙手段了得。
张楚倒也不在意,他坐在书桌后,摆了摆手,说:
“北寒叔,你乃追随过我父亲的门中老人,父亲当年就对你信任有加,我也是从小就将你视为长辈看待。
以往我外出做事,总是北寒叔在门中督事,乃是七绝门中我最信任之人。
我还没忘记,我的贪狼刀术,就是北寒叔教的。
你也算是我师父。”
“能得门主信任,我自是心里欢喜,但小老儿哪怕自称门主师父。
门主天赋惊人,就算没有我,老门主留下的绝技,门主也是自己就能掌握的。”
杨北寒嘿嘿一笑,就如夜中猴子拉长声音笑一样。
他确实是追随过张莫邪的。
杨北寒从小因相貌不端,被人欺辱,心中奋发要做一番事业,因做事妥帖,又被张莫邪另眼相看,传授他门中秘术。
也是个有天赋,也有运气的。
“北寒叔,我要去燕京一行,但你便不用随我去,我另有重要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张楚的异色瞳孔,看着眼前身材矮小的长老。
他加重语气说:
“我知北寒叔,与我那无命弟弟关系亲近,你亦将他视作亲子后辈一般。
如今无命的刀术进展神速,也是时候该去大雪山外的世界,好生看看。
但他心思单纯,一人外出,我不放心,便欲让北寒叔带无命游历江湖,挑战高手,突破刀术。
正好圣火教有事,我欲援助一二。
便请北寒叔带着无命前去帮忙。北寒叔可愿意?”
眼见张楚询问,这五短身材的长老也没什么犹豫,他很光棍的对张楚俯了俯身,说:
“那在下就应下了这事,只是门主,恕我直言,那圣火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此行前去,是要用心援助?
还是要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便是。”
张楚看着杨北寒,他负着双手说:
“就算谋事不成也无妨,我还有后手。
北寒叔且在门中稍等,我这就去将无命弟弟从血魔窟中带出来。”
一炷香之后,张楚亲自到了山庄后方。
在这大雪山的山麓之下,有一处七绝门秘地,通往那里的路上,到处都是七绝门精锐在看守。
眼见门主漫步而来,那些精锐纷纷俯身行礼。
张楚也不看他们,便踮起脚步,掠入眼前山涧之中。
进入这天然溶洞时,便有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浓重又阴霾,让人心神颤栗,难受的紧,就好似误入什么邪魔之地一般。
但张楚却不以为意。
他步入洞穴中,越往里走,便有妖异血光大盛。
在这昏暗山洞尽头,是一个方圆十丈的圆形区域,有些昏暗,不点烛火,但在山洞下方,却有个池子。
里面遍布翻滚的红色液体。
血。
整个向下三丈的池子里,都装满了鲜血。
那些幽暗光晕在这山洞中浮动,就如邪异的波光嶙峋,看的人头皮发麻。
在那血池中央,似骨头般的怪异石台上,正摆放着魔刀却邪。
魔刀被横置在两块血色玉石之上,就如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吞吐着暗红色的光晕,就好似呼吸。
而在玉石台边缘,盘坐着一个身影。
身材消瘦,有些皮包骨头的却邪刀主,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忧无命,正盘坐在那玉台边缘。
五心向天。
似是在修行某种诡异功法。
粘稠的血液漫过他盘起的双腿,红色的真气在他体内游走,就如皮肤之下点了灯一样。
距离苏州大战,已经有八个多月了。
在那一战里,忧无命遭受的各种致命伤,在他消瘦的身上留下了狰狞伤痕,但那些伤势,却已在这邪异血池中温养愈合。
张楚看着血池中盘坐的忧无命。
这个少年人闭着眼睛,脸上有一抹羞涩的微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温暖之事一般。
张楚看着他。
那一绿一黑的瞳孔中,溢满了如看待宝物一样的眼神。
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是一件旷世奇宝。
乃是上天赐予张楚,助他成就大事的上好宝贝。
这少年心中天生无惧。
没有害怕这种情绪,便不会被魔刀却邪映入脑海的血海幻象所侵。
更不会在与魔刀日夜相伴中,被那邪异长刀吓疯掉,或者被刺激的走火入魔。
这少年还天赋异禀,有一颗问刀之心。
他说自己能和宝刀聊天,张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但除了自家父亲之外,谁都不服的魔刀却邪,却愿意和这西域少年待在一起,还不反噬他性命。
这说明,忧无命并未说谎。
只是可惜,这少年还年少,潜力未曾开发,也无法彻底掌控父亲留下的魔刀,只能勉强使用,两者之间,还是以魔刀为尊。
就有些浪费天赋了。
但没关系,张楚等得起!
待这璞玉少年长大成人之后,他必然会成为张楚手中最锐利的一把魔刀!
为他张楚的霸业,斩尽天下不从者。
“无命!”
张楚站在血池之上,在那邪异血光的倒映中,他投下的影子似有些扭曲,他背负着双手,对那血池中的少年唤了一句。
后者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在看到张楚时,忧无命的脸上便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他自血池中站起身,用那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对张楚说:
“张楚哥,你,来看我?”
“嗯。”
张楚对忧无命的态度颇为亲昵。
这种亲昵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这少年天生问刀之心,对外物毫不在意,就如活在自己简单的世界里。
他又从小长在七绝门中,与外界隔绝。
心思非常单纯,也不懂掩饰心中所想。
但凡是心思阴沉的人,都喜欢和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待在一起。
而且,张楚从小对自己的亲生弟弟张岚就有些看不上眼。
觉得张岚太过懦弱。
尤其是在张岚负气出走,两兄弟关系破裂之后,张楚就对张岚越发不满意。
而这个孩子,天生无惧,勇气非凡,对张楚言听计从,只要是张楚吩咐的事情,他拼了命也会办到。
这两相比较之下,就让张楚本该对张岚的那份兄弟情义,逐渐转移到了忧无命身上。
两人平日相处之间来看,张楚对忧无命,确实有几分兄弟之感。
“我从圣火山回来,便来看看你。”
他温声对忧无命说:
“你的天魔寂灭刀和血海魔功,学的如何?”
“都有,进展。”
忧无命就像是被家长检查作业的孩子一样,他伸手拿起手边却邪,对张楚说:
“哥哥,看我,舞刀?”
“这倒不必。”
张楚伸手阻止到:
“我信无命不会骗我。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托付给无命去做,你可愿意帮我?”
“帮!”
忧无命又将魔刀放回原地,他对张楚说:
“哥哥,吩咐,我,用心去做。”
“嗯,果然是好孩子。”
张楚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忧无命招了招手,后者运起比之前好了太多的血海魔功,步伐轻盈的越上山洞边缘。
体内魔功运转,将体表血渍尽数收纳。
让原本身上沾着血污的忧无命,也变得干净起来,虽从血池跃出,却无一丝血气冲鼻。
张楚摸了摸这消瘦孩子的脑袋,他说:
“我答应了圣火教,要帮他们寻两个人,但我又有另一件重要事情要去做,便让你替我去协助那些圣火教人。
我知你心思单纯,独自外出我不放心,便让北寒叔陪你去。”
“好,北寒叔,对我好,愿意去。”
忧无命点了点头,他说:
“能带,却邪,一起?”
“当然可以。”
张楚笑了笑,他说:
“那把刀只有你一人能用,便要物尽其用。
只是这次不可像上次在苏州那般鲁莽,若是有了差池,便听杨北寒的。
顺便帮我送封信,去给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张岚哥?”
忧无命眼中闪过一丝亲近,他拍了拍瘦的皮包骨的胸口,保证到:
“一定,送到。”
“嗯。”
张楚拍了拍忧无命的肩膀,他温声说:
“这天魔灭寂刀法,能不能用的好,全看个人生死感悟。你的天赋没的说,无命,只是经历少了些。
此番若能补上缺失,便是一件大好事。”
“嗯。”
忧无命点了点头。
张楚又与他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少年目送大哥离开,便回身跳回血池之中,他伸手抚摸在散发着妖异红芒的却邪刀上,他轻声说:
“却邪,我们,又能出去了。
我带你,找沈秋,打一架,比刀法,好不好?”
魔刀非常安静,只是刀刃红芒跳动一丝。
似是回应一般。
忧无命用心去听,便点了点头,对手中魔刀说:
“好,答应你。
遇强敌,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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