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不是第一次来隐楼了。
在苏州时,他便和宋乞丐去过隐楼一趟,知道隐楼在各处都有分号,在南朝北朝的国都燕京和临安,也各有总号。
这是一套成体系的江湖信息收集的组织,内部也有业务往来和消息共享,算得上是“江湖百晓生”了。
当然,近年来,丐帮似乎也有打算要介入这消息买卖的生意中,隐楼在情报界的地位,也受到了挑战。
但隐楼神秘的上层却很聪明。
他们没有和丐帮对抗,反而选择了合作。
丐帮供应下层情报,隐楼专做高层,两者并不打扰,在一些重要情报上还进行共享,也算是联手赚钱了。
“天子十一号房,少侠请。”
隐楼的伙计,将沈秋引到房间前,还为他推开门,沈秋进入其中,发觉这房屋装饰打扮,和苏州那边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没有窗户,只是点着几根烛火,影影幢幢间,还隔着一道珠帘。
在房屋另一侧,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看身形,好像还是个女人。
“贵客有何要问?”
那女人开口询问。
声音沙哑苍老,应该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此行前来,是来问罪的。”
沈秋盘坐在垫子上,很不客气的问到:
“你隐楼制江湖榜,在登榜之前,总会差人询问,为何这一次不经询问于我,就将我登上江湖人榜?
还将摇光刀出世的消息,弄得江湖人尽皆知。
你等可知,你等这不负责任的行为,给沈某引来了多大麻烦?”
他看着珠帘之外的那人,他说:
“那些不自量力的臭鱼烂虾就不说了。
前几日,我和我兄弟在潍坊住宿,竟还差点被下了迷药,险些一命呜呼呢。
你等怎么赔我啊?”
沈秋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他当然有愤怒的理由,隐楼这一次做的非常不地道,未经他允许,便在苏州大战后,将沈秋登入人榜。
而面对沈秋的质问,那隐楼老妇人笑呵呵的说到:
“少侠夸张了,以少侠此时的武艺,就算中了迷药,也非寻常人物可以近身。少侠在齐鲁与仇不平相交莫逆,五战五胜,救是非寨于危急时刻。
沂水一战,又在万军之中刺杀北朝大将耶律宗。
远行辽东,与通巫教主做过一场,引得五仙祭典大乱,这等手段,岂是常人?
依老身看,这齐鲁之地,如今能拦下少侠的,也不过十指之数罢了。”
沈秋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他满意。
那老妇人又说到:
“再者说,苏州大战后,我隐楼用尽手段,也未能寻得少侠踪迹,不得询问少侠想法。
就只能找了少侠的亲近之人,人榜二十位,惜花公子张岚张少爷。
是他说可以登榜,我等才登入少侠姓名的。”
“张岚是我亲近之人?”
沈秋气得笑出了声,他说:
“你隐楼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就算要寻亲近之人,苏州瑶琴不是?
丐帮宋掌事不是?
就算潇湘之地的林慧音,也要比那惜花公子靠谱的多!
你等明明就是故意的,也别说什么寻不得我,怕是畏惧疯疯癫癫的艾大差吧?”
老妇人被沈秋一阵抢白,却也不解释什么。
她慢条斯理的说:
“少侠说的是,我隐楼只是做些情报买卖,又怎么敢去捋青阳魔君虎须呢?
不过少侠的怒意,老身我也能理解,这样吧,待下次江湖榜重制时,我等便把少侠和摇光的信息,撤去如何?”
“你是在逗我笑吗?”
沈秋冷声说:
“摇光在我手中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知。
不知道有多少觊觎天下利器的有心人,正盯着我的踪迹,你撤去信息又能如何?无非就是掩耳盗铃罢了。”
那老妇人一摊手,很和气,也很无奈的说:
“那沈少侠意欲何为?你说出个办法,若我隐楼能做到,我等必然竭力为之。”
“好!有诚意就好。”
沈秋双手放在膝盖上,他对眼前老妇人说:
“其一,我知最近这些追我等的人,都是从你隐楼和丐帮得的消息,丐帮那边我自会去说。
你隐楼从今往后,不得再向他人出售关于我和我兄弟的行踪信息!”
“这个不难。”
老妇人点了点头,说:
“隐楼应下就是。”
“其二,这些时日,都有谁向你隐楼买了我的行踪消息,把名单给我!”
沈秋说:
“还要附上他们的信息,门派位置,宗门情况,是否作恶,是否正派等等。”
“这个...”
老妇人有些为难了,她说:
“隐楼开门做生意百多年了,可没有这个规矩,少侠,我等是生意人,规矩是万万不能乱的。”
“这事难道不是你们挑起来的吗?”
沈秋轻声说:
“就许他们买凶害我,不许我寻上门去反击?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你隐楼开门做生意,既然他们能买我的信息,我为何不能买他们的?
既然你要说规矩,那咱们就按规矩来。
说出个数吧,我给钱就是。”
老妇人一时迟疑。
她实在难以决定,便伸手写下一些东西,放入手边长筒机关中,不多时,一封回信被从另一个长筒里投出来。
老妇人拿在手里,看了看,便松了口气,对沈秋说:
“此事可以,少侠在离开时,在柜台拿取信息便是。至于银钱,即是我隐楼不对在先,这次便给少侠打个折。
少侠给白银一百两便可。”
一百两...
这点钱在隐楼什么都买不到,完全就是白菜价了,诚意确实很足。
沈秋脸上这才微微露出满意之色。
“最后,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沈秋摩挲着下巴,闭着眼睛思索片刻,问到:
“你可知蓬莱方位?”
“少侠说笑了,那等海外秘地,又是修仙宗门,神秘的紧,我隐楼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老妇人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她说:
“少侠换个问题吧。”
“也是,这确实有些为难你们。”
沈秋点了点头,他又问到:
“今三月以来,江湖可有大事发生?”
“有。”
老妇人拿起眼前一本册子,翻过几页,说到:
“最近三个月里,说最大的江湖事,自然就是天榜高手不平枪陨落。
可谓震动江湖,这乃是近十年以来,天榜之人首次陨落,而齐鲁之地也随之混乱起来。
但这件事,少侠全程都在参与,自然不需要老身多嘴多舌。
老身便为少侠说说其他地方的事情。”
沈秋静心倾听,便听到那老妇人口齿清晰的说:
“正邪两派,自苏州大战后,便剑拔弩张。
正派占优,在武林盟主任豪的号召下,江南和中原之地的正派人士云集潇湘两湖,甚至涉足江西,两广。
数次大战后,魔教势力被彻底赶出潇湘之地。
但云贵,苗疆,西域,关中等地,都有魔教势力聚集,大概是在酝酿反击。
不过有任豪大侠亲自坐镇潇湘,又有太岳纯阳子压阵,魔教此次反击,大有盘弓不开箭的征兆。
按照我隐楼猜测,此后数年,正邪格局将维持现状。
但也有冲突危机爆发,一旦魔教孤注一掷,整个江湖乃至天下怕是要从此多事了。”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既然是在潇湘之地作战,那潇湘剑门自然也有参与,潇湘女侠林慧音可有亮眼战绩?”
老妇人又翻了翻册子,点头说:
“自然是有的。
那林慧音女侠,得了剑门掌门林菀冬女侠的内功灌顶,又有一手精绝剑术,此番大战两月中,林女侠斩杀五行门长老一名,万毒门外门尊者一人。
又率剑门弟子,数次击破万毒门诡计,还将七绝门赶来支援的魔兵击溃。
上月初七,林慧音在荆门与五行门曲邪再次恶战,林慧音女侠稍差一筹,但也安然脱身,因此江湖地榜上的排名未有变化。
只是能以潇湘回音剑对鱼肠刺,这让那把古剑在兵器谱上的排名也是大大窜升。”
说到这里,老妇人停了停。
她看向沈秋,意味深长的说:
“少侠有所不知,这江湖兵器谱也是三月一换的,尽管少侠做了好些大事,但七星摇光自落入少侠手中,还未有亮眼战绩。
再这么下去,待到下一次兵器谱重制。
摇光宝刀,怕是就要掉出无上十二器的排名了。”
“掉了更好。”
沈秋随口说:
“你也不用激我,我不喜多事,自然不会为了什么劳什子排名,去和江湖人大打出手。
你且继续说吧,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
“接下来的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毕竟现在江湖重心都在潇湘那边。”
老妇人翻了翻册子,对沈秋说:
“不过在江湖之外,倒是有大事将发生。
数日之前,蒙古部落的使者到了燕京,与北朝王室商议结亲之事,只是因为国师高兴突然闭关,导致这事耽搁下来了。
一旦蒙古大帐,和北朝连成一体,这南朝江山,怕是就要危险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想起了在辽东,见过一面的长公主耶律婉,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却就要被高兴送去和亲了吗?
还是要送到蒙古那种偏远之地,这还真是红颜薄命。
“那长公主耶律婉,要嫁的人,是蒙古大汗?”
沈秋问了一句。
老妇人则摇了摇头,她说:
“延吉大汗早在去年冬至就亡故了,蒙古大帐此时也有混乱之兆,如今大帐中的继承人乃是一个十四岁的孩童,并不被所有部落承认。
此番和北朝结亲,怕也是想要借北朝军力统一蒙古诸部,只是,这次和亲却并非蒙古一方主动求取北朝长公主,而是北朝主动的。”
老妇人叹息一声,说:
“北朝已经不想等了。
那位国师,欲要吞并天下,这武林局势也许很快就能定下来,可惜,武林中人,却影响不到天下大势。
战乱将起啊。”
沈秋没有理会这声叹息,他心里想的是,十四岁的孩子,娶十九岁的公主,算不算小孩开大车?
嗯,应该不算吧。
“少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妇人见沈秋不说话,便主动开口询问。
沈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问的了。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但估计在隐楼也得不到答案。
隐楼这边关于魔教的详细机密,都是要去总号才能问到的,在这分号里能得到的消息有点少了。
他站起身,欲要离开,只是在转身时,又想起一事,便问道:
“那剑君刘卓然,可参与了潇湘战事?”
“有的。”
老妇人说:
“剑君在此番大战中大放异彩,以地榜第一,手持凌虚剑,正面对五行门长老赤云,胜了一次。
还与七绝门长老杨北寒恶战一番,堪堪打平,最后在任豪大侠驱逐万毒老人时,为他持剑护阵。
最近几月,死在凌虚剑下的魔教恶人不计其数,当然,也有数名欺世盗名,做恶事的正派大侠被剑君杀死。
以我隐楼估计,再有五年,剑君便可直入天榜。”
“是吗?”
沈秋一边向外走,一边在脑海中想到。
以妖女沈兰的滔天恨意,再加上她的手段,这剑君刘卓然如果运气不好,怕是再没有下一个五年可以用了。
不过仔细想想,那剑君虽然行事方正,自有一套规则,但终究是蓬莱之人,还是那东灵君的弟子。
若是沈兰这次能刺杀成功的话,对沈秋和小铁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坏处。
再说起东灵君...
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回去蓬莱了。
带着这种思考,沈秋走下楼梯,在离了那隔音极好的厢房之后,沈秋便听到外界有兵刃碰撞声,还有惨叫声。
他加快脚步,下到一楼,向外看去。
隐楼之外的长街上,小铁正手持巨阙,在和一个手持双刀的男人艰难搏斗,而在小铁身后,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十几个人。
小铁按照沈秋的吩咐,没取他们性命,只是打断了手脚,废去一身武艺。
而那长街之上,已经再无寻常百姓,只剩一些握着兵刃的齐鲁江湖人士在聒噪不休。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恨极了小铁下手无情。
而那个和小铁对博的男人,是有真本事的。
他穿着蓝色长衫,手中双刀一长一短,步法精妙,就在方寸之间挪移迅捷,让小铁的巨阙重剑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
而每一次近身,那长短双刀,都会在小铁身上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逼得小铁只能横挥重剑,将那持刀人逼退开。
“你这后生,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酷烈!”
那人见巨阙来袭,便翻身在重剑上轻点一击,如鹞子翻身,落在战圈之外。
他气息稳定,并不急促,一双丹凤眼盯着眼前拄着重剑,气喘吁吁的小铁。
他厉声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剑斩下,斩破的,便是一个个武者的生平!这十几人被你废掉武艺,你让他们以后该如何过活?
为何又要下此狠手?”
小铁并不搭话,全身浴血的他知道眼前是强敌,便鼓起龙虎战气,欲要再次上前。
“噌”
一声刀鸣,便见寒光亮起,贪狼刀自后方而来,插在小铁脚下,入地一尺,刀刃之上寒气森森,贪狼吞月刀镡之上,悬挂着红线铃铛。
小铁见状便后退一步。
在他身后,沈秋漫步走出隐楼,随手一扣,公输巧手牵引之下,躺在他脚边哀嚎的江湖客,便被抓入手心。
“咔擦”
一声轻响,脖颈断裂,性命了断。
长街之上,便如寒风吹拂,一时间,剑拔弩张。
“小铁,退回来...
让大哥来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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