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0章津多殿前问明智

  夜深人静,昏暗的房间传来拳拳到肉一般的声响,还时不时有如同幼猫乞食般的低鸣传出。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庭院灯火忽然通明,人声开始鼎沸,而这边的义银却似乎沉迷于自己的事情,对外变化一无所知。

  庭院的防务是井伊直政布置,如今她与圣人在内密谈,谁都不敢打搅,在外守护的同心众也不会放外人进来打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走进院子,在皎洁的月光倒映下,立华奏的脸蛋在树丛屋檐间忽暗忽明,银白的头发仿佛会反射光华。

  她几步走上门廊,在拉门之外停了一停,月光将她的身影打在纸门上,终于引起了室内两人的注意力。

  立华奏看着纸门,借着月光看见门内支起一条人影,随后传来义银的声音。

  “什么事?”

  “尼子幸盛大人生了。”

  “嘶。。”

  立华奏清淡的语气,仿佛在室内产生了激烈的化学反应,让井伊直政惊羞交加,情绪紧张。

  而井伊直政的紧,张,又让义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发出嘶嘶声。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听闻斯波神裔第十个孩子降生,让两人情何以堪。

  义银勉强压制着自己充血的脑袋,昏昏沉沉问道。

  “是男是女?”

  立华奏的话从门外清冷飘来。

  “是个女孩,尼子幸盛大人已经给她取了乳名小鹿,想请圣人过去看看孩子。”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让义银一股热血冲破了脑袋,而井伊直政也为圣人高兴成了一团烂泥,浑身颤栗。

  立华奏不管里面如何,只是在外面默默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拉门打开一条缝隙,义银从里面走了出来,用身体挡着立华奏的视野,随手关上了拉门。

  “我们走,去看看孩子。”

  “圣人止步。”

  义银看向立华奏,不明白她阻拦自己的用意。

  立华奏上前,替义银拉好松松垮垮的腰带,将衣领立起遮挡住吻痕,随后用自己的舌尖舐去他脸上的水渍。

  随后,立华奏看向义银。

  “这样,才方便抱孩子。”

  义银顿时闹红了脸,用咳嗽声遮掩自己的尴尬,转身走在前面,不敢回头再看立华奏一眼。

  立华奏却还是那副不在乎任何事的三无表情,跟在义银身后,一起走出了院子。

  ———

  这个夏天,圣人的第十个孩子在郡山城诞生,尼子家迎来了自己的少主,家业兴旺,指日可待。

  事忙的义银只在郡山城陪了两日,就告别刚出生的小鹿与她虚弱的母亲,回返自己的居城,多闻山城。

  此时,明智光秀已经受命前来多闻山城,等候圣人处置。

  蒲生氏乡也从比叡山接回了织田奇妙丸,回到了多闻山城。

  织田家的清洲会议正在如火如荼举行,各方势力正在为分割织田信长的遗产,争得面红耳赤。

  而义银,他也需要给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一个新的未来。

  多闻山城,津多殿。

  这座雄伟山城屹立在北大和,向东去往伊贺盆地,向西通向卡守山脉防御河内的郡山城,向南是奈良盆地的佛寺群,向北是去京都。

  当年,义银刚才打下近畿斯波领,他就与上杉谦信一起下关东,离开了近畿。

  这座多闻山城是尼子胜久督造,作为近畿斯波领的中心要地,镇守四面八方。

  奈良盆地是大和族起源之地,天皇朝廷在此兴佛,盆地山势,多以天朝各地佛教山门或神佛命名,多闻山也是如此。

  天台宗献上光明九德铠,带领各大佛教宗派将义银推上神坛,鼓吹他是毘沙门天降临。

  而毘沙门天,恰恰就是天朝佛教中所说的多闻天王,佛教护法。

  多闻山与义银的神道契合,被世人视为天意,因此多闻山城也算是义银这位毘沙门天的道场圣地。

  而义银当初避开京都争锋,不与足利织田两家立即决裂,主动回归居城,韬光养晦,出家入道。

  从此多闻山城又多了一座名为津多殿的家庙,为圣人礼佛所用。

  津,润也。津多,滋润无数。

  在义银踏上神道之后,津多殿便成了圣殿,天台宗所献的光明九德铠,就是在这座津多殿内供奉。

  殿内,九色大铠以主位之后的红色仁字铠为首,分别供在左右。

  此时,义银正坐在主位上,怀中抱着的,正是那个满月就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织田奇妙丸。

  此刻,奇妙丸在义银怀中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两人刚才接触不久,但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却让孩子非常安心舒适。

  义银望着怀中女儿,在她五官眼眉间寻找织田信长的蛛丝马迹,却是越找越伤感。

  他找得仔细,甚至没有注意到明智光秀已经走进津多殿,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和自己一起专注得看着孩子。

  直到明智光秀忍不住问道。

  “圣人在看什么?”

  义银也不抬头,继续瞅着孩子,反问道。

  “你说她像不像织田信长?”

  “我觉得还是像圣人多些。”

  “那你怎么舍得杀她?”

  “那时候也没见着孩子,兴许当时见着了,就舍不得杀了。”

  义银抬头看向明智光秀,只见她面色苍白,身形病态,一副我见犹怜的优雅知性模样,还在一脸认真的思考回答。

  叹了一声,义银问道。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明智光秀虚弱得笑了笑。

  “好些了,只是没办法再为圣人生孩子了。”

  义银摇摇头,又问道。

  “后悔吗?”

  “不后悔,您是了解我的,我从不后悔。”

  明智光秀笑呵呵说出这句话,让义银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怜惜。

  半晌,义银叹道。

  “先是足利义辉,后是织田信长,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总是让我为难。”

  明智光秀说道。

  “只要未来斯波天下不为难,我死而已,不用圣人替我为难。”

  义银哼了一声。

  “那尼子胜久呢?她又没妨碍到斯波天下,你为什么要害她?”

  明智光秀无奈道。

  “她的势力太大,又不肯和圣人您睡觉,不利于鸠占鹊巢之策的落实,我也很为难,只能除之而后快。”

  义银叹道。

  “鸠占鹊巢呀。。你这家伙真是。。不忘初心。。”

  看着明智光秀那苍白虚弱的俏脸,义银心中五味杂陈。

  十年之前,她提出了鸠占鹊巢之策,十年之后,她还在为此殚精竭虑。

  有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属下,义银真不知道该为自己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

  看着明智光秀冷静又认真的表情,义银心里忽然冒出前世听过的一句话。

  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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