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大雪纷飞的江户城居馆内,义银驻跸的院子外,跪满了身着蓝衣的少女姬武士。
今日的冬雪分外得大,只是些许时间就把跪拜的少女们埋了半边身,人都僵直了。
但所有少女依然是一动不动,以伏地叩首的姿态面对圣人所在的房间,不敢懈怠。
蓝色不是便宜的燃料,她们身上的蓝衣是圣人恩准赐予每位留学生的入学礼服,这是对她们的殷切期待,她们却辜负了这番苦心。
房间内,义银缓缓看完蒲生氏乡带来的卷宗与陈情,叹了口气。
“三上桃菜自裁了?”
“嗨,我到的时候已经切肤自害,只留下了认罪书。
半泽直义成功恐吓四个大尼姑逃跑,三上桃菜就知道自己没有了活路,于是选择切腹保存尊严。
她死前吩咐左右,要用白布覆面,说无颜地下面对鬼头悠亚。”
义银冷哼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蓝衣众的情况怎么样?现在是谁在负责日常事务?”
蒲生氏乡回答道。
“次席首席先后非正常死亡,蓝衣众内部是有些乱,但新生代很快稳住了阵脚,推举新的带头人暂代事务。
现在,新生代推举的带头人就在门外,并携蓝衣众中高层一起跪在雪中向您请罪。”
义银点点头,说道。
“让她进来说话。”
“嗨。”
蒲生氏乡拉开门,对外呵斥几句,带了一人入屋。
此女刚才进屋,便伏地叩首,恭谨喊道。
“学生伊藤武雪见过圣人,圣人万安。”
蓝衣众留学斯波领,以圣人门生自居,义银倒也不曾否认,时间长了,蓝衣众皆以此为傲。
此刻,义银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仔细打量起眼前少女。
江山辈有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靓。
三上桃菜,鬼头悠亚已然算是绝色,不想这蓝衣众推举出来的新生代领袖,亦是不逊色三上鬼头的美貌。
伏地叩首的背脊形成一条直线逐渐收拢,到了腰部更是细得盈盈可握,配合高高撅起的翘臀,俨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义银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肃然道。
“起来吧。”
“嗨。”
伊藤武雪抬头看向圣人,眼中充满了面圣的激动与崇拜。
而义银的目光却似乎有些流离,盯着某些部位挪不开眼,脑海中闪过一词,细支结硕果。
义银咳嗽一声,看向伊藤,沉声道。
“三上与鬼头之事,确实令人痛心疾首。
也是我这个做师长的考虑不周,拔苗助长,早早让你们下了关东的大泥潭,才惹来今日之悲剧。
自今日起,蓝衣众与武协的工作交接切断,你们归属同心众中枢管理。”
“嗨!”
伊藤挺胸吸腹,深深鞠躬,惹得义银忍不住又直了直眼,新生代的质量可真高呀。
强迫自己正经起来,义银沉声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回去吧,把外面的丫头们也都带回去。
反省是必须的,但没有必要糟蹋身子,大雪天跪什么跪,伱们的道路还很长,冻坏了身体还怎么继续前进?”
伊藤抿着嘴,圣人的关怀让她非常激动,她按耐住心情,说道。
“蓝衣众辜负了圣人的期待,大家都感觉非常惭愧懊恼,我们会继承鬼头姬的理想,忠于圣人侍奉圣人,绝不会让圣人再次失望!”
义银叹道。
“行了,都先回去吧,来日方长。”
义银现在也是老婆孩子一大堆,心态不似当年饥渴。
虽然自己也是永远十六岁的外表,但看到青春靓丽的伊藤和她的小伙伴们,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言九鼎的权力,让义银可以随时释放自己的欲望,但他却不愿意被欲望支配,搞出更多的麻烦。
看着伊藤恭谨离开,义银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武家义理促进会这次的贪腐大案,蓝衣众出了最大的洋相。
半泽直义以蓝衣众为突破点,攻破了武协的保护伞,原本这是一件好事,显示蓝衣众对圣人的忠贞不二,成为关东独立的监督势力。
但鬼头悠亚的意外身亡,三上桃菜的畏罪自杀,一下子就让蓝衣众变成了笑话。
虽然在官方层面上,义银已经默许四个大尼姑的死亡被定性为山中访友遇到山贼,不幸殒命。
但关八州高层心里都很清楚,这是圣人给关东撕开的遮羞布重新盖盖好,让大家面子上好看一点。
既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蓝衣众的丑闻就显得非常丢人。
这些年轻少女是一身傲气,向来以武家接班人自居,忽然发现小丑竟然是我自己,当然难以接受。
一群少女穿着义银恩赐的蓝衣礼服,跑到江户城群体跪拜认罪求罚,让义银头都大了。
义银的想法是尽可能冷处理,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蓝衣众这些热血少女根本就是激烈的代名词。
她们这一跪,整个内城区都能看到蓝衣覆盖在圣人的驻跸地外,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非议和笑谈。
义银的确是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把蓝衣众提拔到现在的地位,过度拔苗助长反而害了这些理想主义武家少女。
新一代取代旧一代的事还得慢慢来,先把蓝衣众从武协摘出来,别让那潭浑水把新一代的好苗子也都污染下海了。
三上桃菜,当初多俊俏一丫头,眼中满是理想的光,让义银都觉得心动。
可现在呢?她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还要求白布覆面,死了都觉得没脸去地下再见鬼头悠亚,下场是惨得不能再惨。
说到底,是义银太心急,把心智还不成熟的年轻人拉到了太高的位置,导致她们不是和老人产生矛盾,就是被老人拖下水。
义银吸取了这次教训,准备把蓝衣众归为同心众下属。
蓝衣众的纲领,原本就借鉴了同心众的新兵训练制度,包括统一服饰,统一口号,统一思想,只认圣人一个领袖,几乎全都是翻版。
义银琢磨着,干脆把蓝衣众作为同心众的少女先锋队,后备青女团进行培养。
从此,蓝衣众可以不限于留学生,所有亲近斯波新思想的少女姬武士都可以申请加入蓝衣众集团。
同心众斯波遴选的来源也可以不限于各大学区,给予蓝衣众,斯波义士等亲近斯波的团体势力一点名额,进一步扩大斯波家影响力。
劝走了蓝衣众,义银对蒲生氏乡苦笑道。
“以后要麻烦你了,这些小丫头不懂事,还得交给你来教导。”
蒲生氏乡鞠躬道。
“臣下惶恐,本分而已。”
蓝衣众成为同心众的青训新血,这对蒲生氏乡有利无害,但压力的确不小。
原本就是同心众首席的蒲生氏乡,现在把控着同心秘书处,斯波遴选,如今再加上蓝衣众,可谓权势滔天。
年纪轻轻坐到她这个位置,非但没有意气风发的感觉,反而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蒲生氏乡十岁跟随义银下关东,七八年间见识了多少人心险恶,政治阴损,聪慧如她,知道自己坐的位置就是个火山口。
说的好听,她是圣人第一亲信,最亲近的身边人。
说的难听,她是众矢之的,日日夜夜被人盯着计算。
要不是为了心爱的圣人,她才不愿意如此大包大揽,权力带来的未必都是好处,也有责任和义务,还有无穷无尽的黑锅。
义银与蒲生氏乡两人正说着话,井伊直政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圣人行礼。
义银摆摆手,问道。
“半泽直义交代了吗?”
井伊直政面露难色,吞吞吐吐说道。
“她说。。能够吓走四个大尼姑,全靠鬼头悠亚提供的证据。”
义银冷笑道。
“胡说八道!
鬼头悠亚本来就与武家义理促进会不和睦,又有三上桃菜盯着,哪来的确凿证据能够把四个大尼姑吓成惊弓之鸟,仓皇逃窜东海道?
这个半泽直义不老实呀,那些证据呢?从证据着手,总能看出一些端倪吧?”
井伊直政苦笑道。
“她说一时不慎,被四个大尼姑借机焚毁了。”
义银怒极反笑。
“好呀,所有的事全推到死人身上去了,鬼头悠亚死了,四个尼姑都死了,可以随便她半泽直义编排了是吧?
直政,你看你挑的好人选,当的好差事!”
井伊直政伏地叩首。
“臣下有罪,甘愿受罚!
是臣下御下不严,恳请圣人剥夺半泽直义的斯波编制,逐出斯波家,永不叙用。”
义银闷得几乎岔气,到了这个时候,井伊直政这个小傻瓜还在护着那个半泽直义。
这么大的罪过,只是剥夺斯波编制,逐出斯波家?这也太便宜那个混蛋了!
也不知道那个半泽直义到底有什么魅力,接触过她的人都对她感观非常好。
义银身边的由比滨结衣,岛胜猛,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等人都非常赞赏她,连义银也上了当,被她诓骗御令下关东,闹到翻天覆地。
义银冷着脸,下令道。
“直政,既然她是你的臣下,你就去送送她吧。
我看你的面子,给她一份体面,我允许她切腹,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再去看看她吧。”
井伊直政神色一黯,因为井伊直虎的告诫,她没有再次忤逆圣人,而是鞠躬说道。
“臣下恳请担当半泽直义的介错人。”
义银意外得看了眼井伊直政,没想到这小丫头就这么放弃了,总算是长大了一点,识得大意。
半泽直义不能留,否则义银就必须严查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贪腐大案,甚至挑出关东近畿私下贪腐的经济往来。
这事挖深了,中下层看到了上层的肮脏,就没办法继续维稳了。
为今之计,最快平息事态的办法,只能让半泽直义去死。
四个大尼姑死了,鬼头悠亚死了,三上桃菜也死了,只要再死了半泽直义,关八州就能平稳下来。
中下层要的是账目上的钱粮不缺,她们不在乎什么贪腐,别拿自己的钱粮就行。
反正义银已许诺缺口自己补,中下层安心了,自然不会再闹。
至于上层的王八蛋,也的确需要敲打敲打,但只能找其他理由处理,保持各方平衡,不能让中下层看了笑话。
总之,半泽直义不死,关八州的人心不宁,义银的维稳大计就无法实现。
义银看着井伊直政,淡淡说道。
“那就由你为她介错吧。
去吧,她的时间不多,去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也算尽了你们之间的情义。”
井伊直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高举过顶,诚恳道。
“这是半泽直义的进谏书,恳请圣人御览。”
“放下吧。”
井伊直政咬咬牙,将书信放在案上,鞠躬之后转身离开。
义银看着案上的书信,眯着眼心思复杂。
半泽直义的确是个聪明人,看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这才留下书信,俨然是绝笔死谏。
可惜了,明明是个聪明人,却偏偏选了一条绝路走。
义银拿起半泽直义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死谏者值得尊重,义银会认真看完这封信。
而他座下的蒲生氏乡,瞅见外间的同心众暗示,鞠躬之后,安静得退了出去。
书信是薄薄的几张纸,义银却不知不觉看了整整三遍,看得额头冒汗,眼神凝重。
金融危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在他心头浮现。
半泽直义虽然不懂什么叫做金融危机,但她描述堺港与关东之间往来的经济问题,无处不在暗示担忧,正符合义银心中的危机定义。
义银很想冷笑一声,中古时代的农耕经济,哪来的金融危机,简直是危言耸听。
但在内心深处,他又是被半泽直义勾起了深深的恐惧感。
作为一个现代人,即便不懂金融,也知道1929,1973,2008,那是一场场社会动荡与民生灾难。
中古时代到底会不会发生金融危机?第一次金融危机是什么时间发生在哪里?
义银努力回忆,只记得是在荷兰,好像是十七世纪。。现在应该是十六世纪吧?
想着想着,义银的冷汗变得更多了。
就在此时,蒲生氏乡从外面重新进屋,带回来两封信。
“圣人,近畿急件两份,分别来自高田阳乃,由比滨结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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