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9麻杆打狼两头怕

  现代社会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滥发货币的严重后果。

  可就算现代社会日益完善的监管体系,也无法避免这个趋势,更何况是这个中古时代的岛国乱世。

  石田三成高高兴兴带着义银的两个办法告辞而去,刚才对粮票有滥发趋势警觉起来的义银,却已经无暇顾及这项隐患。

  因为,新的军情已然送到他的案前,织田信长的残暴狠辣超出了义银的想象。

  这一日,义银放下手中军情,看向面前的明智光秀。

  “所以说,矶野员昌怕了?”

  明智光秀叹道。

  “何止是矶野员昌怕了,连杀入北近江的北陆道一向一揆也撤回去防守了。

  敦贺郡的朝仓景纪还请我代为请示您,如果织田军再度杀入越前国,攻击一向一揆,她是否应该继续保持中立?”

  明智光秀原本是义银派去北近江拉拢矶野员昌的,但织田信长在北伊势长岛的一番暴戾杀戮,吓坏了所有人。

  织田信长早已盯上了长岛,就在长岛一向一揆再度骚扰织田领地,惹得织田信长火大的同时,也是自己踏入了陷阱。

  早已准备好对付长岛一向一揆的织田信长,派柴田胜家去北近江阻击嚣张的北陆道一向一揆,自己亲率尾张美浓两国精锐围攻长岛。

  尾张美浓两国武家被长岛一向一揆反复骚扰,早已不胜其烦。

  让两国武家去和斯波家开战,她们未必卖力,但要对付长岛一向一揆,那是同仇敌忾,士气如虹。

  冒出头的长岛一向一揆被织田信长抓住机会迎头痛击,一揆众兵败如山倒,逃回长岛,依靠一个个沙岛,堤坝死守。

  织田信长兵多将广,干脆一路强攻过去,最后一揆众只能缩在岛上五个坚固城寨不出,让织田军无处下口,只能围困。

  这一围就是三个月,缺乏准备的一揆众饿死大半,最后不得不出面与织田信长谈判。

  织田信长假意允许一揆众弃城离开,顺势拿下长岛。可一揆众刚才离开城池,就遭到了织田军的猛烈攻击,男女老幼全部被杀光。

  光是杀掉长岛一揆众,织田信长还不满意,她干脆将周遭信奉一向宗的村落全部屠灭,一个不留。

  织田信长的疯狂屠戮,让一贯无法无天的一向一揆都感到肝胆俱裂,头皮发麻。

  既然你们为了信仰无所不为,那我就彻底消灭你们的肉体,永绝后患。

  织田信长的这一做法,吓得北陆道一向一揆连夜从北近江撤回越前国,心惊胆战。

  而原本已经被明智光秀说得心动的矶野员昌,也果断得将其礼送出境,暂时掐断了骑墙的念头。

  敦贺郡横在北陆道一向一揆与织田家之间,朝仓景纪这个当家的更是惴惴不安,两股战战。

  织田信长用一场丧心病狂的大屠杀,瞬间扭转了局面,稳住了自家领地,震慑了内外不安分武家。

  这份狠绝果断,让义银不得不佩服,他叹道。

  “厉害呀。”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英明,织田殿下屠灭长岛一向一揆的行径虽然暴戾乖张后患无穷,但也是见效最快的办法。

  尾张美浓两国周边最大的隐患被拔除,织田殿下再无后顾之忧。在她的屠刀面前,伊势武家与近江武家也不敢继续打小算盘。

  织田殿下已经全力开始动员,集结尾张,美浓,伊势,近江四国军势,据说动员超过十万战兵,要一举推平占据越前国的一向一揆。

  所以,朝仓景纪才会含蓄向您表态,她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织田殿下添堵的,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谅解。”

  义银自嘲一笑。

  “我都在等着关东联军,不想在这时候与织田信长正面交锋,何况是别人呢。

  不管是矶野员昌,还是朝仓景纪,她们都是有心亲近我的地方大名,我会回信安抚好她们。”

  明智光秀看了眼颇为焦虑的义银,说道。

  “君上听完了坏消息,就不想听点好消息?”

  义银叹道。

  “就现在这情况,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织田信长抢在入冬之前北上越前国,就是要抢在大雪封路之前,夺回越前国这个北陆道的桥头堡,阻断我近几关东两边联军的聚集。

  现在到北陆道大雪封路,大概还是两个月时间,我只希望北陆道一向一揆那些人能撑到下雪封路,让我明年调兵多些主动权。”

  明智光秀妩媚一笑,目光流转,说道。

  “君上,关于这点您可以放心,北陆道一向一揆绝对会死战到底。

  织田殿下对长岛一向一揆毁诺失约,屠灭当地寺院及无辜信众村落。

  这办法虽然是一劳永逸,但也让所有一向一揆对织田家彻底死了心。北陆道一向一揆这次死守越前国,不会再生出投降的念头。

  而且,织田殿下屡次屠杀的负面影响,正在蔓延。

  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已经发出法旨,将织田殿下指为佛敌,号召天下信徒群起攻之。

  另外,天海法师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她借助这次长岛屠杀,把比叡山中下层尼兵信众对织田家火烧比叡山的仇恨又给煽动了起来。

  就在昨天,主张维持中立的延历寺教团尼正官受到袭击,当场死亡,袭击者就是来自于比叡山的尼兵团。

  袭击者在成功之后,喊着津多殿是毘沙门天,织田殿下是第六天魔王,不支持津多殿就是邪徒的口号,自杀身亡。

  此事引起了巨大震动,这名袭击者已然被比叡山尼兵视为偶像。

  天台宗嘴硬不了多久,天海法师已经开始用下层倒逼上层,她们若是再不醒悟,尼兵团就真的要护法清源了。

  恭喜君上,神道之路的第一步成功了。”

  义银听到第六天魔王,不禁哑然失笑。

  这第六天魔王的名号,是织田信长用来调侃武田信玄自诩天台宗大尼正的口嗨,没想到竟然被天海利用拿来煽动比叡山的尼兵信众。

  中下层的尼兵信众没多少文化,但她们比起高层那些肥头大耳的尼姑们可是虔诚太多了。

  义银是天台宗自己吹出来的毘沙门天化身,天台宗送的光明九德铠就供奉在多闻山城的津多殿内。

  织田信长狂妄自大,自号第六天魔王,那也是写在给武田信玄的信上,白纸黑字赖不掉。

  天台宗上层可能还想保持中立,再看看风色。但在中下层的虔诚信徒眼中,这些高阶尼官的做法就是被魔王蛊惑的堕落行径。

  天海法师抓住这个角度,拼命挤兑延历寺教团,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尼姑贵族哪里吃得消?

  织田信长以后会怎么收拾她们,还未可知。但如果她们现在还咬着牙不肯表态,比叡山马上又要血流成河。

  别以为只有武家才玩下克上,岛国佛教一样是得心应手。

  而且,玩信仰的远比世俗争霸更走极端,非黑即白,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织田信长高举屠刀,一刀断了长岛一向一揆的根,震慑麾下武家,北上威逼越前国,看似在战略上,军事上取得了极大主动。

  但在政治上,织田信长的行为却是送给了义银一个超级大礼包。

  织田家的几次屠刀向佛,已经彻底激怒了天台宗与一向宗的广大基层。

  朴实的底层信仰者可不是上层的老狐狸,她们的思想更加简单纯粹,更加虔诚率直。

  这个时候,就算石山本愿寺不愿意替斯波家挡刀,比叡山延历寺有意保持中立,她们也做不到了。

  由天海法师这个宗派专业人士操盘,把义银毘沙门天的身份与织田信长第六天魔王的身份对立起来,这就是佛教护法除邪之战。

  斯波织田两家的武家战争,被蒙上了一层信仰的神圣外衣,只能是逼着一向宗与天台宗表态,承认义银的神格,站出来帮他扛雷。

  再加上原本就乐见义银更进一步的真言宗,兴福寺长觉那边一定会带头冲锋,拉着同行拼命鼓吹。

  所以,明智光秀才说要恭喜义银。佛教三大宗派一起发力,义银踏上神道的第一步已然稳稳当当。

  日后如果有人想要质疑义银这位现世的毘沙门天,那就得先过了三大派这一关。

  信仰无小事,三大派今天站出来替义银吹,日后就不能让人打了自己的脸。这不单单为义银,也是三大派维护自身宗派尊严的大事。

  义银摇摇头,自己几乎什么都没做,织田信长却是硬把人往自己身边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然军事上的被动,依然让义银非常难受,但他此时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织田信长根基已成,实力强盛,绝非一战可以动摇,义银打这一场斯波织田之战,也只想达到以打促和的政治意图。

  而站在织田信长的角度来看,义银身上也是叠满了buff,不是一战击败就可以随意凌辱的重要政治人物。

  天下武家认可的源氏长者,天下宗派确定的佛教护法,那是可以随便折辱的人吗?

  别看织田信长演得很狂,其实她骨子里一直是一个冷静理智功利的人。

  就算没有对义银的特殊感情,她也不可能像对待浅井长政那样,随便咔嚓掉义银的脑袋当酒杯。

  甚至不可能像对待足利义昭那样,把义银围起来当傀儡娃娃用,肆意凌辱。

  义银身上凝聚着传统武家的义理,传统佛教的崇拜,可以说是集岛国传统之大成的圣人。

  他身上叠得buff越多,织田信长就越要谨慎处理,亦是无奈。

  现在的义银与织田信长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知道一战干不死对方,但又必须狠狠打一仗,不管打赢打输,还要小心翼翼处理后续。

  义银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心累,他说道。

  “且看织田信长这次北伐越前国的结果吧,希望一向一揆那些人能给我一个惊喜。”

  ———

  就在义银不知是惊是喜的同时,关东那头的越后国御馆,大熊朝秀却是又惊又怒。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是由三名常任理事与三名非常任理事共同组成,三名非常任理事的任期是一年。

  明年开春的关东侍所春季大评议上,参会统战众将一起选出新的三名非常任理事,取代现在的三名非常任理事。

  但在大评议之前,其实三名非常任理事的人选,就已经在激烈的政治博弈中被确定了下来,大评议无非是走个过场。

  现在已是入秋,关于明年的三名非常任理事人选,各方博弈之后已经形成了名单。

  三名常任理事要将确定好的名单,送去近几恭请斯波义银御览。

  斯波义银不会明确干涉大评议,但他可以通过三名常任理事的一票否决权,将自己不喜欢的人挡在名单外。

  而此时,来到御馆和岛胜猛,山中幸盛碰头的大熊朝秀。

  她竟然发现大藏长安的名字出现在在非常任理事的候选名单中,而且名字在靠前的第二位。

  当得知大藏长安是真田信繁推上来的非常任理事候选人,并且帮她疏通了许多人脉,大熊朝秀不禁勃然大怒。

  真田信繁上次在常务理事会与她闹得很不愉快,当众给她难堪。

  这一次,真田信繁又把大藏长安推出来参与常务理事会,一定是故意给大熊朝秀添堵。

  谁不知道,大藏长安与大熊朝秀这两位经济方面的重臣,在津多殿那里相互在对方捅刀子,已然是面和心不和。

  大熊朝秀皱眉道。

  “大藏长安,她有什么资格参与常务理事会,她甚至还没有统战众身份。”

  山中幸盛摇摇头。

  “大熊姬,大藏长安是有统战众身份的。

  你忘了吗?君上命令大藏长安配合武协平台工作,为了方便她做事,当时是有授予她统战众身份。”

  大熊朝秀一窒,又说道。

  “既然她有统战众身份,为何从不参与大评议?”

  岛胜猛沉声道。

  “大熊姬,统战众是参与大评议的门槛,但并非强制参会的要求。

  大藏长安不来参加大评议,不代表她没资格参选非常任理事。”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反驳,让愤怒的大熊朝秀感觉很不对,她眯了眯眼睛,瞬间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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