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让娜痛苦地跪在地上,低头望着不断溢出血液的伤口。以利寇斯人的体质,就算腹部被整个刺穿,血液也会在一分钟之内完全凝固。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只有硬币大小的血窟窿却一直没有出现任何愈合的迹象,血液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召唤一样疯狂地涌动着。
德拉诺向着距离自己仅有一米远的火铳伸出了手,他要抓住它,对着那脐带扣动扳机,将它烧成灰烬!
“砰!!!!”
一道火链突然射向了那条脐带,炽热的光球将那蠕动的怪物推向了空中,随着弹头一同炸裂成了无数的光点。
火光是从左侧传来的,德拉诺侧过头去,看到满脸是血的雷奥妮亚双手端着那把短火铳,鼻腔里发出疲惫、痛苦的呻吟倒在了地上。
“让娜!坚持住,你没事的,你没事的……”
德拉诺张开僵硬的臂膀将让娜抱在了怀中,从腹部以下,她的衣服已经被血液彻底浸湿了,鲜红却依然覆盖住了深红,不断向下蔓延。
刺耳的枪声回荡在这黑暗的空间,像是受到了惊吓而越来越大,直到墙壁也开始晃动,碎裂的砖石在地面上不住地颤抖,预示着末日的到来。
“月之种完全死了,巴别塔失去了最后的支柱,这里就要崩塌了。”
洛普德艰难地从碎石中爬了出来,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让娜腹中的伤口,瞳孔逐渐放大到了几乎填满眼眶的程度。
“她被月之种选中了……”
德拉诺不愿意细想这番话的含义,他能感觉到让娜皮肤的温热正在消失,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眸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驱魔人将荆棘甩在了地上,伸出右手抚在了让娜的腹部,他所剩无几的血液聚拢到了五指,沿着关节散发出了微弱的白光,可就算是“黎明”的力量也无法完全使让娜的伤口彻底恢复。
“我的神性就要消失了……你们得离开这里,就现在!”
驱魔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几乎是拖着德拉诺的身躯将他和让娜送入了唯一能够离开这座塔的途径——那个黑色的巨大鸟笼。
在德拉诺反应过来时,洛普德已经抱着雷奥妮亚走到了鸟笼边,将她轻轻放在了德拉诺的身边。
“带上这个。”洛普德扯下了藏在怀里的项链,将那个冰冷的金属吊坠塞到了德拉诺的手中。
德拉诺用手捂住了让娜的伤口,即使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阻止血液继续涌出。
“现在还来得及,坐上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他紧紧捏着那枚徽章,抬头望着洛普德残破的面孔。
“德拉诺……我已经没办法离开这里了……”驱魔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充满了绝望与无奈。他轻轻掀起了风衣,遮盖着胸膛的地方已经布满了发光的蠕虫。
“我就要沦为上位者的眷族了,属于我的故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塔顶已经落下了巨大的石块,滚滚浓烟遮住了群星的色彩,为这残酷的舞台剧拉上了帷幕。
“听着,新的月之种已经开始在让娜体内蔓延了,但她还有被拯救的可能。你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向北偏东25度的方向航行,回到迦南去!到了黑特黎安的海域会有人带你们去路德维希教会找到名为雅诺利安的驱魔人,她会为让娜举行驱魔仪式……”
离别之际,更多的石块从天而降,宣告着死亡的巨响在德拉诺的灵魂中回荡着。
“‘洛普德’是一只唤醒黎明的鸟,天空越是黑暗,它的歌声就越是嘹亮。你来自迦南,注定也将回归迦南,但这一次,你将为那片大陆带去黎明,查德威克.德拉诺……”
巴别塔已经从屹立的状态渐渐倾向了一边,三人所在的鸟笼被洛普德推向了空中,像是拴在塔顶的钓饵一般被甩了出去。
锁链疯狂地抖动起来,重力随着坠落的加剧渐渐消失。德拉诺看到了洛普德的背影,他孤独地转过身去,不留任何遗憾地走向了逐渐塌陷的空间,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在雷奥妮亚几乎被甩飞到空中的瞬间,德拉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用自己的后背作为二人的缓冲垫,等待着无尽的坠落迎来终结。
在这时,他不自觉地将让娜的脸庞埋入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想在这逐渐冰冷的身体中抓住哪怕是一丝生命仍然存在的痕迹,渴望找到那种熟悉的、填补过他内心创伤的温暖。
那肉体无法承受的撞击感袭来了,连着高塔的崩塌和金属断裂的巨响,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将德拉诺大脑中的意识揉成了泡沫……
……
空无一物的死寂降临了,德拉诺感觉自己就躺在某条深不见底的隧道中,他像个游荡的冤魂,在望见前方隐约闪烁的光点时,竟然像是发疯的飞蛾般张开不存在的翅膀向它扑了过去。
而在他距离那团火光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有人扯住了他的脖子,顺着皮肤摸到了胸口,沉重而有节奏地按压着。
“呼吸!你还有心跳,不能死在这里!”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雄厚而粗犷,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哀求。
“雷奥妮亚呢?她情况怎么样?”
“她已经醒来了,艾德曼,把水递给我!”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
德拉诺感觉不到让娜的存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迫使他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那些披着兽皮的维京人,他们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逐个抱到了远离废墟的地方,其中还有一些人在捣鼓着什么机器。
“缪勒!别管那破铜烂铁了,快跑吧!”
“它没有完全损坏!还能跑,天知道这个引擎为什么是完好无损的!快上来吧!”戴着眼镜的书呆子向众人喊道,他跳到了扭曲的驾驶座位上,猛地拉动了启动杆。
“轰——轰!!哒哒哒……”
引擎轰鸣的节奏越来越快,德拉诺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到了某个地方,背后是金属冰冷而坚硬的质感,是那辆破碎的攀爬车。
“让娜……让娜……”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用叹息般的声音呼唤着让娜的名字。一只粗糙而温柔的手指扶住了他的脑袋,那个光头的先锋队长施瓦泽正低头望着他。
“谢天谢地,你恢复意识了!”
“是你们……让娜在哪儿?”
“就躺在后座上,由达维尔和菲列克斯照顾着……她状态不怎么好,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缪勒和尼娅莎都是医生,等离开这里,他们一定会治好那姑娘的。”施瓦泽用那种让人感到安心的语气回复道。
“你们解决了亚兹拉人?芙洛拉在上,简直和预言中的一模一样!”达维尔的声音从隔壁的座位上传来。
“闭嘴!让缪勒安心开车!”
菲列克斯对着什么东西扇了一巴掌,转而向德拉诺说道:“你们真是太幸运了,我们原本按照尼娅莎夫人的嘱咐在这附近寻找雷奥妮亚的下落,恰好看到了空中炸开的信号弹,赶来的时候你们就像小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大地忽然开始震颤,似乎要把这辆渺小的攀爬车甩飞出去,德拉诺听见了山崩的巨响,那些遮盖住天空的大树也剧烈地晃动着。
“发生了什么……”他用虚弱的声音向施瓦泽问道。
“天灾,末日......巴别塔倒了,月神在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卢娜欧蒙将要沉入海底……”
施瓦泽抬头望着周围塌陷的地面,悲伤与希望矛盾地揉进了他的双眼。
“搁浅者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在船上等着我们,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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