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森林之前德拉诺没有说过一个字,他在回忆那女孩的呓语,听起来毫无逻辑,却被他无意识之中串成了完整的句子,暗示着灯塔教堂里发生的一切。
阿莫罗的猜测又一次不攻自破,被证实是被害妄想症的表现。而从洛普德的话中德拉诺能想到那盘踞在灯塔教堂中的“恶魔”很有可能就是亚兹拉人,如果真是那样,留给那位可怜的探险家的时间也就所剩无几了。
脚下的触感从泥泞变为了坚实,周围逐渐浮现出废弃房屋那如同火柴盒般带有棱角的轮廓,白色的建筑物和黑色的阴影交错着,像是在面前摆开的巨大棋盘。一直向远方望去,在靠近海岸的山角处立着一座弹壳般的灯塔,空洞的塔顶见不到任何光线,椭圆形的巨灯像是眼睛一般凝视着海岸,却再也无法为过往的船只指引方向。
洛普德将尼娅莎的手绘图在面前展开,上面被画成了“国王”棋子形状的建筑物就是眼前的灯塔。它顶部立着三只巨大的金属圆圈,分别代表了月亮的阴晴圆缺,而其底部用罗马石柱支撑起的教堂一定就是众人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你能感觉到的,对吧?”阿莫罗突然向洛普德问道,“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神秘感,那里面已经彻底成了野兽的巢穴。”
“月神芙洛拉的灯塔教堂,终于有机会亲眼见到她了。德拉诺,提高警惕,狩猎随时都会开始。”洛普德没有直接回应阿莫罗的发问,而是抽出了荆棘盘绕在右臂,将帽檐拉低了一些,向着灯塔走去。
我们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又要从哪里开始着手调查呢?走到教堂门口的德拉诺脑海中充满了疑惑,纳格修斯调查组的工作为他留下了某种难以治愈的职业病,想要抓住犯人或是救出受害者必须先找到明显的线索,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再将那些问题一次性解决干净。
但很显然这并不符合驱魔人的作风,他们似乎完全是凭借着经验和直觉在行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步入深渊。可他们并不完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怪人,这样的做事风格无疑会大幅缩短任务进度,在提高效率的同时用那些可靠的武器消灭眼前的困境……
穿过不复存在的大门,三人进入了满是灰烬的教堂大厅,被烧成褐色的巨大雕像依然张开双臂,向那些早已逝去的信徒低下了头,她的大理石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雾,似乎不愿意睁开眼睛看到降临在这座岛上的悲剧。
这里没有活人,同样也没见到任何野兽留下的踪迹,只有四五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跪在地上,双手十指相扣高举过头顶,干枯的口腔依然张开着,似乎在向他们所仰慕的神明痛诉着自己的绝望。
“那是月神的第一位化身——芙洛拉。”洛普德抬起头望着那座雕像说道,“她原本是夜魔族的少女,准确而言是尼坎洛斯人和夜魔族的混血儿,在带领萨德罗人远去弗拉克图的北部冰原后回到了卢娜欧蒙,为这里的人带来福音。”
“她领导着人们建起了卢娜欧蒙城,并且让枯树结满了果实来救活那些受尽饥饿折磨的无辜者,而这一切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然后她就升空了,就像挣扎在暴风雨中的小鸟一样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了满月之夜。好了,童话故事可以结束了吗?”阿莫罗盯着大厅右侧的浮雕,打断了洛普德话。
“嗯,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列昂尼德的下落……离那些丝线远一点。”洛普德忽然将阿莫罗拉到了一边,指着一处漆黑的角落说道。
丝线?德拉诺感到有些疑惑,他努力睁大了眼睛拼命向那墙角望去,可除了一些剥落的浮雕外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德拉诺,那东西你是从哪儿拿的?”在走到雕像面前的一刻洛普德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东西?”德拉诺有些疑惑,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驱魔人话题的变化。
“你右口袋里的圆筒镜,它是从哪里来的?”洛普德追问道。
德拉诺下意识地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精致的圆筒镜,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它的。
“最后一次去赦罪宫的时候凯撒给我的,你认识这种工具吗?”
“非常熟悉,这是老猎人德利毛格的发明,用透明琉晶石碎片打造成的‘窥梦之眼’,是为缺乏狩猎经验的驱魔人准备的。它能让你观察到肉眼无法察觉的异象,比如说现在就能派上用场。”
在这里也能用到它?德拉诺感到有些怀疑,他擦去覆盖在镜面上的灰尘,将它卡在了右眼的眼眶中。
就在他重新睁开眼睛的一刻,他确实看到了洛普德之前提到的东西:连成丝线的光点像是海草般从那些浮雕的缝隙中探了出来,它们微微蠕动着,一部分向着眼前二位驱魔人延伸过去,似乎极力想要触及他们的眼球。
“这些是无形的幽灵,由逝者的生命揉搓成的丝线,没人知道它们产生的原因,但我敢保证你不会希望碰到它们的……有经验的驱魔人可以凭借着肉眼发现它们的存在,现在连你也能看到了。”
洛普德盯着那团丝线冷冷地说道,绕开它们所能触及的范围走到了教堂的楼梯口。
“而这些丝线的光芒还很微弱,它们是不久前才形成的,说明那些带着父女俩来到这里的先锋队员中已经有一部分人遇难了。”
这时,窗外忽然飞过一个巨大的影子,在短短的一瞬间遮住了洒落在教堂大厅的月光,德拉诺听到了皮翼推动空气的震颤,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周围又回归了宁静,一切就像是倏然而过的幻象。
“是尖啸恶魔?”他低声向驱魔人问道,右手已经绕过耳际握住了枪柄。
“比那东西还要恶心十倍,是石像鬼。”洛普德离开了被光线笼罩的区域,似乎察觉着那怪物的去向,“它在觅食,已经确定了猎物的方向,就在楼上。”
“那是最后再考虑的地方,我们需要彻底搜查这里。看到这些可怜人的尸体了吗?他们有的是被烧死的,有的是为了躲避野兽而活活饿死的。我们得下大工夫了,列昂尼德的名字可不会刻在他脸上!”阿莫罗靠在了雕像的脚边念叨着,在他看来,如此大动干戈地寻找那位探险家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当然不会,因为他的名字刻在别的地方。”洛普德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将那串金属挂坠提在面前,“看来列昂尼德先生确实经过这里,还落下了最重要的东西。”
是铭牌!德拉诺看得一清二楚,这是艾兴莱德军营才会发配的铭牌,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上这是唯一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信物。也就是说那位探险家就在附近!
这时,楼梯间忽然传来了一阵低吟,像是穿过荒原的风声那般沙哑而模糊。
“纯洁无暇的芙洛拉,您为何抛下我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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