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色的月光中,这座漂浮在汪洋中的孤岛像是个摊开在海面上的漆黑卷轴,海浪浸湿了它的轮廓,像是变化无常的手掌,极力想要触摸到它的心脏。
按照地图来看,这里已经彻底离开了赤道的边缘,海风在拂过岛屿的瞬间变为了潮湿而阴冷的寒流。但不仅仅是地理原因,德拉诺相信这股刺骨的寒风源自于另外一种事物,或许就是与亚兹拉人一同到来的诅咒。
眼前破败的村落几乎和树林融为了一体,像是藤蔓的结块那般一直延伸到礁石般崎岖的山路上。而那山坡的另一端就是卢娜欧蒙城。
“我们在西北侧,直线距离卢娜欧蒙大概有十五公里。”洛普德说着,将地图卷起收到了怀中,“但那座死城的情况还是未知数,暂时把马匹留在船上,我们需要先步行探清周围的环境。排除路上可能会耽误的时间,骑马最多不超过一天我们就能抵达。”
“走吧。”德拉诺向让娜说道。
他记得让娜在凛冬节当天换上的白色连衣裙,那时的她简直像一位居住在十字城的大小姐。而现在,她还是换上了曾经的装扮,黑色的齐膝皮靴,胸前翻起波浪的尼坎洛斯式衬衣,腰间别着那把与形象格格不入的匕首。
她确实是天生的猎手,身上流淌着狼裔的血液,不知道在刻耳顿城蜗居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狩猎技术会不会退步……
“嗯。”让娜点头向他回复,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二人与驱魔人一同步入了森林,两侧被枯树遮住的房屋像是巨大的骷髅,空洞的窗户大张着却见不到任何人类的踪迹,而那些敞开的大门却像是在向他们发出警告。
“你怎么看那本书?”
阿莫罗忽然回过头向德拉诺问道。
这让他感到有些诧异,一时间不知该向对方抛出的话题作何反应。愣了两秒,他想到阿莫罗所说的应该是之前那本诗集《月之屿》。
“有一种特别的意境,似乎描绘着一座传说中的岛屿……但说实在的,我觉得语句有些不通顺,而且按照诗词来讲它有些过于压抑了,更像是个黑暗童话。”他耸了耸肩说道,看得出来那本书字里行间都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不知道作者在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为了吓唬小孩子吗?
“我没让你评价它!”阿莫罗提高了语调不耐烦地喊道,“我是说它的内容,‘月之屿的居民只能蜷缩在黑暗之中’,你相信这句话吗?”
突如其来的逼问让德拉诺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阿莫罗到底为什么而生气,更不知道他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在看到真相之前,说不上相信,那只是一本书。”他沉住气简单地搪塞过去,希望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能到此为止。
“这就对了,没人会相信卢娜欧蒙还有活人。那本书的预言是瞎编出来的,这里已经沦为了野兽和吸血鬼的巢穴,那些可怜的居民就算淹死也不愿意被它们活捉!所以他们已经死光了!”
“阿莫罗。”洛普德忽然停下了脚步,用冰冷的双眼盯着那个“海盗”。
“好的,洛普德长官,我又多嘴了。是啊,我应该闭上嘴,谁让我说的都是真相呢?没人愿意相信残酷的现实。”阿莫罗用颇有讽刺意味的语气向洛普德回复道,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不,我没听见你在说什么,而是注意到了别的东西,保持安静……”洛普德驻足不前,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回头向让娜问道:“你听见了吗?”
“是的,声音很微弱,但应该就在不远处。”让娜将秀发拨到耳后,似乎察觉到了同样的动静。
就在洛普德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德拉诺就将手搭在了剑柄上,可惜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只有寒风穿过树丛的呼啸声。
几秒钟过后,在他屏住呼吸的一刻,他确实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微弱的呼吸,却又包含着某种情感。那声音有两个,一个是啜泣,另一个则像是婴儿的啼哭,随着风声一同将弥漫在森林中的死寂切成了模糊的碎片。
是女人的啜泣声,她抱着孩子!
德拉诺几乎能在黑暗中望见自己构想的画面,但他回忆起阿莫罗刚刚说过的话,月之屿的居民已经彻底消失了,这里根本见不到人类的影子!
“提高警惕,管好自己的武器……”洛普德低声命令道,将木箱提到背后,向那声响的源头走去。
众人跟随着驱魔人的脚步继续向前,德拉诺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慢慢转头,确认了那声音的方向。这一刻,他忽然发现洛普德的命令有些矛盾,“提高警惕”说明威胁就近在眼前,但他却用了“管好”这个词,或许这位驱魔人已经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确定她们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野兽。
穿过废墟继续向前,在树木逐渐开始变得茂密的地方出现了一艘船,桅杆已经向一侧倾倒下去,和那些被船体压成不同角度的枝干并在了一起。在那被藤壶覆盖住的底板中留下了一个矩形的窗口,与船体契合的缝隙中露出了微弱的火光,证明那里确实有人居住。
“站在这里,保持警惕,我们还不能确定那是人类。”洛普德低声向三人嘱咐道,如同微风一般走到了那帆船的边上。
德拉诺看见他像是拜访正常的居民那样敲了敲门,对着门缝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不久,那啜泣声戛然而止,同时捂住了那孩子的嘴巴,让那啼哭变成了呜咽。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望着站在门口的陌生人,下一秒她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发疯似的摔上门,用锁链将大门彻底封死。
“女士,我是驱魔人,和那些怪物正好相反。”
洛普德冷静地向门的另一侧解释道,这种不夹杂任何感情的话语似乎有着能够说服任何人的魔力,让躲在船内的女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门再次被小心翼翼地拉开,这一次船内的女人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望着洛普德,像是望见了黎明的羔羊。
在和女人做了简短的对话后,洛普德终于摘下了帽子,转身向众人点了点头。
“真够热情的……”阿莫罗嘟囔了一句,将手提箱扛在肩上朝着洛普德所站的位置走去。
德拉诺并不了解眼前发生的情况,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还是用短毛毯将火铳裹了起来塞到单肩包中,只露出一个三角形的金属枪托,让它看上去像是铁铲的一部分,起身和让娜一起追上了阿莫罗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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