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模样的汉子见姬凌生消了气,有意放过自己人,暗自窃喜,不住地夸赞自个机灵。后面几个浓眉大汉见事态被头头一句话弄拙成巧,掩盖过去,暗中齐呼不愧是大哥,到底是读过书吃过墨水的人,无形之中,他的领导位置愈加稳固了。
风波停息,几个小兵立刻灰溜溜走了,再不敢逗留,本来就是趁操练空隙出来偷腥的,现在又是刚入伍的时段,头上几个督军盯得紧,要是把事闹大了些,那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伍长肯定假借严酷军律把他们抽个半死,现在不溜更待何时。
几人抢到门外,仿佛这里是鬼门关,跑远了,舍得落脚歇息。领头的瞪着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兵,骂道:“新来的,瞧你出的馊主意,我说吃顿好的,非不听!煽动他们进城沾荤,这下好了,撞见阎王了!”
那小卒抬起右手挠头,能看到大拇指那凸着,长了根没有指甲的小手指。他赧颜笑道:“这谁能料到啊,小弟这不是看哥对柳姑娘有意思,想帮你一把嘛,万一真成了呢?谁知道……唉!”
领头咧嘴笑骂道:“命都没了成个屁啊,赶紧回去吧,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人还真的是兵,大家觉得他侃得有意思,都笑了笑。歇够了,两下爬起来,又勾肩搭背地将出城去,笑着骂着走了。
……
众人见他们气势汹汹地为姬凌生“请命”后又匆匆告辞,吃惊之余不免有些失望,一场本来应该怒为红颜、大打出手的好戏,就这样不明不白糊弄过去了。
一个傲立前排,想着看热闹的公子哥突然猛拍大腿,回过味来:完了完了,闹这么一出,不是让那姓姬的王八蛋,先入为主的给柳姑娘留下印象了嘛?甭论好坏,总比一声不吭杵在这儿强吧,万一真在她心底扎根,传出去岂不成了一段“壮士为君请命悦红颜”的佳话?
想到这,他急了,当下也不管唐不唐突,直接报出狼子野心。
“柳姑娘,在下乃文华殿大学士之子唐文伯,不知是否能请姑娘移步,共赏这思岳的鲜花美景!”,这个脸白得过分的书生攒足了风度,自信满满的向红衣女子请邀道。此话一出,其余自认不差的公子哥也不甘人后,纷纷出言,顿时扰嚷起来,攀比之语不绝于耳。
姬凌生扯着嘴角冷笑,暗骂他们人模狗样。
思岳城里的世家子弟,九成九都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这是本地百姓公认的,倒不是水土不好,养不出金玉秀才,而是举凡有点志向的公子哥都不愿同流合污,早就收拾包袱,眼不见心不烦地上山拜师或负笈游学去了。
姬凌生自称大纨绔,跟两种人都不对路,唯独喜欢跟鬼点子迭出的商正鬼混,变着法折磨这些小鱼小虾。其中被迫害最深的,莫过于此时春风得意的唐大才子,每当唐学渊在朝上拿着姬长峰的目无法纪说事,抑或揪着姬凌生的荒唐不放时,回到家铁定会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宝贝儿子。
上了年纪玩不动美婢侍妾,仅存一根独苗的大学士自然怒不可遏,虽然这些年明升暗降,坐了冷板凳,但总不能让人骑在头上,于是顶着两朝忠臣的头衔去姬府讨要说法,可惜连门都未曾进过,一向谏言无数的大学士算是彻底没了脾气。
红衣女子拣着话听,瞧见姬凌生仰着鼻孔的神气模样,她笑意更甚。
唐文伯察觉到红衣女子不理睬自己,不觉冷场,仍扬着笑脸,朗声问道:“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一通废话后他总算问到了点子上,众人寂静下来,等待下文。
柳姑娘终于注意到这只青面鬼,瞥向唐才子,后者顿时笑得更灿烂了,只觉自己忽地高大了起来,左右睥睨着其他人。女子又扫了眼急不可耐的其他人,依旧坐着,没打算隐瞒,微微一低头,轻声说:“小女子名叫若兮”。
“若兮,柳若兮,好名字”,商正满脸痴态地说道,姬凌生翻翻白眼:瞅你那猪油蒙心的样,就是叫翠花你也觉得好听。
姬凌生默念了两遍名字,又把目光移向柳若兮,心头的想法开始脱缰。他暂时没急着妄动,越是娇艳的花朵越是刺多,想探囊取物似乎不太可能,毕竟她始终端坐着,连说名字也懒得起身,放眼四周,哪个青楼女子敢坐着与衣食父母说话?
柳若兮说完便再无声息,众人依旧怡然陶醉,仿佛乐章中断,空中尚有袅袅的余音。
得到“赏识”的唐文伯得意洋洋,私以为占得先机,准备要攻城拔寨了。他一手指点江山,一手负于身后,模样好生潇洒。
柳若兮不待他说话,轻提腰-臀,站了起来,红衣似乎紧致了些,勒出两条曲线。
全场人都默默看着,缩紧舌根,像鬣狗窥伺猎物那样。
姬凌生望着烟视媚行的柳若兮,不自觉的去-舔干裂的嘴唇,感觉脖子粗了些,于是抬头,打量倚着栏杆看戏的姑娘们,上下来回地看,挨个比较她们和柳若兮的身段孰优孰劣。开始还互有胜负,轮到雪玉阁老板娘时,柳若兮显然完败,兴许是年纪不大身段尚未长开。
姬凌生盯着雪玉,她之身段像是天衣无缝,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妖,一切都恰到好处,宛如成熟得刚好的梅子,吃着不糯不硌,能使人解馋。
雪玉正蹙着烟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楼下的柳若兮,似在斟酌着什么。
姬凌生见她这般模样,感到一丝奇怪,这柳若兮不是雪玉造势吹捧了好久天的新人吗?怎么像对待外人一样,更有种如临大敌的离谱错觉。雪玉洞察到姬凌生的目光,轻轻瞥过。
两人视线交错,姬凌生面色不正地指了指胸口,暗示她胸口走漏了风光,可惜老板娘一眼就看穿了这等小把戏,根本不上当,笑了笑转身入楼。
姬凌生也不觉得自己无聊,又去看来路不明的柳姑娘。
柳若兮也正看着他,然后眨眨眼睛,令姬凌生忍不住窃喜了下。
同时,姬凌生也发现她不太对劲,作为青楼姑娘,她是不是太嚣张了?
他俩默契的相顾无言,引得其他人大有牢骚,心道:“莫不成柳姑娘真看上那姬凌生了?没道理啊,那种娇弱公子哥,不说毛长没长齐,就是长齐了,也早成银枪蜡烛头了,哪能有我生猛,怎会得到佳人倾心?”,众人无须相顾对视,也有无言的默契。唯有商正一边竖着大拇指贱笑,一边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云云之类的不耻念头。
柳若兮向姬凌生打完眼色,直接下台上楼。
客人们眼含炽火,忍着没去做半道拦截的傻事,在她路过的时候自觉让路。就这样,直到她背影消失,竟无一人阻拦,无一人开口。
等回过神,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看着柳若兮隐没在楼道,姬凌生感到怅然若失,叹了口气,没了往日的威风。他很清楚,这只金凤凰只是惊鸿一现罢了,他也不是梧桐木,留不住。
柳若兮一声不吭走后,楼子冷清下来。
雪玉深谙经营之道,忙叫姑娘们抹好胭脂,出来接客。一群莺莺燕燕来了后,各自带人进厢房取乐,楼里又热闹起来。对于这些老男人来说,绝世美人只是个念想,不必强求,眼睛里过过瘾就行,所以哪怕柳姑娘再勾人心魄,看得见摸不着,远不如怀里的姐姐妹妹实在。
商正不知从哪把来一个小姑娘,一眼便知是个新人,脸上两朵火烧云。
看见姬凌生在钻牛角尖,便拍他肩膀,说:“别胡思乱想了,她明显不是一般人,不好办的。”
姬凌生好这个面子,不服气道:“不是一般人,那又如何?”
“这倒也是”,商正没驳他的面子,含糊一句,沉默了下又提醒道:“刚刚她蒙着脸,我没看清,但肯定不是思岳人,说不定只是半道来玩玩,戏弄我们这些俗人,没准已经离开此地了。”
姬凌生闭口不语,商正见他失意,想再唠叨几句,突然耳边传来两声娇哼,原来不知不觉拿到了女孩的软肋,商正瞥过那张羞涩脸颊,眼睛一亮,挤眉弄眼地笑道:“走都走了,还寻思啥呢?我给你找几个水灵的妞儿,如何?”
姬凌生摆摆手,兴致缺缺,让他这么一闹,苦闷冲淡了许多。他把商正从头到尾一览无余看了遍,又瞟了眼那姑娘,见她挨着商正,像靠着一座山,于是玩味地笑了起来。
商正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心做了驴肝肺,大为光火。
取笑商胖子已是家常便饭,姬凌生见他发怒,圆如太极的脸上肥肉轻颤,肚子上像站了只兔子,活泼乱跳,令人忍俊不禁。
见胖子有向他泰山压顶的趋势,姬凌生正欲安抚稳住他,突然一个小丫头风风火火跑过来,姬凌生认得她是雪玉的贴身丫头,或者说是养女也不过分。平时在楼里跑上跑下的,极招人喜爱,有一次姬凌生骗她去敲一处别间的门,没想到小丫头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直接推门而入,盯着两个办正事的赤裸人儿问他们在干嘛,其他房里当场笑开了花,这件事使得雪玉发火,在门前匾额上挂了半旬的姬公子免进牌。
她来做甚?最爱骗小孩的姬公子疑惑不解。
小丫头甩着两根麻花小辫,小脸红扑扑的,说:“姬公子,雪姨想见你!”
“说不定雪玉看上你了,想招你做入幕之宾,求一夕之欢呢!”,商正听了,现出极滑稽的表情,煽风点火道。
姬凌生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商正见哄他不过,改口道:“我知道你宝贵你的童子身,不愿意碰风月女子,不过好事不能白白错过,你要是不肯,兄弟可以代劳嘛!”,商正自己都记不清在哪丢的清白,相比来说,姬凌生确实还是个雏,当然这件事说出去也没人信。
姬凌生哈哈大笑,附和道:“那行,我现在就去会会她,明早让她扶着墙下来!”,商正心领神会地点头,几层下巴肉颤得像拉面的面团一样,随后两个同道中人勾着肩膀,一齐张嘴哈哈哈笑,神情如鼠。
双辫丫头小小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只觉得这两个大哥哥不像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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