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我是一只蝠猴

  昏黄的烛光下,鬃戈静静地看着三刀。

  眼前的地精半跪在地上,白色麻纱围巾遮住了他的嘴巴,但他的眼神充满了诚挚和坚定。

  这一刻,鬃戈忽然对三刀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

  除了救命之恩之外,三刀追随他鬃戈的原因还有一层。那就是——认同感。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社会边缘的人。都被排挤,都被打压,都被歧视。如果我们的纯血人族,我们一定能活得更好。但是现实是,我们即便有很强的能力,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也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所以,相比较针金,三刀更希望看到鬃戈的成功。

  鬃戈沉默了片刻,这才淡淡开口:“三刀,你的忠诚我了解了。不过……不能太急躁。”

  “针金这个小子,是很有手腕的。”

  “他先是当众不顾反对,接纳我们,晚餐的时候,当众送来烤肉,又送药剂,还提出要主动共享情报。这番举动深得人心。”

  “不管你明天用什么样的理由,只要你挑战了他,其他人都会感到气愤。认为你不识抬举,不知感恩。他们还会认为,这不是你的主意,因为你跟随了我,所以这一定也是我授意的。”

  鬃戈轻笑一声:“就像他们诬陷我是刺杀船长的凶手。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啊。”

  “可是,大人,如果我们不尽快采取措施的话……”三刀咬着牙,露出犹豫之色。

  鬃戈继续道:“如果你现在挑战针金,最获益的人也将是他。”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接纳我们,把我们安排在营地附近?他不仅仅是想防备或者招揽我们这批人,他也在加深他在船员那边的影响力。”

  “他只是今天刚刚接触细索这批人,就直接跃升为了领袖,夺取了细索手中的权力。细索为什么没有反抗,而是选择吞咽苦果呢?”

  “这不仅是针金的身份,也不仅因为针金拯救了营地和细索他们的性命,更因为我们就在他们的眼前。细索如果不依靠针金,是无法抗衡我的。”

  “的确。”三刀被这一提醒,顿时恍然,“我要是挑战针金,必定会让细索更加依附针金,这个裂隙会因为我的举动而缩小到可忽略的地步。”

  鬃戈点头:“我们不能再激化矛盾,增强彼此的对立情绪。身份和血统是我们的弱点,正因如此,我们更需要取得船员们的信任。否则,单靠我们这批人,就算再能打,船只如何操纵呢?”

  “我们要团结,在这点上,我和针金的看法是一致的。这也是我答应来到这处营地的原因。”

  “这座海岛非常危险。”

  “之前沙滩营地中,神秘袭杀的真凶,我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不管是细索,还是我们,都先后遭遇到了蝠猴群、白银犀牛的攻击。这非常蹊跷,我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最关键的,还是要离开这里。”

  “当针金当中宣布要接纳我们的时候,他其实是向我发起一场挑战。”

  “只是这场挑战的赌注,不只是我和他,还包括你们,还包括细索这批船员,更包括逃离这里的可能。”

  “当我答应来到营地,我就接受了这场挑战。”

  “我已经预感到,这将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斗争。手段不能太简单粗暴了,三刀,那样的话,我们就要输了。”

  “而要探查针金战力的底细,我们大可不必急着动手。我有一种预感,蝠猴和犀牛的攻击,不会停止,甚至还会愈演愈烈。”

  三刀心中凛然,连忙低头:“我彻底明白了,大人。”

  “嗯,下去吧。”

  “属下告退。”

  三刀恭敬地退出营帐,苍须则入帐觐见针金。

  “你来了啊,学者,请坐吧。”针金微笑着,他已等候多时。

  早在离开营地,赶去营救船匠、细索一行人的时候,针金就给苍须下达了任务,让他解剖蝠猴尸体,并将探查出来的情报汇报给他。

  苍须躬身一礼:“大人,在我向您汇报之前,请您先下令,在营地周围增设照明用的火堆、火炬。因为我发现这些蝠猴有着很强的夜战能力。”

  针金脸色一肃,这个发现很重要。

  夜晚,人的视野大受局限。如果和蝠猴**战,没有照明,会非常吃亏。

  针金从善如流,立即下达了命令。

  一群人刚刚睡下,接到命令后,只得起身工作。

  针金也没有忘记派人通知鬃戈去。

  回到营帐,听完苍须的汇报,针金微皱眉头:“你是说,蝠猴并不是能在夜晚视物。而是它们能发出一种我们人耳听不到的叫声,然后通过回响,确定周围的一切?”

  苍须点头:“正是这样的。就像人在山谷中呼唤,山谷会重复呼唤的内容,这是声音的反射。蝙蝠能在黑暗中飞翔,灵活迅速地避开障碍物,就是利用了超声波来检测出前方的障碍物。”

  看到针金疑惑的神色,苍须继续解释:“所谓超声波,就是频率高出我们人耳能听到的声音。同样的,还有低声波,是指频率低于我们人耳接受能力的声音。这些早有学者在研究了。银桥学院中有相关的著作,我曾经拜读过。”

  针金更疑惑了:“超声波……还有低声波……”

  苍须点头:“研究表明,我们人耳能听到的声音是有范围的。有上限,还有下限。在这范围之外的声音,我们都听不到。高出上限的声音,就是超声波。低于下限的就是低声波。”

  针金挠了挠头:“那你刚刚提到了一个词,频率,是这个词吧?”

  苍须耐心十足:“频率的准确定义,是指声源在一秒内振动的次数。当我晃动一块薄薄的木板,木板就是声源,会发出声音。我晃动的力量越大,动作越频繁,木板在一秒内振动的次数越高,频率就越大。”

  “当我们敲钟的时候,铜钟会因为撞击,而自身产生迅速且微小的振动,从而发出钟声。”

  “而我们人类说话,是因为我们喉咙里的声带在振动,产生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针金感觉眼界被一下子扩宽了。

  苍须接着道:“我在蝠猴的身上,发现它们的声带非常强劲,它们的喉咙构造酷似蝙蝠。同时,它们的耳朵结构也很发达,鼻腔看起来和猴子一样,其实内里有大量的皮肤褶皱。蝙蝠的鼻子,正是因为有这些类似的复杂皱褶,才能辅助声带,发出高频率的超声波。”

  “而蝠猴的肺部,和声带、鼻子形成了完美的搭配。别看蝠猴身体小巧,它的肺具有出众的收缩能力,能扩大数倍体积。蝠猴胸肌、呼吸肌群也非常发达。”

  “蝠猴的眼睛并没有夜视的功能。但是当它们在夜间飞行时,会不断地发出不同频率的超声波。这些超声波遇到事物,会反射回去,让蝠猴接收到。蝠猴分辨出这些不同频率的回声,进而灵活闪避,不会撞上任何的障碍。”

  “原来如此。”针金兴叹不已,“真是奇妙的构造!那这么说来,这些蝠猴在浓雾中也能够‘看见’了?”

  苍须点头:“大人明鉴。”

  “辛苦你了,苍须,好好去休息吧。”

  “是,大人。”

  针金在帐篷里睡到了下半夜,起身走出营寨。

  “大人。”

  “针金大人。”

  负责守夜的人看到他,纷纷行礼。

  “你们辛苦了。”

  “这是第一夜,我不太放心,你们继续戒备。我去周围探查一下。”

  针金面色淡然,告别了这些人。

  看着少年骑士远去的背影,守卫们忍不住小声交谈。

  “大人怎么进入森林里去了。这可是深夜啊。”

  “嘿嘿,你没有听说吧,针金大人历经生死磨难,掌握了心灵的力量,能够预知危险。任何的偷袭对他而言,都是无效的!”

  “竟然这么厉害?!”第一次听到的守卫惊叹不已。

  针金进入森林,先是异变出了蜥蜴眼睛,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开始脱衣服。

  他把衣服脱光,放置妥当后,便取消了蜥蜴眼睛的异变,开始另外一种变化。

  红光闪烁之后,他就变成了一只蝠猴!

  不管是在营地中,还是营救船匠的过程中,针金都杀死了很多蝠猴。加上其他人的战果,蝠猴尸体有很多。

  针金以紫蒂要研究药剂的名义,索要了一大部分,但实际上只给与了紫蒂其中一些。

  他将一部分的蝠猴克扣下来,悄悄地运用心中魔晶炼掉。

  这让他能够彻底变化的选择,从原有的三个,提升到了四个。

  而就在他彻底变化成蝠猴的那一刻,针金感到整个世界都变了!

  无数的声音灌输到了他的耳中,有低沉的嗡鸣,有尖锐的呼啸,有窸窸窣窣的嘈杂,有咔嚓咔嚓的咀嚼。

  原本寂静的夜间森林,只是偶尔听得见夜莺或者某种野兽的呼叫。但现在,在针金听来,就像是让他从郊区忽然来到了闹市。

  “原来蝠猴的感受是这样的,这也太吵了。”针金第一感觉并不好,他从未听过这么多的声音,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统统钻入他的耳中,像是要把他放入五颜六色的泥水里不断搅拌,搅得他烦躁厌恶。

  针金强忍着这些噪音,开始活动手脚。

  蝠猴的躯体类似人形,这让针金上手非常容易,很快就熟悉了。

  用蝠猴的身躯奔跑跳跃了一阵后,针金按捺着兴奋的情绪,开始扇动蝠翅,尝试飞翔。

  虽然变成胖球飞鱼,也可以飞。但速度不快,与其说是飞,更准确地说是漂浮。

  “我现在可以真正地飞了。”

  “给我起!”

  针金背后双翅呼地一下强振,然后猛烈扑扇。

  升力产生,带动针金此刻小巧的身躯向上猛蹿。

  砰。

  他斜斜地飞上半空,然后脑袋撞在树梢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后,他就失控了,翅膀扇得越快,他坠地的速度就越快。

  最后很顺利地,他以脸触地,一头扎进了草地上。

  “原来飞行并不容易。”

  针金把自己的脸从泥草中拔出来,伸手一抹,将脸上的泥土和草屑都抹掉。

  他稳定心态,告诉自己不能急躁,开始一一尝试扇动左右翅膀。

  左翅扇动几下,又扇动右翅。

  翅膀力道十足,带来很强劲的升力。

  针金试着左右翅膀一同扇动,噗噗噗的声音响起,针金歪歪扭扭地慢慢飞了上去。

  他极力稳定身形,眼看又要撞到树干,他连忙伸手抓住。

  下一刻,他停止扇动翅膀,手臂用力一个翻身,就翻坐了树干。

  尴尬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的翅膀没有来得及收起来,被卡在了茂密的树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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