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大梁城就与后世的乡下农村没有多大区别,这座天下有数的大城虽然号称摩肩接踵汗落如雨,其实也不过数十万居民,到了夜间还有宵禁,普通国民也要紧巴巴地算计着过日子,没几个舍得点灯费油,加上这一晚乌云遮月,就连庞涓认为是属于自己的那颗将星都被完全遮挡住了光芒,只要距离魏婴的宫室稍远一些,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
魏锋和他的百人队个个顶盔贯甲,人人骑健马、囊箭四壶,马蹄上全都捆绑了五六层麻布,疾行在大梁郊外就像是一只幽灵骑队。像他这样的百人队魏申足足调动了不下两千个,整整二十万大军人含草马衔环,在魏申的亲自带领下直扑大梁西郊的铁架山。这里是大梁西营,常年驻扎了五万魏武精卒,与庞葱手下的那三万武卒一般,都是庞涓亲手训练出的老班底,即使在魏国也被人称为是‘庞家军’!魏婴终于要对庞*无*错*.s.涓动手了,第一步就是攻袭庞家军,先打调庞家的底牌。
庞涓真是太倒霉了,其实要扳倒堂堂一位上将军并没有这么简单,就算有白栋精心安排的铁证和老实人公子昂张开血口喷人,魏婴也未必会轻易放弃庞涓;坏就坏在庞涓东窗事发,被魏申和惠施先一步揭出了他在‘盐祸’中故意不作为和有心消耗魏国财力、暗中配合白栋的丑事。若仅仅是这些事魏婴还是会理解庞涓的,日后的魏惠王别的本事没有,待下宽厚却是出了名的。而且颇通相人之术。早就看出庞涓一心只在兵事。是个政治上完全没有野心的将军,这样的人他用得放心。至于什么沟连白栋借盐祸徒增靡费挑起战火庞涓若是没有进取之心,自己会让他做上将军麽?爱挑起战火又如何?能够令诸侯震恐才是最重要,他魏婴的面子倒有一半是庞涓给挣下的。
问题其实是出在这次秦魏之战上,白栋一路所向披靡居然杀到了大梁,庞葱表现无力,庞涓明明可以分兵救援,却迟迟没有举动。向来爱面子的魏婴这次脸都被打肿了。他可不是胸怀宽广的唐太宗,如何能对庞涓没有怨恨?只是君臣十几年相交,一时不忍苛责而已;在这个关键时刻公子昂出手了,魏国没人不知道的至诚君子居然是‘实名举报’庞涓私通秦国、有不臣之心!这次魏婴信了,任何人他都可以不信,却一定会信公子昂,他这个弟弟可是自小不曾说过一句谎言的老实人。有了公子昂亲自指证庞涓,魏婴甚至都不用先去查验庞涓与秦国私通的证据,第一件事就是授予魏申临机决断的权力,动用包括精武卒在内的二十万大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庞家军控制住了再说。至于是否能够找到庞涓通敌的证据魏婴压根儿就没考虑。公子昂的信用度杠杆的。
没有任何预兆,围击庞家军的战斗就在黎明前打响了。魏申才不会傻到去用君书命令庞家军,这只军队根本就是庞涓的私人武装,他们眼中是只有庞涓没有君上的。杀!政治向来就是血淋淋的,而且他正需要用鲜血来建立自己的威望!这一仗将会令魏**方侧目,让那些左右摇摆的将领看清楚谁才是老秦军中第一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投石车投出的油火弹和数以万计的箭矢就覆盖向了庞家军营,黑夜顿时被夺命的火光点燃,一个个在火中跳跃嘶号的身影让躲藏在乌云后的明月都颤抖起来。
庞家军是精锐中的精锐不错,可这是在大梁城外自己的地盘上,晚饭时才刚刚喝过了君上亲赐的好酒,很多人都喝到半醉,忽然在睡梦中被数倍于己的魏军袭击,很多人甚至连衣裤都来不及穿上!当魏峰几箭射死吊楼上的神箭手,第一个带领属下杀进大营时,亲眼看到一些庞家军是光着屁股与魏军厮杀的。
不到三刻时间,庞家大营处处告破,只是一轮交锋,就有近万庞家军被斩杀,其中倒有一半是直接被烧死、射死在军帐内的。
“庞英已斩!庞涓私通秦国,是为叛国大逆,凡肯脱离庞家军,视我王为君者,可免一死!违抗者定斩不饶!你们只有半柱香时间,半柱香不放下武器走出营帐的本世子一律斩杀!”
今日是魏婴先行赐酒犒劳庞家军,而后才动用大军‘平叛’,庞涓拜谢过君恩后就回了府中;自从见识过白栋的运动战后,庞涓已经一刻也等不得,他要书写《运动战论》,尽快提请魏婴准允改建魏国大军,只要魏婴准许,他就是魏**中改建新军的第一人,功绩可比当年的吴起,魏申这个掌握虎符的裙带将军再也压制他不住。
可惜庞涓还是忘记了,当年吴起可是有建军拓边之功,结果还不是被公叔痤逼得离开了魏国?自己忙着回去写书,留下了庞家的独苗儿庞英在营中,结果却被魏申无情斩杀
庞家军首先也是魏国人,庞将军待下有恩有罚,军律如铁,跟着将军自然有一份荣耀,久而久之,庞家军只知有上将军不知有君上,此刻被魏申二十万大军团团围困,亲眼看到庞英被斩杀,除了死心效命庞涓的人外,其余将士也就渐渐放弃了抵抗,一个个放下武器、脱去甲衣走出营外受缚。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时,庞家大营已全面被魏申控制。抬头看看天空,今天的天气应该很不错,魏申终于松了口气,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冰冷,原来汗水早就打湿了战衣。庞家军一去,庞涓只能束手就擒了,魏国从此定也,魏人从此不用再受战争之苦,以后都要感谢我魏申
黑着一张脸的公子昂率领精武卒冲进庞府时,庞涓还在伏案疾书,魏申的动作太快了,而且计划周密,攻袭庞家军时,已经密布了无数弓弩手在庞府周围,别说庞家军未必来得及飞书传信,就是真有信鸽飞来,也早葬身在这些弓弩手的手中,变成了烤乳鸽。是以庞涓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庞家军早已土崩瓦解,儿子庞英已死。
“公子昂,你这是做什么?”
看着惊慌失措的府中下人和愤怒的家将,再看看公子昂身后的金甲卫士盔顶飘扬的黑鹰毛和胸前两个明晃晃的护心铜镜,庞涓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金鹰卫是份属精武卒,却是魏婴的贴身禁卫,据说个个都能以一敌百,有些还是游侠天下的剑客出身,像这样的精锐战士只有不足一千人,若非君主亲自征伐他国、又或者出了攸关国运的大事,他们是不会轻易出动的,如今却有上百个金鹰卫来到自己家中,这是为了什么?
公子昂脸红了一红:“庞涓你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难道还要我来提醒麽?你你这个叛国之人,你”
“什么!你说我叛国?公子昂,你是至诚君子,怎可信口构陷于我!”庞涓目光顿转凌厉,转头望望统领金鹰卫的殿前将军魏绪:“将军怎么说?”魏绪曾是武侯时期的魏国名剑,从武侯时就做殿前将军,到了魏婴时还是独掌金鹰卫,老将军头发胡子都白了,却是两代魏君的心腹之人,而且为人铁面无私,眼中向来只有公义,庞涓相信就算公子昂会构陷自己,这位老将军也定会主持公道。
心中无鬼天地宽,庞涓虽然气愤却没有太多担心,相信这是一场误会,终有冰释之时。
“上将军勿怪,老夫奉君命前来搜查证据,起获府中密室及上将军勾连秦国的罪状,若是查证不得,公子昂就是构陷污蔑,那时老夫自会抓他入宫,追究死罪!这是君上吩咐的,半点偏差不得。可是,若被我查出罪证,上将军只怕就有些麻烦了,君上仁慈宽厚,却也容不下有人做出背叛魏国之事”
“密室?哈哈哈我书房之下倒是有一间密室,其中不过收藏了我多年来撰写的兵书战策及十数年经典战例,哪里有什么私通秦国的拯救?简直就是笑话!公子昂,我知你是个君子,可是受了那惠施的迷惑?此人居心叵测,万万信他不得。”
“庞涓,我接得消息,你在后花园凉亭之下还藏有一间密室,其中藏有金玉宝剑、更有与秦国白栋的来往书信,却哪里是什么书房之下了?到了此时你还要巧言舌辩,果然是个背国无耻之徒!”
学好不容易,学坏太容易了。公子昂这样的老实人一旦放开手脚,陷害起人来比卑鄙小人更可怕;惠施说了,为求大义不拘小节,唯有去除庞涓,魏国才有希望,心中想着自己在主持大义,似乎血口喷人也就成了舌灿莲花,进入‘任务模式’的公子昂现在已经不会再脸红了,说着说着,连他都开始相信庞涓真的是私通秦国的叛徒
“后花园凉亭下?”
庞涓不觉一愣,后花园可是两年才建造成的,决计不可能有什么密室存在,公子昂莫非是疯了麽?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信报,就敢指证自己这个上将军,还带了金鹰卫同来?
不好!
忽然一阵心悸,庞涓后背一阵冰凉,公子昂没疯、惠施更不是傻瓜,这只怕是一个极大的阴谋!
是谁?是魏申竖子要陷害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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