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洪涛的记忆力再好一点的话,他完全能不损失这辆自行车的利润而让那位刘站长照样感谢自己,可惜的是记忆力这个东西是不可控的,很多事情都是发生了之后,才会想起来,然后懊悔的拍着大腿说上一句:嗨,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啊!
“嗨!亏了亏了!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啊!”洪涛这时正举着一把雨伞,站在胡同口,看着地面上那个巨大的洞口懊悔呢。
今年夏天的雨水很大,老天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泼水,很多老房子的屋顶都开始漏水了,刘站长家里的房子也在其中。房管所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用油毡苫布之类的东西,趁着晴天先给铺设到屋顶上,然后调来材料和人手,准备等雨季过后把这一片的老房子重新修缮修缮。
刘站长一家去年也跟着洪涛的姥爷去地坛里弄了一批建筑材料,就堆在胡同口的空地上,但是他家人手少,就一个儿子还在家,大女儿早嫁出去了,劳力不够,所以小厨房一直都没盖起来。现在赶上房管所派人修缮老房子了,还拉了不少白灰和沙子过来,和他家的建筑材料堆在一起,这让他看到了希望,于是他找到了工程队的负责人,塞了一条大前门,请人家抽空帮他把小厨房也给搭起来。
眼看雨季就要过去了,谁想到这天下午胡同口的空地上突然发生了状况。连日的大雨和空地上堆放的那些建筑材料,把地面给压塌了,一声闷响之后,空地上出现了一个直径接近10米的大坑,深到不是很深,但是刘站长家里那些建筑材料算是报销了。
地面怎么会无缘无故塌下去呢?这个年代也没地铁,又不会有什么地下水抽取过多的情况,下面怎么会有空间呢?确实,如果放在别的城市里,这种情况可能不太严重,但是放在北京,这种事儿就不奇怪,因为北京二环以后的地下都是空的,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挖掘的,名字叫做防空洞。
备战备荒这个词儿可能很多生于80年代以后的人都没听说过,它大概从60年**始,就成为全中国的一个主要工作。具体在国家层面上怎么备,老百姓肯定不知道,唯一能亲眼看到的,就是挖防空洞,全国很多大城市都挖,但是北京挖得最厉害最系统也最全面。
到了70年代初,北京的防空洞达到了一个什么规模呢?总长度总容纳人口数什么的具体数据咱肯定没地方搞去,但是可以用大白话说清楚,一句话就能说透:二环路以内,只要地面上有建筑的地方,地底下就有防空洞!
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这些防空洞还不是孤立的,绝大部分都是连通的,地面什么样有什么,地下就什么样有什么。这不是作者在这里瞎编呢,当年作者那个倒霉小舅舅曾经为了骗作者5分钱,不辞劳苦的要带着好奇心极重的作者去下面探险,结果4个人举着2个手电筒,走了4个多小时,手电筒都没电了,才找到了一个出口,钻出来一看,已经从姥姥家的大杂院下面,走到了北京火车站对面。
幸亏那个院子里的人把防空洞当成了库房,当天正打开洞口搬东西呢,这样有了亮光,洪涛和小舅舅才找到了出口,否则饿死在下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时北京城的地下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地下城,有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有一间一间的小屋子还有四通八达的通道和隔断门,有些地方还通了电,有照明设备。
几乎是每个院子里单位里机关里学校里都有防空洞的入口,有的就是一块石板盖着,有的讲究一些,还用砖什么的砌了一个建筑,弄一个可以活动的门,有些会锁上,有些就那么随意关着。
当时的孩子也没什么游戏可以玩,于是防空洞就成了一个可以玩藏猫猫探险的绝好场所,尤其被男孩子们喜爱。但是这个庞大的地下城内部通道太复杂了,有些地方还会塌方或者被水淹没,大部分地区也没有电力供应,光靠孩子们手里的手电筒或者用油毡做的小火把根本不管用。一旦迷路,就很危险,很可能会被困在地下,永远也出不来了。
至于这种塌方,也不是头一次,经过长年的雨水侵泡,有些地方本来就已经不太结实了,正巧赶上堆放重物,不塌就不科学了。其实这个地方在洪涛上辈子里也塌过,当时是因为空地上停着一辆抽大粪的卡车,虽然原因改变了,但是结果却丝毫没变,历史这个玩意还真执拗。
洪涛之所以后悔,是因为他记忆里有这次塌方,可惜他没想起来,如果能想起来的话,早些劝说刘站长家把那些建筑材料挪开,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人情啊,估计就用不上再搭上自己这辆自行车的利润了。可惜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姥爷去探望探望,顺便把自行车的事情透露给他,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吧,当他们家都沉浸在材料尽毁的悲痛中时,自行车喜讯起到的效果应该更强烈一些。
“胡哥啊,您就是我亲哥哥了,本来想给老二盖个小厨房,让他结婚之后也住得松快点,谁想到还赶上天灾**了!咱这一辈子没做过啥缺德事儿啊,怎么就轮到我脑袋上了呢!”刘站长听了洪涛姥爷的意思,拉着老头的手半天没撒开,小厨房虽然没了,但是突然冒出一辆自行车,对于他的二儿子来说,恐怕应该算是好消息了。
“嗨,说那个玄乎的玩意都没用,早年间饿死的人那个是做缺德事儿了?该饿死还得饿死,这就是命啊,赶上就算倒霉,没赶上也不能在一边瞧笑话,你说是不。这个车啊,也不是我给你弄的,是小涛他妈妈单位里内部分的,估计也是处理品,你可别嫌弃。”洪涛的姥爷现在和洪涛学的也开始撒谎了,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嘿呦,瞧您把我说的,我还挑什么牌子啊,有一辆就得求爷爷告奶奶了,你说现在的孩子也是,还非得要自行车手表才结婚,咱们那会儿不就是买几块糖嘛!”刘店长赶紧又把姥爷的手拉了起来,玩命晃悠着,好像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真的不嫌弃。
“话也不能这么说,时代变了嘛,别人家的孩子啥样,咱也得差不多喽,要不以后孩子埋怨咱们啊,您说是不!成了,你什么时候有功夫就去我那儿拿车吧,哦,对了,我这个小外孙没事喜欢捣鼓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你说我那儿给他找去啊,我看你那个收购站里零七碎八的玩意不少,以后能不能卖给我点,也省了我去四处给他受累去了。”姥爷也跟着刘店长发了两句牢骚,然后就拉着洪涛准备告辞,临走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随口这么一提。
“还买什么,看上什么就拿什么,那本来就是废品,又没个准数,上次那个暖气片是太多了,普通小东西还花什么钱啊!”刘店长这时才明白,自己这辆自行车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是他没觉得自己吃亏,如果他知道能用废品换自行车,早就去找洪涛的姥爷了。
“别,你那个是工作,咱不能占公家便宜,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一分都不能差,赶明儿我这个小外孙去了,你帮着照看照看,不听话你就直接揍他!”姥爷说得很大度。
“您饶了我吧,到时候您还不和我玩命啊!胡哥您慢走啊,一会我就取钱去,晚上我上您家找您去啊!”刘店长赶紧摇着手,表示不敢揍洪涛,顺便把拿车的时间也给定了下来,对他来说,这才是正经事。
到此为止,洪涛算是把自己的短期计划全都完成了,先是摆脱了托儿所的精神折磨,然后又能补充一下缺乏的蛋白质,还有了自己的小空间,再找到一个可以藏在背后赚钱的行当,最后把废品收购站也给拿下了,他觉得按照自己目前的能力,能做的基本已经都做了,至于以后到底会不会管用,能管多大用,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现在洪涛可算是一个大忙人,一天到晚都不闲着,除了上学校停课给金月补习教小姨裁剪之外,他还得隔三差五的跑到姥爷的小屋里折腾几个小时的自行车零件,一旦有了闲工夫,他就会跑到家后面的那个废品收购站里去和刘站长下棋,顺便踅摸踅摸收购站里有什么自己能用的东西,然后按照收购价买回家去,藏在自己小屋的床底下。
那个年代的废品收购站都是国营的,每片居民区里都会设一个,一般就是一间临街的房子,房子里有一个大柜台,上面放着一架称,后院就是仓库,收来的废品都放在那里。你家里如果有什么废铜烂铁破衣服破纸之类的东西,你就得自己送到收购站里去,然后过称按斤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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