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结束,即是开始

  李卫真一行人回到驻地时,已经是月上枝头的时分了。

  期间,御剑飞行的速度已是尽可能的快,三人排列成一条直线,由李卫真担当“箭头”,承担了最大的风阻。让紧随其后的断天情与罗毅成,可以轻松不少。

  因为在启程前,已经通过玉符传回过讯息到山里了,在靠近大雁岭山脉地界前,又再联络过一次。所以,当李卫真一行人回到驻地后,虽然说不上是受到了很隆重的迎接,但至少是人都齐了。

  留守在山里的众人,如今都聚在竹楼二层的大阳台上。

  有人安静地坐着,却眼神木讷,似心不在焉;有人来回踱步,踩得地板“哒哒”作响,惹来旁人不满的目光。

  也有耐心专注的人,比方说盘花辫的小姑娘安澜,便是坐在栏杆上,目光眺望向远方。

  个子相对高一些的叶童,则是双臂交错着搭在栏杆上,下巴枕着手臂,目光亦是望向同一处。

  当他俩在第一时间看到远处有剑光出现时,都不约而同地双足站在了栏杆之上。

  李卫真本想直接御剑落在阳台的,以他的把控力,可以做得到。但因为看到现今一幕,便打消了念头。选择把剑光落在空地,稳妥一些。

  正当李卫真想要拾阶走上竹楼时,却见叶童与安澜已是迫不及待地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这座竹楼当初在设计时为了防潮通风,以及方便观景,阳台离地足有一丈五尺高。

  普通人要是从这个高度往下跳,落到地上,摔断手足恐怕已是最好的结果。

  在李卫真的印象中,这两位道童虽说是有过粗浅的修炼底子在身,但也仅是比寻常人身体健壮罢了。如今做出这般行径,他心中自然是在暗骂二人莽撞。

  然而心中更多的还是关切之情在翻滚,来不及收起飞剑,李卫真便已踏步纵提身形,使出一手“摘星揽月”的架势,要将两位“不懂事”的小家伙,给抱入怀中。

  与此同时,平日里小打小闹不断的两位道童,竟默契的一对视,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紧接着,二人快速向对方踢出一脚,在鞋底碰撞下,借助反冲的力道,竟是两两快速横拉开距离。

  在李卫真愣神诧异,而扑空之际,叶童与安澜已然各自使出“燕子翻身”的灵活身法,安然落地,笑容酣畅!

  扑了个空的李卫真,干脆顺势落脚于栏杆上,回身望向竹楼下方,看见正在对自己挥手的两个“顽劣学生”,不禁摸起了后脑勺,笑容尴尬。

  “哈哈哈……大傻子,你怎不干脆等他们晋升练气士之后再回来?届时,才足够让你傻眼的呢!”

  在场众人里,能够不留情面,直呼李卫真“大傻子”的,也就只有地位特殊的隋文烟了。

  李卫真跳下栏杆,踩在阳台的竹编席榻上,愕然笑问隋文烟,“听隋师姐你这么说,我不过才离开半月,小家伙们难不成已经筑基了?”

  隋文烟轻挑眉头,摇着脑袋笑道:“也快了,那妮子最多是再过七八天,那臭小子也顶多是再过半个月。”

  李卫真惊讶得不禁喉结跳动,仍是不敢轻信道:“你可不敢骗我,能有这么快筑基的吗?可千万不能是给他们吃了什么拔苗助长的东西吧?”

  说罢,李卫真还试探性地望向闻人玉。山中还是有些野生灵药的,这可真的说不准。

  拿起空茶杯,正想要给李卫真倒茶的闻人玉,连忙扣回杯子,摆手兼摇头,竭力给自己撇清关系。

  隋文烟则不禁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你莫多想了,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低估了那俩小家伙的天赋?枉你还是人家先生,朝夕相处了两年,真是白搭!大傻子!”

  “别忘了,你以前都是被我训练过的,连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行,以后两个小家伙你自己领回去教,我懒得操心。”

  知道自己又一不小心得罪女人的李卫真,连忙道歉求饶道:“别别别,隋师姐我真的错了,我自打嘴巴好吧!您名师出高徒是应该的,他们俩能跟着您修行,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我就没那本事了是吧!您也瞧了,他俩跟了我两年,屁大点本事没学到。结果现在您一指教,修为一日千里,了不得啊!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就懵了嘛!”

  李卫真一边暗踩着自己,一边明捧着隋文烟,说尽好话的同时,还打眼色给闻人玉,期望这位好师兄能帮忙说上两嘴。

  闻人玉自然是上道的,赶紧起身走到李卫真身边,假意一巴掌扇到李卫真后脑勺上,后者也是配合着“哎呀”一声惨叫。

  戏做足后,闻人玉才开口道:“我老早就看出这混小子是误人子弟了,前些年我就明说了,让两个小家伙转到我府上当道童,他还跟我急眼了。”

  “现在可好,文烟你可算是扶起了咱太一门将来的两根好苗子,可不能再给这小子糟蹋去了啊!”

  隋文烟正要收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拆穿二人的双簧,可这会儿叶童、安澜,以及罗毅成他们也已经登梯上楼了,便也就不打算寻此下文了。

  隋文烟仅是意犹未尽地瞪了一眼李卫真,冷哼道:“我改天再跟你算账!”

  李卫真轻舒一口气,混在队伍中,一同入座。略作寒暄后,开始交待起下山后的这些日子里,发生过的大致事情。

  当然,话不可能都说齐全,即便是与罗毅成、断天情他们一同经历过的事,也都要有保留,这是回来之前就已经在破庙中达成过共识的。

  并非是报喜不报忧,只是有些事连李卫真他们这些当事人,都还没弄明白,如今说出来也未必是好事。

  但和浮春城傅家可能已经接下梁子这事,还是交待下了,因为这会涉及到众人日后下山行走的安危,尽量是要注意这方面的。

  罗毅成受了重伤的事情也说了,但关于“太一游宫阵”的事情却保留了下来。原因也是一样的,尚未调查清楚的事情,广而告之并无益处,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隋文烟对傅家太上心,以她的性子,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看在已故的傅励驰份上,这也算是李卫真的一点私心了。

  知道罗毅成伤到脑袋后,闻人玉立即关切地想要领其进到卧房,做个详细些的诊断。

  这时,断天情却凑起了热闹,他也连忙举起手道:“那个……我也想验一下伤!”

  闻人玉微微点头,顺嘴问了一句:“你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断天情挠了挠腮帮,摇头道:“倒也没觉得哪里疼,只是很奇怪,先前我流鼻血了,这可稀罕得很,所以才想让师兄您瞧个明白。”

  闻人玉略作深思道:“导致流鼻血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如果不是被击打鼻梁所致,那就可能是体内某种病症的警告,常见的是功体运行出岔,导致气血运行不畅;也可能是肺脏肿裂所致,中毒也有可能……”

  猜想再多,也不及主动求真,闻人玉连忙三步做两步走到断天情身边,两指搭在其手腕脉门,一手按在其胸膛上。

  很快,闻人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眼神疑惑,“唉,奇怪了,你身体的状况貌似挺正常的啊!你是什么时候流的鼻血?量是多少?持续多久?”

  断天情不假思索地道:“是在我们启程回来前,得有两个时辰了,当时我是在看完李师兄的一幅画后,发现的症状。”

  闻人玉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一幅画,怎么样的画?”

  断天情听到这个问题,自个也有些迷糊了,摆手道:“肯定不关画的事,这个闻师兄你就不用问了。那只是一幅有很多没穿衣……”

  “呜呜呜……”

  断天情话未说完,便已经被猛然一惊的李卫真给捂住了的口鼻,从座位上给拖进了屋子。

  “我想起来了,小天先前好像也被打中了脑袋,是我这个当师兄的大意了,烦请闻师兄给小天再仔细诊治、诊治吧!”

  闻人玉未有生疑,也快步进了屋。

  然而,罗毅成亦起身想要跟着进屋时,却被隋文烟给一把捉住了手,狐疑道:“什么画?”

  罗毅成面不改色地答道:“不清楚,我当时在忙别的,没留意。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夜半时分,山中已无虫鸣鸟语,只余微风徐徐拂过银杏树冠的沙沙声。

  李卫真在结束了一周天的运功纳气后,并未上床就寝,而是走上了竹楼第三层的观景台。

  只是让李卫真无比意外的,是在那观景台上,他并非独自一人。

  “隋师姐,这么巧?”

  隋文烟微微点头致意,淡然道:“睡不着,你呢?”

  李卫真抿嘴颔首,轻叹一声道:“我也是,现在只要一合上眼,我就会不由地想起,傅励驰死在我眼前的那一幕。不管那一剑多蹊跷,他都是我亲手杀的。”

  闻言,隋文烟竟是露出了意外之色,“你可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不止一次!傅励驰也曾是我带过的新人之一,所以我也不愿去想他的死状会有多凄惨。”

  “但应该比不过擂鼓山,比不过天剑广场上有过的血腥吧?”

  李卫真摇头道:“不一样的,我没想过要杀死他,所以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我,只有愧疚,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隋文烟不置可否地问道:“那如果死的是你呢?”

  李卫真沉默了,这几天来,这个问题已经被他自问了千百遍,如果他能找到答案,就不用想起那么多次了。

  隋文烟摆出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背靠着栏杆,与李卫真面向错开后道:“让我告诉你吧!如果死的是你,那我会非常看不起你。因为你不光做了傻事,还落得了最可笑的结果。”

  “但你现在活着回来了,对我们这伙人来说,那就是一件好事。我们都不希望你有事,你做到了,那就是值得高兴的。”

  李卫真低头咬牙,哑着嗓子道:“可我杀的是曾经的战友,同在北斗峰修炼过的师兄啊?”

  听到这里,隋文烟竟是禁不住冷笑道:“哈?就因为这样?得了吧!你又不是第一次了。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你那把巨阙剑,是怎么来的。”

  巨阙剑,是太一门戒律堂统领-范继山的成名飞剑。在太一门内,即便是外门弟子,大多数也是知晓这事的。

  如今这把剑落到李卫真手上,用不着解释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李卫真铁青着脸承认道:“对,我是杀了范继山,不光是这样,他兄弟俩都是我给收拾的。但我那是替师门清理门户,别说杀一双,杀十百千个我都不会手软。但……傅励驰,我就不确定了。”

  隋文烟侧过脸庞,一脸认真地望着李卫真道:“剑术,本就是杀人的伎俩。为什么世间修士中,以剑修为多数?难道只为了御剑遨游云海的潇洒吗?还不是因为用剑,比用拳脚杀人要快得多!”

  “还记得当初我头一回被派遣下山历练时,师父曾对我说,下山之后,不要想着要斩杀多少妖魔,积攒多少功德。能在限期内活着回山,就已经算是一份功绩了!”

  “总而言之,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救了自己,救了我们所有人。你应该要明白,如今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

  李卫真眉头紧皱,一副苦思不得解的模样道:“我听你这意思,怎么好像是在说,哪怕我是真心想要杀死傅励驰,在你看来也是对的?你这是在开解人吗?我怎么听完之后更难受了?”

  隋文烟抱臂于胸前,别过脑袋冷哼一声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李卫真长叹一声,转身走到隋文烟跟前,神情平复到认真的模样,“你不是亲身经历者,很难明白我的感受,但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你的开导。这件事,就先不说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似乎还欠你一句道歉。”

  这回可就轮到隋文烟纳闷不已了,她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给了眼神让李卫真自己领会。但那目光很直白,八九不离是“你有屁快放”的意思了!

  李卫真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看样子竟是有些羞赧,略作犹豫后才好开口道:“我先前在外边,情急之下,说了自己是太一门的新掌门。虽然那只是一时权宜,但总归是我自作主张,很抱歉!”

  隋文烟是何等的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转而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就因为你跟我都是师父的弟子,但我却是师姐的原因?其实,你算不得是说错了什么,有朝一日,咱太一门若能重新开府,也是你来当掌门,才能服众。”

  “咱太一门,从古至今,就没有过女弟子出任掌门的例子。整个天南境,也就只有全是女修的清灵谷,才有女子担当掌门,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觉得对不起我。”

  李卫真仍是表现得有些为难,“但那是以前还有长老在,还有推选制度的情况。若是现如今,你想要带领大家,我也会支持你的。经过这件事后,我反省过,我可能并不适合去到那个位置上。”

  “而且,我觉得对其他师兄弟们也不公平。”

  隋文烟翻了个白眼,摇头笑道:“你跟大伙谈公平?那不是羞辱人嘛?你在这里的贡献是最大,付出最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若是说其他人有想法,那我就跟你掰掰手指头。”

  “小玉,他的嘴巴太油,心肠太好,他是可以独当一面,但很难做到顾全大局。而且以他的性格,肯定也不愿主动承受这样的压力。”

  “大山,三棍子敲不出一句话的人,你说他会乐意于坐上那样的风头位,去周旋于各方势力吗?”

  “秋思,前外事堂执事,口齿伶俐,善察言观色。论修为,她是你展师叔的半个亲传弟子,若不是早些年不慎犯下门规,被罚下山,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了。但她的情况,和我是差不多的,也是个明理人。”

  隋文烟数完了三位师兄姐,稍作停顿,换过一只手开始掰算起其他人,“跟你同期的,现在就剩个罗毅成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比你晚一年入门的小天,他还是个少年,或许还得过几年才能成熟一些。”

  “庄明,比你晚两年入门,还在为成为练气士而努力着,剩下的人就都没必要说了。”

  “呼!”李卫真长吁一气,搬过一张竹椅坐下,无奈笑道:“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想偷懒都没有借口了啊!似乎还得有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觉悟才行。”

  隋文烟点头笑道:“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师父他一定会很失望的。我开始想,师父当年收你做弟子,可能是预料到太一门会有今天。”

  李卫真愕然道:“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聊到师父的份上了?”

  隋文烟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先反问道:“我问你,如果这个掌门,是让二师兄来当,你说好不好?”

  李卫真当即不假思索道:“那当然是好极了!如果……哎,可惜那不能成真。”

  隋文烟亦是不禁眉目低垂,但仍是接着把话说完,“一个宗门要传承下去,如果只有一名出类拔萃的弟子,是不够的。至少还得要有一名,能担大任的。”

  继而,面对陷入到沉默中的李卫真,隋文烟选择迈步走到了楼梯口,一边下楼,一边说道:“我好像有些困了,你自己慢慢吹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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